和赵涤非的这次见面让陈令仪倍感疲惫,况且她昨天晚上就没有睡觉好。现在,在盛夏傍晚难得的凉爽微风和单调而悦耳的蝉鸣催眠下,陈令仪竟然倒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醒来了,神清气爽,一扫连日来心头的焦虑。可是睡醒之后的陈令仪并不想吃王婶做那盆乱炖似的晚饭,于是她便在庭院里散起了步来。走了几圈之后陈令仪准备挑战下自我,去露台上看看——在陆离家住的这一个月,她每天吃过晚饭的固定节目便是坐以阳台上一边看夕阳、一边听陆离讲故事,有时候两个人还喝点儿小酒,日子过得很惬意。结果昨天她回来以后并没有心情欣赏落日,可这会儿她闲下来没事做,却忍不住想要看看那炫丽的天空了。
正当陈令仪鼓足勇气想要去露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陆离。
陈令仪看着手机笑了,她并不急着接电话,就任它那么响,响了大概有半分钟之后她才按下了“接听”键,却并不出声。
“你那儿有冰吗?”陆离懒洋洋的问。
“什么?”陈令仪不明所以。
“冰,冰块儿,能吃的那种。”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给我打电话的吗?”陈令仪冷冷的问。
“也不全是,我还想问问你那儿有没有前两天咱们喝的那种小甜水儿?”
“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我还想请问你,如果我现在开车去你那儿,你能请我喝杯小甜水儿吗?”
“我现在很忙!”
“那正好,我现在就过去帮你的忙。”
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陈令仪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勇敢的蹬上了露台。
站在露台上,陈令仪不由得感慨万千,可她现在最想的还是离开北京。她觉得她再也不会喜欢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了,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香港吗?有什么意义?香港再也没有她爱的人了。所以陈令仪觉得陆离这会儿过来也好,她正好可以和他商量商量,他那个人主意挺多的也挺正的。
不过这么一想,陈令仪就笑了:真是太滑稽了!她竟然会完全相信一个出了名的不靠谱儿的人!
结果还没等陈令仪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想明白,陆离就来了,半个小时不到。只见他自带着冰桶和小甜水儿,而且又是完全我行我素的把车停在了前院的草坪上,而不是停进后院的车库。
陈令仪站在露台上看着陆离走路的姿势就笑了起来。他和赵涤非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赵涤非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大长腿,走路有风,自带霸气,让人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的权威和地位。
可再看看这个陆离呢?个子本来就不高偏又吊儿郎当的,不仅总是爱穿像是修车工一样的松松垮垮的工装裤、白T恤,大夏天的也还要穿着双踢不烂大黄靴。问题是大黄靴最让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只有大高个儿、大长腿穿着才好看,像陆离这身打扮如果换作是年轻时的布拉德·皮特来穿,那肯定是帅气的,但大黄靴穿在1米75以下的人身上不仅会使人显得矮还会显得人腿短,陆离算是把这两点问题全都发挥到了极致。除此以外,他走起路来还老爱把手插在裤兜里。就像他现在,一手提着冰桶胳膊上夹着瓶酒,另一只手偏偏要插在裤兜里,真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不过兴许是最近总是和陆离朝夕相处,陈令仪这会儿倒从陆离那走路的姿势中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来——其实他挺男人的,对吧?而且他那卡在T恤袖口上的肱二头肌真的跟修车工一样鼓鼓的,也还挺好看的。
陈令仪就这么俯身在露台栅栏上看着楼下草坪上陆离,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面对陆离的时候她可以不用装腔作势,也没必要装腔作势,因为陆离那双桃花眼能敏锐的看透世间一切的虚伪,而任何虚伪都只能被他嘲笑。况且,陆离自己也从来不装腔作势。
这会儿,陆离给自己斟了一杯小甜水儿,举起杯子对着绚烂夕阳看了看,然后一饮而尽,接着舒舒服服的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就像往日在自家阳台上一样,仿佛接下来他又要对着陈令仪胡说八道一番了。
“哎令仪,国家栋梁把你甩了?”——果然,陆离一张嘴就没有好话。
“你怎么知道的?”陈令仪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离,然后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儿吗?”陆离反问,“我听说他俩小时之前气鼓鼓的开车走了,我估计你们要不是谈崩了他也不至于待了那么会儿就急着走。丫头,我早跟你说了,傻子才把这些事儿告诉他呢。你真觉得赵大爷那样的人能受得了这些?”
既然陆离把这事儿说得这么随随便便,让它不再像个失恋的悲剧了,那么陈令仪也没理由不笑对此事了。
于是陈令仪问他:“你收买了王叔还是王婶?”
“他们俩不是两口子吗?收买谁不一样?”陆离笑着反问,“再说了,我还用收买吗?他们看我当舔狗当得太可怜了,一心疼我就直接投靠我了。”
“真是太可怕了你!有你在我还能相信身边的谁啊?”陈令仪听陆离这么说笑了起来,不过笑完之后略一沉吟,“不过,涤非风度挺好的,听我说完之后态度还是很温柔。”
“那当然啦,人家是绅士,风度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他确实是位绅士。”
“比我强呗。”
“你看你,老是这样!”
“心里难受吗?”陆离突然体贴的问。
“我吗?倒也没有。”陈令仪摇了摇头,也拿起酒杯喝了口小甜水儿,感觉这酒确实比赵涤非拿来的那些酒都好喝,“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前天晚上咱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会跟他结婚了。”
“这就对喽!之前你跟死了心似的非说要嫁给他,我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要是真跟他结了婚,肯定无聊死了。我懂你,你不适合跟他那样的人结婚。”
“哎,可是涤非可是那种很有可能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啊,陆离。”陈令仪一副遗憾的表情,“嫁给她,说不定我也能史上留名了呢,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人为我著书立传呢。”
“是,我知道赵大爷是我这样的人只能仰视的大人物,”陆离点了点头,“不过他就是那种……嗯,空有一副大人物的架子,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他像个演扮大人物的大人物,跟个表演艺术家似的,总之一个字:假。”
“不懂你在说什么,”陈令仪嘟囔了一句,“不过我想走了,离开这儿。”
“好啊,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这地儿美是还算美,但是太没人气儿了,忒冷清。你看看你底下那几家儿,十有九空,你也不怕山上有狼。我怎么就这么腻味这种日式的风格呢?那字念什么啊?就是一单立人,一宅,什么寂风?这字儿就是一个人宅在家里的意思吧?听着就没劲。”
“侘,ch-a,cha,侘寂风,你可真没文化。”
“是是,我确实没什么文化。”陆离点头称是,“家里穷,打小我爹妈就把我给耽误了。”
“你家穷?你还让不让人活了?真讨厌!”陈令仪娇嗔的骂了陆离一句之后中,正色道,“不过这些日子以来真的是谢谢你,真心的。我走了以后会想念你的。”
“哦?为什么是想念呢?我怎么觉得咱们以后会常在一起的啊。”
“怎么说?”
“我觉得吧,以现在这种情况看来,你只能嫁给我了。”
“又开始胡说八道。”陈令仪又喝了口小甜水儿,斜了一眼陆离。
“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七叉八叉的,你可能就忘了。可是那天晚上我是真的向你求过婚的啊。你别以为你当时拒绝我了,我就把这事儿当成死的了。和你说个笑话,以前甭管我向哪个女人求婚,她们都一准儿拒绝我,所以哥们儿抗打击能力特强。”
“你那天不是说着玩的吗?难道你真要和我结婚?”陈令仪不解的盯着陆离。
只见陆离向上提了提身子,更舒服的仰卧在藤椅上,然后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后嘴角带上了微笑,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也闪起了光芒。
陈令仪总觉得,陆离甭管说什么都张嘴就来、随便一说,比如一会儿说自己家穷吧,一会儿又说自己玉树临风,虽然他不装腔作势,但你却不得不把他的话当成玩笑。
“宝儿,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我知道我是个混蛋。那么多人骂我,他们觉得我得瑟、嚣张、毒舌、欠揍,他们都没错,不过我觉得我这个人吧,虽然不是好人,但从来没做过损害别人利益的事儿,也从来不挡别人财路。至于女人,女人们喜欢我,我也喜欢女人,所以有些事儿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你知道,我这辈子注定都成不了我三舅、赵大爷他们那样的国家栋梁,也成不了我爸那样的成功商人,但我也绝不会为了能有个好名声就循规蹈矩的做人。我这个人喜欢开心的过日子。你之前说我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好吧,那你来改造我怎么样?我妈说我该定下来了,也许她说的对,我确实该定下来了。但是即使是定,我也得定个我喜欢的地方。操!我今天这嘴不太利索。我想说的是,我想定在你这儿,所以我才把这些话都交待给你听。”
说到这儿,陆离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陈令仪,等着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