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销会结束之后就是酒会,宴会大厅里江国强和江津轩先是和江噬介绍了几个母亲的同乡,又被几个合伙人拉去四处应酬,江噬则趁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休息。
江噬手上拿着一份焦糖烤布蕾,不时吞上两口,看着宴会大厅中间跳舞的男女。
最近交谊舞在他们圈子里非常流行,洋气的很,只可惜江噬对洋气过敏,只能坐在角落里看着。
“江二?”
听到似乎有人叫她,江噬斜眼看过去,就见一个手中端着香槟、穿着紫色礼服的女孩朝她走来,微微抬手敬酒:“我还以为你从来不出席这种活动呢。”
“……嗯。”江噬对于社交并不热衷,所以一时半刻也没有想起这人的名字,只知道这人是沈家小姐,沈欣悦的妹妹。
这位沈二小姐看着江噬,发现江噬的眼神就跟平常小姐妹说的一样——什么也没有。
好像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一样,又好像是诱人深入的漩涡,黑沉沉的,古井无波,看得人慎得慌。
“我刚刚跳完舞下来有点累,你呢?”虽然很害怕,但是沈二小姐还是坐在江噬身边,捂嘴挑衅道:“不会有人到现在还没被人邀请跳过舞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这么惨吧!”
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邀请跳过舞的江噬:“……”
但是江噬对这种事情向来很佛系,她无所谓地把脸别向一边,结果就和舞池边缘看戏的沐恩承对上了视线。
江噬:“……”
沐恩承:“……”
两人平常永远意见相左,这时候倒是思维同步地想:操,晦气!
玩归玩闹归闹,但沐恩承还是知清楚的可,要是让花容月知道他看着江噬被刁难不上去帮忙,花容月一定会在晚上一枕头把他闷死。
于是沐恩承走到江噬身边,虽然心里是十足的不耐烦,但面上还是端的彬彬有礼:“江小姐,请问能跳支舞吗?”
“……”江噬把自己四指指尖放在他的手上:“嗯。”
看着江噬和沐恩承离开,坐在原位的沈欢忆一脸懵逼:“我操?”
突然,穿着女士西装的蒋淑仪满脸黑线从旁边窜出来,看着有点凶的三白眼瞪得老大:“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欢忆木着脸说:“我是按照你给我的台本说的,但是你来晚了一步,沐恩承那傻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了。”
“……”蒋淑仪咬牙切齿:“操!”
与此同时,江噬和沐恩承还没走多远就迫不及待的松开手直奔洗手间洗手,边洗手还边讽刺了对方几句,只是没讽刺几句,沐恩承就突然说:“江噬,你调查我。”
“嗯。”江噬丝毫不反驳,认了下来,毕竟这就是事实。
沐恩承:“为什么?”
江噬看着自己被凉水打湿揉上泡沫的双手,问:“你和阿月,门不当户不对,我在担心什么,不用说吧?”
“……”沐恩承洗手的动作一顿,冷笑一声,问:“你担心我只是玩玩?我可不是你那个傻逼侄孙。”
“是吗?”江噬黑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从镜子里看着沐恩承。
“知道我为什么虐猫吗?”沐恩承打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
江噬也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泡沫:“和我问的事情有关吗?”
“有点。”沐恩承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虐猫,第一次被人发现是在六岁的时候,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父母,而是奉承我、阿谀我把我捧得高高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想捧杀还是单纯的阿谀奉承。”
“我做错事,有人替我隐瞒。”
“我说错话,有人替我找补。”
“我长歪了,没关系,我有钱,只要我有钱,他们可以忍受我。”
“我被捧成了一个畸形的怪物,只有她告诉我,我这样做是错的。”
那天花容月追着他到哑巴胡同里,看见他试图把白玫瑰荆棘塞进一只三花猫的嘴里,毫不犹豫冲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一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女孩,一拳把沐恩承干到地上,又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子,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气愤到什么也说不出,于是又照着他的帅脸又是两拳。
沐恩承的第一反应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忤逆的愤怒,但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又告诉他不能打女人,于是他白白被揍了一顿,打算找机会让梵高花园在那条街混不下去。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沐氏商贸】底下有一家分公司被查出偷税漏税几百万,当时的几百万可是个天文数字,而最近商界又在严查偷税漏税和贪污**,【沐氏商贸】因此被重创,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位半生戎马的沐夫人,吃牢饭也是可能的。
曾经阿谀奉承他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疏远他,他仔细回忆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
父母变得焦虑,所谓的朋友渐渐疏远,妹妹因为小姐妹的疏远而变得沉默,他迫切想找到一个没有改变的人,很可惜,没有。
直到有一次他又路过了那梵高花园,他推开玻璃推拉门。
“欢迎光——你大爷的还敢来!”花容月话说到一半就去拿扫帚。
她的反应让沐恩承眼眶发烫。
在扫帚落在他身上前,花容月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哭了?”
沐恩承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发现,我曾经的二十年都是错误的。”
那天梵高花园里的白玫瑰开得正好,阳光里都是救赎的味道。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喜欢她。”沐恩承问。
江噬:“因为你是抖M的。”
沐恩承:“……”
“不明白,不理解,不接受。”江噬木着脸:“你就是个傻鸟。”
沐恩承明白了,煽情是不可能煽情的,和解也是不可能和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讨好小姨子计划宣告“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两个人一条大路各走一边,连沙发都是各占一头的坐法,只是他们刚坐下,一个太子党就跑到沐恩承跟前:“沐恩承!你妹妹被明二那个狗东西欺负了!”
“什么!他哪来的狗胆?”沐恩承立马站起来,抬步就走。
江噬看着人群聚集的地方,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心想:她可不是想帮忙,她只是去看戏的。
“我说你们沐家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还那么多大小姐脾气呢?”明仕禄明显是喝多了酒,趁着未婚妻的父兄不在对她发酒疯呢。
沐青雅,沐恩承的亲妹妹,沐家名副其实的皇太女,也是圈子里铁娘子一派的领军人。
沐青雅在京城的地位是超然的,因为京城里的女性企业家不少,但是非独生女继承人却很少,特别是像沐家这种有长子的,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因为沐家老夫人和明家老夫人是手帕交,两人想共结两姓之好,于是就为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沐青雅和明仕禄订了娃娃亲。
曾经【沐氏商贸】在商界一家独大,如今看着它虎落平阳,不少人都想踩上一脚,只是碍于沐家有个从军区大院里出来的姓曾的夫人,不好明面上过不去罢了。
但是因为家世总被未婚妻压一头的明仕禄可不管这些,他端着一杯红酒,举过沐青雅头顶兜头浇下。
还真有人没脑子敢得罪曾家呀。这是围观群众唯一的想法。
“你——”沐青雅下意识就想抬手给他一巴掌,但是手抬到一半硬生生捉住了。
明仕禄一手捉着她的手腕,一手拿着高脚杯,唇角勾着玩味的笑:“沐青雅,此一时彼一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就是要你——”
“人渣!”
一个身影突兀地冲上前,照着明仕禄的脸颊就是一拳,但那个人不是沐恩承。
江噬看着那个就算打人也很文质彬彬的人影,感觉有些眼熟。
“特么的!你是什么东西!”明仕禄把手中的高脚杯一摔,立马扬起手就要给那人一巴掌。
沐恩承赶到战场冲上去抓住他的手,目光冷冽,声音更冷:“你要做什么。”
“沐恩承?沐大少爷怕是忘了,现下【沐氏商贸】眼下还需要我明家的投资了吧?”明仕禄一句话,让沐恩承僵住。
商人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沐氏商贸】当然有东山在起的可能,但是更多人想看到的是它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果不能保证它的立场,那么谁也不想多一个强有力的敌人。
如今全力支持他们沐家的,恐怕只有和沐家订婚的明家了。
偌大的京城,遍地都是太子党,如今【沐氏商贸】式微,曾经的沐恩承或许是太子党里的头头,但现在也不过是普通的太子党,或许还要低一头,他没有嚣张的底气了。
沐恩承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被沐青雅握住:“没事的,为了沐家。”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闹剧要以沐家兄妹的妥协而结束了的时候,一直佛系看戏的江噬拎着一瓶红酒突然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把手里的白色蕾丝雪纺披肩随手给沐青雅披上,看了一眼站在沐青雅身边文质彬彬的少年,说:“宁致远,你做得很好。”
然后在所有人如刀削般的目光下,江噬举着打开的红酒,举过明仕禄的头顶。
红酒四溅,浇了明仕禄一身,这还没完,在明仕禄反应过来之前,江噬举起红酒瓶冲着他脑袋就是一酒瓶子。
明仕禄被直接掼倒在红酒里,那滩红酒像满地鲜血。
周围人声哗然。
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理喻,唯独放在江噬这个“毒蛇”身上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意思——
毕竟她是个抖S的。
他们圈子里一直存在着一条鄙视链,家世高的看不起家世低的,有能力的看不起没能力的,有继承权的看不起没继承权的,所有人的行为都会按照这条鄙视链进行掂量,只有江噬会不按套路出牌。
江噬俯视着被一酒瓶子打到地上的明仕禄,冷笑一声:“抱歉,刚刚我说服了我的父兄,会对【沐氏商贸】追加投资,争取挤掉你们明家。”
“你!你——”明仕禄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头就被江噬手里的酒瓶子压着,明明力道不重,但是明仕禄就是不敢动:“为什么?”
“为什么?”江噬重复这句话,乌沉沉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在场没有人出声。
连沐恩承都知道,在上流圈子里,所有人都看不起江噬,也无可否认所有人都害怕江噬。
他们看不起她乡下长大,看不起她眼界狭隘——不出国在澳洲挂名学校,人在国内职高混日子。
但他们也害怕她,无可言喻地恐惧她,那种恐惧源自于她不需要任何声望,“人言可畏”已经限制不了她了,她的名声很差,她自己也不介意更差一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江噬笑着,说:“因为我看你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