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渔驾车来到曙光之城南城的最边缘,她已经可以望见冰冷的城墙。她看了看导航,终点已经接近,不需要开往城外,她稍稍安心。
曙光之城的外环透露出野蛮荒凉的氛围,随处可见的各种涂鸦在昭告这里生活着一群崇尚“自由”的灵魂,这些涂鸦为街道添上许多生机。荒凉则是因为大白天的,却行人稀少,店门紧闭,垃圾与醉汉像涂鸦一样,哪里都是。清洁工人不需要负责这种外环区域。
这里是边缘人群的聚集地。他们白天在这里栖息,晚上出门活动。他们的目标是城市的内环,用自己的手艺从内环带点什么东西出来。
“来过外环么?”许辞眠看着萧条的街道忽然问。
“经过几次。”姜渔说。
“如果你没有被精卫收纳的话,大概也会住在这种地方。事实上,精卫那一片区域跟这里也差不多。”许辞眠旧话重提,“但是,留在我身边,就几乎等于是成为了蓝星阶级最高的那一群人。你可以住最好的房子,享受最好的福利,得到最真诚的尊重。我想不到你拒绝的理由。”
“我看你过得也不太好。”姜渔面色不改,“在隔离区差点死掉,又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耗尽心思,只为了瞒住一点秘密。高阶级人群过得这么狼狈吗?”
许辞眠沉默了,良久,他看着车前的灰白色建筑,幽幽说:“会好起来的。”
姜渔看到终点就在前方。那是一幢四层矮楼,矗立在街道尽头,外墙古朴斑驳,但没有任何涂鸦。驶近时,姜渔见到旋转门上的招牌,“曙光信用公社”。
“以前是一间银行,曙光城建立后,有人利用这里开了这间公司,与曙光银行一样,储蓄汇款。不过客户群体都是些没什么信用的人。”许辞眠介绍说,“停车吧,我们到了。”
姜渔闻言停车,“不用停得隐蔽一点么?”
“在五分钟之前,就算许氏的人咬得再紧,也没办法再追上来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图瓦迪斯的人会保护我们的**。关于‘绑架’的戏码,已经落幕了。”许辞眠说,“接下来是送人的任务,拿上枪。”
“好。”
姜渔将枪别在腰间,知道重头戏来了,提起精神下车,跟上同样下车的许辞眠。
两人走近旋转门,昏暗的大堂中没有开灯,一名身穿短袖短裤,两臂文满骷髅文身的壮汉,坐在门后的沙发上,他叼着一根雪茄,看向两人:“办什么业务?”
姜渔眼尖,看到壮汉的短袖上挂着一个断成两半的铭牌,只留下“经理”两个字。她心说这也太硬核了,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把两个人给办了呢。
“约了刑先生取货。”许辞眠站在原地说。
壮汉眉头一皱,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说,“这儿没有什么邢先生,滚。”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
“多久以后?”
“见到许诺之后。”
话音落下,壮汉一收地痞姿态,起身站得笔直,恭敬说:“许先生,请跟我来。”
许辞眠微微点头,跟上引路的壮汉,姜渔尾随其后,跟着两人穿过昏暗大堂,来到一条幽深的走廊,行进数十米后,在一间电梯前站停。壮汉在电梯一侧墙上的小屏幕上敲击几次,屏幕发出声音:“什么事?”
“许先生到了。”
“请他上来。”
对话结束,厚重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一个宽阔的空间。姜渔跟着许辞眠走进去,电梯门再次合上,发出嗡嗡的们响声开始上升,知道四层按钮亮起时,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精瘦矮小的眼镜男人站在门前,躬身说:“请跟我来。”
光线晦暗的走廊左右延伸,门牌众多。姜渔按下好奇的心思,继续跟许辞眠一起随眼镜男步行,直到来到一扇红木门前,眼镜男敲了敲门,得到应声后,打开门说:“请进。”
门后是一处玄关,绕过玄关的龙凤屏风,视野骤然开阔。姜渔随许辞眠进入一个铺设红木地板的迎客厅,厅中摆设了昂贵的红木家具,桌椅书柜上篆刻着复杂的图案,均是散发古朴气息的祥云异兽。
姜渔看到一个长桌前,站着一列身穿黑色短袖长裤的保镖人物,一个男人经过保镖走来。他身高一米七多一点,身材臃肿,又因为穿着黑西服白衬衫,像一只企鹅,此时,一张圆脸上因为大笑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
他走近了,向许辞眠伸出手:“老朋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邢先生。”许辞眠与邢先生轻轻握了下手,看向姜渔,说:“我新找的司机。”
“这位姑娘可比之前的老头养眼多了。”邢先生上下打量姜渔一眼,视线在姜渔腰后短暂停留后,向许辞眠调笑:“许总,您艳福不浅哦。”
“邢先生笑话了。”许辞眠微笑回应,说:“管家去世后,我只能自己安排行程。今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明白。”
邢先生抬起手拍拍,眼镜男走向长桌,双手捧起桌上一个金属长盒,一米长。又折返到三人身边,递给邢先生。
邢先生接过长盒,一只胖手在长盒两侧分别按了一下,将长盒掀开,十分自信地笑说:“这就是我为许总准备的礼物。”
姜渔看过去,盒子中,一根泛着幽光的黑色圆管,安静躺在柔软的白布包裹之中。它大约五六十厘米的长度,半径不宽,表面光滑,整体就像一只没有按孔的长笛。在圆管的三分之一处,有十厘米左右的凹陷设计,大概是起到握持的作用。
“一百多年前,这件武器被我们图瓦迪斯家族收藏,据说它曾经砍下过百年期衍生体的头颅。”邢先生拿起黑色圆管,眼神痴迷地抚摸,“那场战斗发生在西方大陆一个最危险的战区,目睹过那场战斗的长辈说,一座种满桃树的山头都被移平了。不过,持有这件武器的主人并没有为它取名,我的长辈便叫它玄桃枝。给。”
许辞眠接过玄桃枝,双手不自觉向下一沉,说:“好重。”
他握着玄桃枝,比画了几下,眼神困惑:“它有什么用途?”
“那位长辈说,它很玄妙。至于怎么用,他也不知道。”邢先生呵呵一笑,“图瓦迪斯家族收藏的兵器很多,但能让我替换出来的,少之又少。我能替换出来,又能让许总满意的,更是寥寥无几。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常年蒙灰的玄桃枝,才足够体现我的诚意。”
姜渔明白了,这胖哥儿原来是倒卖家族财产的。
“邢先生的好心,我心领了。”许辞眠目中闪过一丝犹豫,端详很久,向邢先生为难说:“但恕我直言,它像个烧火棍,不是么?我想我们的第一笔交易不该是这样的。”
“我自然是不会骗许总的。不妨先让司机女士用腰上那把枪试一试,它到底是不是一根烧火棍。”邢先生看着姜渔笑道。
姜渔看向许辞眠,许辞眠缓缓点了点头。于是姜渔掏出枪,等眼镜男接过玄桃枝,竖立在厅中的长桌上,又和一众保镖散开后,姜渔眯眼瞄准,扣动扳机,利落射击。
轰隆一声!一道耀眼的刺眼白光在大厅中炸开,待白光渐渐散去,所有人看向长桌的方向。只见那面墙上已经被贯穿了直径半米的圆洞,墙边的长桌更是断成两半,唯独那根被称为乌桃枝的乌黑色圆管,仍然毫发无伤地躺在地上。眼镜男一路小跑,将其捡起一边擦拭一边拿回来,等来到三人面前,乌桃枝已经被擦得干净,与之前一般无二。
“许总,我能感到你的司机带了把好枪,但没想到这么好。”邢先生看着乌桃枝苦笑,“我那套书桌很贵的。”
“我的子弹也是。”姜渔淡淡说。
毕竟许辞眠承诺任务结束后,她可以带走这把枪。当见证到这一枪的威力后,她已经开始肉疼了。
“但这都是值得的,不是么。”许辞眠轻声说着,接过乌桃枝,叹服地说:“它不是金属,有骨头的质感。也不会是衍生体的骨头,这么坚硬的衍生体骨骼,得是百年期?没人能将百年期的衍生体骨骼打磨成这样。”
“怪不得你的长辈为它叫枝,它也许是从什么植物上掉下来的,对么?”他抚摸着玄桃枝,眼中流露出了与邢先生一般无二的痴迷:“荆冠。这是荆冠的枝干!”
荒纪元年,北极洋深处,一株深红荆棘破海而出。人们发现时,荆棘主干直径已经达到约一千米,且还在生长。祂的外表呈深红色,布满血色浆状物,其根部位于深海未知之地,人类不可探寻。
荆棘极速生长出分枝,分枝又向四面八方急速生长,距离分枝方圆数十米的生物均陷入疯狂,自相残杀,蚕食血肉。很快,荆棘生出果实,果实落下,诞生血红色爬行类怪物,长嘴,尖齿,八眼,无鼻,无耳,体长两米至十数米不等,以血肉为食。
这是最初的衍生体,人类将诞下衍生体的荆棘,称为“支配者:荆冠”。
直至荒纪三年,荆冠停止生长,似乎陷入沉睡。它的分枝生长之处弥漫迷雾,人类无法进入。至此,人类伤亡已经超过60%,后世称这一段历史为“血荆之灾”。
在人类将衍生体血肉骨骼都研发成辐射物的今天,人类仍然无法探寻荆冠的秘密。
听到许辞眠的话,姜渔仿佛又看见两百多年前的那段惨烈历史。教科书上的生物,人类的噩梦之源,在此时此刻,突然地摆在自己眼前。她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许总见多识广,又活跃在科研前线,肯定比我明白荆冠枝干的稀缺。”
邢先生笑了笑,说:“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骗你。我们家族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推测,说一句不够谦虚的话,我们家族对荆冠的了解不会比联邦高层少,仍然不能确定这就是荆冠的枝干。但它的价值,绝对不会低于荆冠枝干。”
“我明白了。”许辞眠严肃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感到邢先生所说的诚意。否则邢先生一口咬定这就是荆冠枝干的话,他肯定是愿意完成这笔交易的。不过邢先生还是选择告知了他们家族内部的判断。
“说真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实在没人知道它是怎么使用的。我也不会将它拿出来。”邢先生苦笑着摇摇头,说,“或许,它在你手里更合适。许氏的科研能力有目共睹,相信你会找到它真正的价值所在。”
“我会的。”许辞眠点点头,将玄桃枝交给姜渔。
姜渔接过来,也好奇地摸了摸。重量倒是称手,材质看着光滑,实则有细微的磨手感。她单手握在把手处,猛地愣住了,又极快恢复平常神色。
姜渔内心狂跳,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触感。刚刚握持时,她分明觉察到食指指腹处,有轻微的按压触感。她再次微微加力,确定食指处有一块机关绝对可以按压下去。
但交易双方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姜渔默默松手,拿起玄桃枝细细观察,整个圆管浑然一体,看不见任何机关按钮——是只有自己能按下去么?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决定保持沉默。
“这张卡里是6亿联邦币,密码是我们上次见面的日子。邢先生,你可以确定一下。”许辞眠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邢先生。
“许总真是重情重义,这种细节之处的巧思令我感动至极……”
邢先生眼神示意眼镜男接过卡。眼镜男拿着卡在手机上一贴,短暂回忆,输入一段数字后,向邢先生点点头。
“恰好,我对这段友谊也是如此!许总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愿意信任的朋友。哈哈哈!”邢先生得到眼镜男的确认后,爽朗一笑:“本来我还准备了庆祝的酒会,既然许总时间紧张,我就不留你了。让我们保持联系。”
“好。”许辞眠微笑说,“我也很想留下庆祝,不过我有些不适应这里的空气湿度,邢先生是很讨厌曙光城的干燥气候么?”
“不是。我也感到了……”邢先生看着眼镜男说:“这儿开加湿器了吗?”
“没有,邢先生。”
眼镜男摇摇头,他也觉得不对,眼镜在这几秒之内,竟然已经凝结了细密的白雾,摘下眼镜开始擦拭。
几个人都看到眼镜男镜片上的异状,纷纷皱起眉。四处看看,这间客厅的空气不知何时,弥漫着极其潮湿的湿气,甚至偶有几缕雾气飘过又散去。姜渔低头看去,地板上已经出现许多小小的滚圆水珠。困惑时,脸颊一阵湿润,她抬手擦去,食指上是一块水渍——这个客厅下起了雨?
猛地,邢先生脸色骤变,他扯着嗓子大喊:“不对!有敌人!!”
话音还未落下,空气中的那些雾气湿气在瞬间凝聚!在半空中化作一滴滴乒乓球大小的浑圆水珠,下一秒,所有水珠赫然化为一把把刀片,带着破风之势,刺向所有人的喉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玄桃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