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第84章 约定

走到那扇门前，南芝仍有些犹豫。

犹豫间，那扇门已经打开，东方潜看着她端着拿着烦人的东西，这送她的东西，哪有还来之理。

他抢先开口：“送你的东西，本官绝不收回。”

他那带着嫌弃又有几分恐惧的样子，让南芝也觉得好笑。

南芝笑着将托盘朝前一推：“大人且先拿着，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起。”

见他端过托盘，南芝才将那份名单拿与他看，名单很正常，就是寻常的人手调遣。

“大人，这份名单？”

“就按这份名单上的来。”他似乎还有旁的事，见南芝实在不愿收下那些装着怪东西的玉匣，他也不勉强。

嘱咐了几句，便让南芝先回去。

回到前衙，李叔他们已经回来。他们面带跃跃欲试，一人手上一个火把，一个火折子。

此行回来，多了个被“请”过来的张半仙。

半仙双肩耷拉着，浑身上下没几处好气像，烟也不抽了，就连拿钱引诱都不好使了。

段副手见状，拿出一锭银，在半仙面前晃了晃。

半仙抬手拿过，又长叹了口气。

南芝有些惊讶，半仙这是经历了什么，怎跟整个人丢了一半神魂一样。

见到懂行的来了，有个年轻捕快忙问出心中好奇的事：“山上真有妖怪？”

“不知道……”张半仙有气无力。

“那墓里有鬼吗？”又一人问。

“不知道……”

“墓里怎么会叫鬼，叫僵尸！”那人驳斥完同伙，靠近张半仙，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墓里是不是会有僵尸？”

“啪——”回答他的是一声□□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

年轻人愣住，他只是轻轻一撞，就把“半死不活”的邋遢老道撞得四仰八叉地仆倒在地。

见状，他赶紧躲于人后，只当自己从未靠近过这老头。

“别装了老东西。”李大头上前，一把将他捞起。

张半仙只是瘫坐在地上，唉声：“没装，老头我真没精力了。”

这处能照到日头，张半仙眸色一凛，咬牙道：“有，有古墓，还有一只邪恶可恨的黑猫，还有个恶鬼，待会儿进山，大伙千万别放过他们！”

说完，他又恢复成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悲戚道：“收回香火就收回香火，好歹也给我留一点啊……”

懂行的跟带路的都已到齐，段副手拿着那份名单，又点了几个人后，兴致勃勃。

“今日上山，只有一个目的！找到古墓所在！”

南芝跟李叔走在人后，白天的怀南山道比夜晚好走许多。

半仙被带着跟贺统领一样，走在最前面，走在山道上，看着这与昨夜明显不同的山道，南芝几人都很安静。

上山路途还很长，还不能将力气浪费在这。

瞥见前头无力趴伏在段副手肩上的半仙，南芝侧头看向李叔，她问：“叔，你可还知道张半仙是个道士？”

李叔诧异：“哪个道观瞎了眼？”

张半仙就走在二人跟前，二人对话他断然听得见，他只不满地转头，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

“那我应该是看错了。”既然半仙不说，李叔他们也不清楚，南芝便没将在南山寺见到半仙的事说出。

见自家丫头没头没尾问了这问题，李大头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又想，仍是无法想象那个整日叼着烟杆，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的老神魂与仙风道骨能扯上联系。

他摇摇头，仍是不信会有道观不要香火钱收这么一邋遢老东西。

南芝笑着点头，又走了几步，李叔他们明显精力不济，便更懒得开口。

待走到昨夜石梯前，南芝诧异地发现，这儿与昨夜不同。

面前楼梯破破烂烂的，裂隙老旧，都有生满了杂草。

看张半仙他们毫不犹豫抬脚踏上楼梯，南芝也不再迟疑，跟着他们的步伐往前走去。

这处阶梯通往的是那处荒寺，带着疑虑，南芝搀扶着李叔，跟上人群。

古寺不似夜里阴森幽暗，这处地方，白日看着，虽还是破旧荒芜。

可给人的感觉竟是舒适祥和，就像真有神明庇佑，他们立于日光下，由太阳神君为他们保驾护航。

等走进看了，南芝才发现，这儿与南山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例如那石碑门前匍匐着的麒麟。

南山寺门口那对麟羽鲜明，栩栩如生。

这儿的这对麒麟，身上斑驳的似是毛发，若不是头上长有龙角，看着更像是两头雄狮。

“张伯，这座古寺你可听说过？我怎看着跟南山寺布局一样？”走上前，南芝问张半仙。

张半仙无力地应了声，便不再作答。

李叔捋了把稀疏的胡子，凑过身子跟二叔交头接耳起来。

也不知二人嘀咕了些什么，半天没讨论出结果。

便听得一直闷不做声的张捕快开口。

他说：“这儿才是南山寺，以前这地辉煌，自从怀南山闹山鬼一事后，这儿便荒废下来了。山上的道士也降不住那厉鬼，不少入门不久的小道士纷纷下山还俗。”

“后来征得官府同意，便将南山寺移到大河山，对外便说是怀南山神喜静，不愿山上香客多加叨扰，让他们迁让。”

几人这才恍然，差点忘了，张捕快是怀南县城本地人，这儿他比众人熟悉。

“怕鬼啊？”李叔皱着眉头绕着石碑门走了两圈，朗声笑道：“这么大一个道观，那么多牛鼻子，还怕山中野鬼？还修什么道，这不让人笑话嘛。”

“喵呜~”李叔话刚说完，朱漆斑驳的庙宇大门后缓步走出一只黑猫，黑猫浑身毛发漆黑似墨，一双猫眼闪烁着金绿的光芒。

看着高贵神圣，让人脑中顿生膜拜信仰之意。

那猫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走到南芝面前停下。

南芝好奇看向黑猫，黑猫跟昨夜，似乎又有哪些不同。

她问半仙：“这猫是什么来历？看着颇有灵性的样子。”

半仙有气无力瞥了眼黑猫，心不甘情不愿道：“它喜欢你，带上吧。”

好笑地看向半仙，南芝试探性蹲下身，那猫上前行了一步，停下，猫瞳定定看向她，似乎非要她先伸手才行。

南芝试着伸手，那猫往她身上一跃，稳稳落入她怀中。

“喵~”不紧不慢的喵叫，似乎是在对半仙开口。

“他说你们人太多了，不带你们去。”张半仙有气无力地说着，还哀怨地瞪了那猫一眼。

众人看着那猫走出来，原本剑拔弩张，生怕这个半仙口中的“妖怪”，会来吸食他们的血肉。如今见它乖巧趴伏在南芝怀中，几人皆是松了口气。

“猫说的？”人群之中有人提出疑问。

张半仙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道：“神仙说的。”

“不行！”段从星上前提出异议。他收了钱，说要把那十几个人带进古墓就是要，哪能对钱这般不负责任！

黑猫的眼瞳幽绿，它淡淡睨过说话之人，又低头面向张半仙。

张半仙像是他的传声筒，当即传话道：“祂说你们几个想跟就跟，不过进去后祂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那几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当即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不进就不进，我们又不懂得倒斗。”

“就是，我现在都觉得背脊发寒，这个荒寺看着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们议论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张半仙耳中，半仙面色都快白成一张纸了。

那黑猫再次不满出声，南芝颇为好奇，抬手逗弄了下，见黑猫只是别扭转头，过了会儿，它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躲避，自己将脑袋蹭了过来。

半仙鄙夷地朝这处看了眼，讪讪起身，满是敷衍对几人道：“其实也不一定会遇到危险，毕竟猫猫神会护着南芝的。”

李大头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乖巧待在南芝怀中的山猫。那猫通体乌黑，民间虽有过黑猫不吉的传言，可也有人说黑猫是祥瑞。

如今他们看那猫，都觉得跟神明似的，遂一致认定这猫真是祥瑞化身。

“我进去吧。”贺统领说着已站出来。他一路无言，跟着众人走到这荒废的庙宇，可他明明记得，墓室入口并非在此。

说着，他走到南芝身边，低声道：“我知道墓室入口在哪，跟我来吧。”

“等下。”张半仙虚弱出声，他指了指寺庙里头，道，“这儿也有个入口。”

“喵~”黑猫再次不满出声。

“知道了知道了。”张半仙没好气道，“只能南芝进，多了，生死自负。”

“不行！”段从星依旧站出来反对，原因还是只有一个，他收钱了！

南芝好奇垂眸看向黑猫，黑猫只要一出声，半仙跟得到指令一般，哪怕不甘，都得乖乖当它的传声筒。

“半仙你来之前不是说这猫……”被黑猫幽绿的眼眸盯着，李大头硬生生咽回后半句话，“这里真的有猫，半仙你算的挺准。”

明明来之前还说是只坏猫，如今一副受胁迫的模样，他哪里敢让南芝跟他们先行进墓。

“唉。”张半仙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你们不怕死。那就给你们一刻钟时间，选出两个命大的先进去送死，你们就知道这墓凶不凶了。”

他说着无奈看向几人，一副‘我劝过了，是你们不听’的欠揍模样。

一听说有危险，段从星先是狐疑地打量了老骗子好一会儿。现在他倒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一脸的精明老贼样。

段从星略过南芝几人，随手从他带来的十几号人指了两个，道：“就你们俩了，你们跟着半仙进去探探路。”

“是。”二人也不胆怯，站出来，浑身正直硬朗，确实是训练有素的兵卫。

“老头我可不去，里面有妖怪，吃人肉的！”张半仙说着，笑眯眯地看向南芝，道，“不过南芝不一样，猫猫神君会庇护她，不会有事的。”

“不行。”李大头当即反对，老东西算盘都崩他脸上了，他莫不是跟黑猫联手，要害南芝的？

“行了，我是统领，都听我安排。”段从星道。

决定好后，张半仙将几人带到寺庙后院。那儿连着山石，长满了树藤，让人很难看清这处。

他面带无奈，走一处石壁前。

“这墓就在里面，很凶险很凶险，里面死了不少人。”说罢，他停下脚步，靠在石壁上，用着气声问几人，“确定了，就你们俩先去探探路？”

他那意味不明的语气，倒像是在说：就你们两个先进去送死。

那两人是军人出身，一身正气，哪怕半仙跟他们说前方是深渊，恐怕他们二人都不会蹙一下眉头。

“等下，我去吧。”贺统领有些担忧地看向二人，他是唯一进过古墓的人，知道墓中凶险。

南芝静静看着众人反应，黑猫在她怀中，似是觉得乏味，它慢慢趴下身子，无聊地闭上眼睛。

“你……也认识我？”她小声询问黑猫。

懒淡的黑猫耳朵动了动，高贵的猫头轻轻点了下。

“那你能说话吗？”她又问。

黑猫没有答复，南芝便将主子再次看向贺统领几人。他们商量好进墓室人选，现在便是等半仙告知众人，这儿的墓室入口。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段从星从半仙站着的位置，又绕着石壁摸索了几分，仍是没找到入口。

他不禁发问：“你没骗我们吧？”

“没骗，这回也不收你们钱，我是真心劝诫几位。”半仙说着，无奈摊手看向几人。

“那这猫是什么来历，你先说明。”

半仙抬眸看向天际，语气幽幽：“就是一只猫，什么来历重要吗。”

半仙有气无力道：“可以猫猫神君就护着她一人，你们谁去谁冒险。”

“不行，除非带上我，不然我不同意让南芝一人进去冒险。”李大头大着嗓门开口。

“叔，我可以…”南芝未说完的话被李叔的眼神堵回。他眼眸带着满满的担忧，是真把她当亲人，不愿看她冒任何风险。

“听话。”李大头看着她，语带亲昵，“你看，这么多年叔也没强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你听叔的话，别冲动冒险。”

说着，他走到半仙身侧，道：“告诉我入口在哪，我去，我老了，也活的够久了。”

张半仙无语地看向几人，道：“又不是要找人活祭才能进墓，给你们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僵持之际，方才被段从星点中的两人还有贺统领都站出来。他们生的硬朗，皮肤微黑，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很正派。

“我们两个身子骨结实，我们去。”他们道。

半仙点点头，道：“也行吧，你们两生的正直，看着也命大。”

但他拦下贺统领：“你不行，你招惹过墓中的小东西，你一去，就出不来了。”

“真的？”二人闻言，紧绷着的面庞放松了些，他们面带惊喜。再回身看向同伴的眼底，尽是骄傲得意。

“既然我们命大，那这墓道就先由我们两个探明了！”其中一个男子说的认真，他真诚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起，他们是否真是安插进来的“细作”？

唯有贺统领，在几人注视下，不甘地点头。

古墓的入口就在后院一处石壁裂隙前。入口约莫只有半人高，被树藤遮盖着，若不是有张半仙指明，谅他们翻遍古寺，都想不出这儿还有个神秘入口。

二位壮汉领命上前，他们拿着火把，弓着身子，入口狭小，险些还进不去。

“喵~”黑猫懒懒出声。

南芝抱着黑猫跟上前，她听不懂黑猫的意思，只问那一直盯着入口的半仙。

半仙没好气解释：“祂要看你的玉牌。”

闻言，南芝伸手将那玉牌拿出，在阳光下，玉牌更显通透，像是一汪碧绿的泉水。

她将玉牌递到黑猫面前，黑猫斜眼睨了一眼。它抬爪挥向那玉，速度之快，在南芝觉得手上一痛时，那玉牌已摔落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喵呜。”黑猫不满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不上手腕疼痛，南芝赶忙低头寻找玉牌踪迹。

“这东西好神奇。”段从星也发现了这里，他感叹道，竟然有玉器从高处落下一点损伤没有。

南芝将玉牌捡起，她也奇怪，顾不上手上疼痛，她问半仙：“这玉是有什么问题？”

张半仙显然也是讶异于黑猫的果断，他朝这边看了眼，信口胡诌：“玉不吉，既然祂让你别留了，你就听祂的呗。”

“好。”南芝再次将玉牌放在黑猫跟前，不过这次她事先说明，“不许再打到我。”

黑猫似乎听进去了，它抬起爪子，啪嗒一下，再次将玉牌拍落。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玉牌在石板上溅起尘土。

抬眼再看，玉牌仍旧完好。

几人也被这里的奇怪举动所吸引，他们凑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李大头看着这玉牌，虽好奇这东西怎么会到南芝手上。

但他更心疼：“好好一块好玉，摔它作甚。”

“就是。”二叔也是心疼唏嘘。

“摔不烂的，放弃吧。”张半仙说着，抬眸看向洞口，口中呢喃，“也不知道那两小伙惊不惊吓。”

他话音刚落，洞里便传来一声成年男子的惊叫声。

“出事了？”外面之人神色紧张地看着洞口，上前几步想要进去搭救。

“能叫的出来，就不算遇上事。”半仙语气幽幽。

南芝再次将玉牌捡起，便听从洞口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再看过去，那二人丢掉了火把，慌乱挤出洞口，正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痛苦呼吸。

“没事就好。”贺统领松了口气。

“见到什么了？”段统领当即过去关心。

“有……有鬼！”其中一人面带恐惧，颤抖着说。

他不敢去看漆黑如墨的洞口，更不敢闭眼，生怕只要一眨眼，那只剩半张脸，还在匍匐前进的鬼怪就会跑出来，将他也变成他的同类。

另一个看着还剩些理智，他哑着声，道：“洞口很狭窄，像是很多年前盗墓贼留下的盗洞。我们二人走了十几步才进了墓……陪葬坑。”

他说话间，面色又白了几分：“密密麻麻的，全……全都是白骨。”

他们走出通道，到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墓室内。纵横交错的墓道内，入目全是累累白骨，有男有女，有少有幼。

有的骨头完整铺在坑底，死相安详。

有的骨头凌乱散了一地，像是被人翻找弄散。也有一些骨头破碎，不知被何物啃咬的。

起初，看到这些，他们也只是心惊于墓主人的歹毒，竟然要这么多人陪葬。可待他们细看，那些骨头有些分明就是人为敲碎，有人啃咬的痕迹。

还有几具尸体，看起来距今没有里面，衣物落了灰，还算完整蔽体。只是他们身上血肉不知被什么动物啃咬，白骨上留下了细细麻麻的牙齿印。

他们二人带着恐惧，继续往里走。

直到，遇到了几具新鲜的尸体。

其中，还有一个“人”状的黑影正趴伏在尸体上啃咬，发出渗人的细密咀嚼声。

他们在看那黑影时，黑影也抬头看向他们。

绿豆大的眼睛在漆黑的墓室中泛着点点红光，在看到他们后，黑影放弃了身下血肉，疯狂地、细密的脚步声在响起。

他们二人顾不上细看，在神智缺失前，逃出了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