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走进霏园的宴厅后,便细细的在校尉里头寻卫欢的踪影,却是半日也寻不得他,须知先前她可从未想过他会爽约不来,虽说过去种种自是叫她担心,她心里却是笃定今日必定能见一见的,故而她今日在梳妆上就格外用心,打定主意要叫他拜倒在石榴裙下才可!
她自信今日必定马到成功,而此时,她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宾离忧为了讨裴辞的欢喜,故意没给卫公子下帖子,这一点虽说没有实证,不过玉笛缠着单校尉追问卫欢为何不来,单校尉就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卫兄前日去城里当差去了,还不曾回来。”说完,他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也不知哪桩公差叫他这时候就去,莫非是躲着这儿哪位仁兄么?”
这话儿的后半句玉笛不曾听见,玉姝却是听的清楚,心想:虽说卫公子不是因为帖子的缘故没来,那裴辞也是难辞其咎!这时裴辞已是直接走到她身旁见礼问候,玉姝因卫欢不来失望透顶,心里十分不痛快,对着裴辞更是满心的埋怨,故而她对裴辞的一番嘘寒问暖也是不假辞色:多瞧他一眼,多忍他一刻,多耐烦他一会儿都是戳卫公子的心窝子哪!
她一言也不搭理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甚至对着宾离忧说话的时候,也没能完全放下芥蒂,“这睁眼瞎的只管偏心!叫我如何与他好声好气来的?”
不过玉姝天生性子好,故而今晚她虽说已是“万念俱灰”,却也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今儿夜宴绿儿也来了,两人七天不曾相见,她对绿儿一股脑儿的说了心里的种种抑郁,很快又转过话题,说起柯林的种种古怪之处,还特特指出他来给绿儿瞧。
接下来与柯林同舞两场,又叫玉姝那“万念俱灰“的劲儿卷土重来,她与柯林舞的十分憋屈,柯林笨手笨脚偏一本正经,出了篓子就道歉,却是半点不见改善,还常常舞错步子而不自知,与这人同舞,玉姝觉得自己真真是倒霉透顶,丢人丢到家了!故而一曲终了,她简直是如蒙大赦!
下一曲她与一位校尉同舞,谈论起卫欢,听说他颇有人缘儿,这叫她振奋了精神。一舞结束,她又去找绿儿说话,二人正聊着呢,冷不防裴辞走过来与她搭话儿,“愿与姑娘同舞一曲”,玉姝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裴辞便立刻离开了,留下玉姝一人懊恼自己刚才竟是方阵大乱。
绿儿在一旁宽慰她,说:“我料定你必会看出这位公子也是好性儿的人。”
“天可怜见!你莫要咒我!从冤家对头身上瞧出好性儿,竟有这等衰神附体的倒霉事!”
待到乐声一起,裴辞就过来邀她,绿儿悄悄的劝她:“你莫要犯傻,因一个卫欢当面给人家没脸儿,十个卫欢都比不得一个裴公子哪!”
玉姝无言以对,走到舞池里站好,颇诧异自己竟是有幸站在裴辞对面,她又看见周遭的熟人,也是一副诧异模样,他们站了好一会儿,相顾无言,玉姝心想“大概舞完了也说不上一句话儿”。
她起初不愿搭理他,后来突然觉得若是逼着裴辞开口倒是比一言不发更能叫他不痛快,于是她就略点评了一番这舞,裴辞回了话儿,又不开口了,过了一会子,玉姝便又开始与他说话儿:“裴公子,这会子该你说话了,我已是说了这舞的事儿,你就该说一说这宴饮之处的排场,或是同舞的人数。”
裴辞笑了笑,与她保证“姑娘要我说甚我就说甚”。
“极好!这话儿应景,兴许我等会就要说这私宅的宴倒是比官家的宴好,不过这会子咱俩大概就不说话儿了。”
“故而姑娘舞乐之时,说话也是这等循规蹈矩么?”
“偶尔为之,公子也知道,咱们总得说些什么,若是两人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待一块却是一言不发,也是一桩奇事,不过有人天生不善言谈,未免人家不自在,这时候竟是免开尊口的好。”
“姑娘如今是自陈心意,还是以为如此这般便能讨我欢喜?“
玉姝狡黠一笑,道:“二者皆有,只因我一直觉着你我二人常常所见略同,你我皆不善言辞,不喜交际,除非语惊四座,能教子子孙孙奉为圭臬以记之,不然绝不开口。”
“在下并不以为姑娘的话儿在言己,也不装模作样说什么兴许我便是如此,姑娘必定以为自己所言一语中的吧。”
“我并不能故作姿态。”
他没说什么,二人又是相对无言,直到散舞之时,他才开口问道:“姑娘常和姊妹们去眉镇么?”雨姚说了一句“是”,然后忍不住加一句:“那日相逢,我等正在结友。”
这话说完,裴辞面上立刻越发的冷傲了起来,但他依旧一言不发,而玉姝心里虽颇为唾弃自家软弱,到底没说什么,最后,裴辞勉强开口:“卫公子天赋异禀,能笑脸迎人,故而擅交朋结友,只是不知他可有这本事善始善终。”
玉姝加重了语气答道:“卫公子不幸未能与公子你善终,大概一生不能痛快了。”
裴辞没说什么,瞧着仿佛想换个话题,这时,韦爵爷走了过来,似乎想要穿过舞池到对面去,不过当他瞧见玉姝和裴辞后,便停下来,极有礼的欠了欠身,然后开始赞美他二人:
“公子,老夫这会子欢喜至极,这等精妙绝伦的舞艺可不常见,公子自然是个中翘楚,恕老夫直言,您身旁这位与您真是旗鼓相当,老夫只盼着这等欢喜事儿常有,尤其是有一桩称心如意的事儿就要来了,姝丫头,”说着,他瞧了一眼玉贞和宾离忧,又道:“接下来真真是可喜可贺了,我劝裴公子一句--千万莫要叫我老人家扫了你的兴,你与玉姝丫头聊的投缘,若是叫你抽身退步听我老人家絮叨,没个人情,姝丫头也不肯还瞪我咧。”
裴辞几乎没听他后半句话儿,而韦爵爷话里话外的说宾离忧,叫他十分诧异,他冷了脸,直直的看向玉贞和宾离忧,他二人正翩然同舞呢!然而,裴辞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转身对玉姝道:
“韦爵爷打个岔儿,叫我忘了方才咱们议论之事。”
“我不觉着咱俩方才在议论什么,这厅堂里头韦爵爷随便挑两个人打岔,也比咱俩有话说,咱们已是换了两三个话头儿了,还是不甚投机,接着要聊甚我想都不敢想。”
裴辞笑了笑,说:“姑娘以为书本如何?”
“书本?天可怜见,我觉着咱们可没读过同一本书,纵然有,也想不到一处去。”
“姑娘这般想倒是可惜了,不过纵然如此,你我二人至少有话可说,姑娘与我所见不同,兴许能比较一番。”
“别,我可不想在宴饮之时满口之乎者也,我想着别的事儿呢。”
裴辞有些疑惑,问:“此情此景姑娘想的可是眼前之事?“
玉姝心不在焉的说:“正是。“她如此只因思绪早也飘到九霄云外去也,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高声问:“我记得公子曾说,你为人旧仇难忘旧怨难消,我以为公子于结仇结怨一事,必定万分仔细。”
裴辞冷硬道:“正是。”
“那公子从不曾因倨傲而一叶障目么?”
“但愿不曾。”
“人若是固执己见旧事不忘,那头一桩尤其义不容辞的事儿就是得有一双火眼金睛明辨是非了。”
“在下不才,敢问姑娘此言何意?”
玉姝尽量让自己瞧着轻松些,说道:“不过回述回述公子的心性,我正试着求索一番呢。“
“姑娘大功告成?”
玉姝摇头:“不过一知半解,我听说了许多与公子相关的言语,叫我十分疑惑。”
裴辞肃然道:“千人千言,众说纷纭,此事我早也知晓,我只盼着姑娘莫要此时回述我之心性,只怕此事于你我二人有害无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裴辞漠然道:“那我便无意扰姑娘的雅兴了。”玉姝也没说什么了,他们又舞了一曲,然后一言不发的分开,两人都怀了怨气,不过轻重各不同。在裴辞心里欢喜她,故而他很快就不怪罪她了,而是直接把火都撒到卫欢身上。
没一会儿,宾二小姐走到玉姝身旁,矜傲有礼的与她搭话儿:“啊呀,玉姝,我听说你颇欢喜那卫欢,你姐姐与我提起这人,还问了一堆事儿,只是我觉着他与你说了许多,单单忘了说他是裴老爷管家的儿子,而你我既为友,我便与你说明,莫要死心塌地的信他,这人四处说裴公子亏待了他,简直就是子虚乌有!相反,那卫欢以怨报德,无耻至极,裴公子却是一直待他不薄,我虽不知这其中的枝节,却也知裴公子毫无错处!裴公子是听不得旁人提起这厮的,而我哥哥原先就觉着他给校尉们下帖子的时候竟是避他不得,后来他自己知难而退,我哥哥可是欢喜的不得了,若据实说来,他来眉镇就是一点也不要脸面了,我也是奇了,他怎的狗胆包天,做出这等事儿来?玉姝,我也替你叫屈,心上人儿竟是个孽障,不过细想一番,他那样的出身,谁指望他能成个正经人?”
玉姝怒道:“除了他的出身,你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罪过,如此,以你之见,出身与罪孽竟是相提并论了,你放心,这出身之事他早也告诉我了。”
宾二小姐冷笑一声,道:“恕我失礼,姑娘见谅,我也是一番好意。“她转身走了。
“好个眼高于顶的女孩家!”玉姝自言自语:“你以为这等不痛不痒的眼药儿能叫我不自在么?做你娘的梦去吧!你说的这些话儿,只叫我瞧见你自以为是的嘴脸和那厮的歹毒心思,还有什么叫我开眼的?”
过了一会儿,她就去寻玉贞,玉贞先前与玉姝做保,定会寻宾离忧打听卫欢的事儿。两人见着的时候,玉姝一眼就瞧出玉贞那心满意足,欢天喜地的模样,今儿这夜宴必定让她十分惬意,她心里盼着玉贞心想事成,那忧虑卫欢厌恶裴辞等人都劲儿一下就消散了。
玉姝满心欢喜的看着玉贞,说:“我也想知道姐姐问出来卫公子的事儿不曾,不过兴许姐姐乐不思蜀把这事儿给忘了,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饶姐姐一遭罢了。”
玉贞道:“非也,我可不曾忘了这事,只是却没有好消息,宾公子也不清楚来龙去脉,也实在不知他何处得罪了裴公子,不过他为裴公子做保,说裴公子行事光明磊落,乃是正人君子,他还断言裴公子已是仁至义尽,卫欢还不值得他这等厚待呢,他妹子和他的说法一模一样,我听了也难过,卫公子不是良人,只怕是个轻浮浪子,才叫裴公子与他割袍断义呢。”
“宾公子自己也不知卫欢么?”
“并不知情,那日在眉镇原是初见。”
“那我就放心了,这些必是裴辞告诉他的,他说了那授官的事儿么?”
“虽说裴公子对他提过几次,可他记不得了,不过他也相信那是个有限的缺儿。”
玉姝欢喜道:“我并不疑惑宾公子的人品,不过他做保的事儿我不信,姐姐见谅则个,我以为宾公子为朋友说的这番话确实颇有分量,但他又不知来龙去脉,只从裴辞那儿听来一面之词,我斗胆直言,我原先如何看裴卫二人,如今还是一样。”
接着玉姝便换了个讨喜的话题来谈论,如此两人就不会有什么不投机的地方了,玉姝听玉贞说起欢喜事儿,也是欢欣鼓舞,虽说玉贞于有些妄自菲薄,不敢奢望宾离忧的情义,玉姝就竭尽全力的给她打气儿,宾离忧过来说话的时候,玉姝就走开了,去寻绿儿,绿儿问:“与裴公子同舞可欢喜?”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柯林凑过来,欢天喜地的说:“在下三生有幸,方才得知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儿,也是机缘凑巧,我才知这屋子里有我那恩人史夫人的至亲哪,我方才听那公子对主家小姐说起自家表亲的名儿,正是史夫人母女俩,这可真是喜从天降,谁曾想我今儿兴许在此处见着史夫人的侄儿呢!真真是天可怜见,叫我知道这事儿,此时还不算晚,如此,我便能去问个安儿,我这会子就去,想来公子必不计较我来迟了,不知者无罪,公子必能体谅!”
“你不会是要去寻裴公子自报家门吧?”
“自然要去,我要请公子海涵我问安来迟,我觉着他就是史夫人的侄儿,必要禀告于公子史夫人她老人家八日前康健的很哪!”
玉姝极力劝他莫要如此行事,她斩钉截铁道:“你没人引荐,贸然过去,人家才不觉着你是恭维他姨母,反而觉着你放诞轻狂,你二人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万万没必要叙起交情,纵然要叙交情,裴公子身份贵重些,也该他来寻你。”
柯林固执己见,待她说完了,便开口道:“玉姝爱妹,若说起闺阁见识里的事儿,我知道姑娘在脂粉堆里的诸葛--聪明绝顶,举世无双!只是恕我直言,俗人之礼与赞引之礼大不相同,请姑娘细听:我以为若是谈论人品尊贵,我等赞引比之王侯也不差什么,当然,我等也须不矜不伐才是。此情此景,姑娘必不叫我违背良心,此乃分内之事也!姑娘一片好意,若是其他事儿上,我必定言听计从,只是此事不能从命,在下自幼受教,苦读至今,窃以为比姑娘这样的闺阁小姐处事更合宜些。”
他微微欠身便调转马头去寻裴辞,玉姝急着瞧裴辞如何应对,眼见着柯林走过去搭话儿,裴辞显然十分诧异,柯林十分虔诚的做了礼,然后开了腔,虽说玉姝听不清他的话儿,却好似全都听见了一般,她看见他口型分明是什么“请罪““司浮郡““史夫人“等等,玉姝见他这等现眼到裴辞面前,心里就来了气。
裴辞冷眼旁观,心不在焉,过一会儿柯林讲完,该他说些什么了,他只冷淡敷衍了几句罢了,柯林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裴辞瞧着越发的不耐烦,最后不过微微欠身做礼,就走开了。
柯林回到玉姝身旁,说:“姑娘听说,我断言我此番应对真真是极好的!裴公子颇欢喜我这等殷勤,与我叙话时候极有礼,甚至恭维我说:‘深信史夫人向来慧眼如炬,从不施恩于那无用之人!’这念头真真是妙极!一言以蔽之,我颇欢喜这位公子!”
玉姝无事可做,便一心去瞧玉贞和宾离忧,她越瞧越觉得欢喜,几乎和玉贞一般感同身受,她脑海之中仿佛已经看见玉贞入主霏园做了当家的太太,郎情妾意,琴瑟和谐,真真是道不尽的欢喜安乐。她甚至觉着,若是如此,她必定尽力与宾家两姊妹结好。
至于班太太,玉姝看的清清楚楚,与她是一个心思呢,她决意还是莫要斗胆在她身旁凑热闹,以免听她絮叨不止,到了开宴的时候,众人坐下,玉姝见与班太太坐一处的人,心里就道了一声晦气。班太太口无遮拦的与身旁的卢夫人说话儿,无非是她盼着玉贞尽快与宾离忧完婚,这事儿说起来就激动人心,班太太孜孜不倦的列举着这一桩婚事的好处,“那宾公子长的一表人才,又有钱,最叫我欢喜的是他家离我家才三里路哪!”
接着又说“还有一桩舒心事儿,想着就高兴:宾家两位姑奶奶都欢喜玉贞,她们必定与我是一个心,也巴不得结亲呢!”班太太越说越越远,“我那些未出阁的女孩儿也高嫁有望了!玉贞攀得这门好亲,她的姐妹们的前途自然也差不了!”
最后,班太太沾沾自喜:“我其他女儿的前途全仰仗玉贞,我竟不用多费一点儿心!”
玉贞与宾离忧既然两情相悦,把场面弄的热闹欢喜些是情理之中,也是俗世礼节,不过班太太乃是天下第一不安于室之人,她又对卢太太说了许多祝福的话,“你家绿儿必定也能交这般好运。”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分明是趾高气昂的神气,心里想着“做你娘的梦呢!”
玉姝千请万请,让她母亲说话慢些,只是徒劳,又想劝班太太声音小点,只因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她也知这烦闷多是裴辞的“功劳”,他正坐在对面呢,听的一清二楚。
班太太听了玉姝的话儿,就骂道:“荒唐的很!我问问你,那裴辞为老娘效了什么力?我倒要怕他?我们又不曾失了他的礼,如何说话儿还先过一遍筛子唯恐人家不爱听?”
“天可怜见,娘,您说话悄着点,您冒犯人家有什么好处?您对宾公子就不这样。”
然而,不论玉姝说什么,都是班太太的耳边风,她固执己见,还是照样嚷嚷。玉姝又羞又气,脸都红红的!她忍不住看向裴辞,越看越觉得事儿正朝着她最不愿的方向发展,虽说他并非总看着班太太,可是玉姝觉得他一直听着呢,他脸上的神情,也渐渐从愤怒轻蔑,转为从容稳重。
最后,班太太终于没话说了,卢太太听完了班太太的欢天喜地,也没看出自己女儿能沾光几何,早也哈欠连天,然后开始享用冷了的烧鸡火腿。玉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晚饭结束后,众人就谈论起高歌之事,人家还没说几句好话,玉纹就自告奋勇要为人弹唱,玉姝觉得难堪至极!
玉姝给玉纹使了许多眼色,无声的恳求她别去献这殷勤,不过徒劳无功,玉纹懵懂不知姐姐的意思,且喜能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于是她高声放歌,玉姝心里极为苦涩,不耐烦的听她弹唱了几节,周遭的人虽瞧见她不耐烦,也全当没瞧见,一曲唱完,玉纹身旁谢声一片,话里话外请她再来一曲,玉纹停顿了几息,便又展歌喉,此时,她有些体力不支,声音也哑了,弹奏也受了影响。
玉姝见状,苦闷不已,她看向玉贞,想看看她脸上的厌烦之色,可玉贞镇定自若的与宾离忧谈天说地,她又看向宾家姐妹,这二人正指点嘲讽着什么,她又看向裴辞,这厮还是万年棺材脸。她看向一旁的班老爷,求他好歹说个话,以免玉纹唱一晚上。班老爷见状,待到玉纹唱完第二首,便开口高声道:“女儿,你弹的甚好,咱们听着也高兴,只是该让其他姑娘尽兴啦!”
玉纹虽假装没听到,却也有几分慌乱,玉姝见状,觉得自己一着急,就办了坏事,心里对玉纹有些歉疚,自觉不该让她们父亲开口,此时其他人也说要弹唱了。
柯林开口道:“我料定若我有幸能唱,必定欢欢喜喜的合着调子为众人高歌一曲,只因礼乐是一桩极淳朴的消遣,也合我等赞引的身份,诚然,我以为也不须在礼乐上消磨太多光阴,只因有其他事儿要做,譬如一地赞引,日理万机,须得议定税银,既能利己,也对得住于他有提携之恩的贵人,还要写赞疏,此事诚然不能逾越份内的差事,也不可占用太多装饰宅邸的功夫,既为赞引,养尊处优也是无可非议的!还有一桩要紧事:赞引需得对众人细心周到,大事化小,对贵人尤其如此,此事责无旁贷,若怠慢了贵人的亲眷,不恭不敬,简直就不是好人了!”柯林说罢,对着裴辞深深作揖,他方才说话时嗓门大的很,半个厅堂的人都听见了,众人都看他,嘴角挂着笑意,班老爷脸上的笑意最甚,班太太则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赞叹柯林会说话儿,接着又半掩口对卢太太道:“这柯公子年纪轻轻,十分聪明,又心善。”
在玉姝看来,她家母亲和姊妹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今晚出尽风头,只是她们的言行举止却没有半分的光彩,不过她且喜玉贞与宾离忧在一处,宾离忧就不曾注意她母亲妹妹的做下的一些蠢事,他先前必定瞧见了种种丑态,所幸他那性子也不至于因此郁闷纠结。
至于宾家姊妹还有那裴辞,便该借机取笑她家放诞无礼,果然,裴辞眼底轻蔑,宾家姊妹脸上满是嘲笑,玉姝一时间竟不知哪个更叫人忍无可忍。
接下来的功夫,玉姝百无聊赖,柯林如万年磐石一般杵在她身边,不住的与她搭话,虽说他没能说服玉姝与她同舞,却也把她雅兴扫的一干二净,她劝他去别人那儿,也给他引荐在场的其他闺秀,不过只是徒劳。柯林信誓旦旦的对玉姝道:“在下心无旁骛,当前最要紧的是叫表妹晓得在下的好处,自然要细心周到,照拂表妹,故而此宴之中,在下尤其要随侍表妹左右,此事毋庸置疑!“
绿儿经常过来,好心与那柯林搭话,玉姝偷得半日闲,对绿儿感激不尽。
柯林的“陪伴”好歹替她挡了裴辞越发明显的“关注”,虽说这裴辞经常站在不远处,却实实在在的有一段距离,他从没走过来叙话一二,玉姝见状,暗自高兴,心里以为可能是她之前暗示了卫欢之事的缘故。
待到所有同舞之人都分开时,朗镇的这场大宴终于结束了,班太太虚晃一枪,等其他人都走了,还留了一刻钟,这也叫玉姝他们见识了一番某些人多盼着他们赶紧滚蛋。
宾氏姐妹除了埋怨“累煞我也”就极少说话,明显就是盼着她们走,班太太本想与宾氏姐妹搭话,结果惨遭拒绝,因此众人都没精打采,柯林滔滔不绝称赞宾氏姐妹“举止娴雅,仿若西子捧玉钟,宾至竟如归,门风肃然,分明吴王宴水殿,入门皆一家!“虽是好话,也没让场面热络一二,裴辞一言不发,班老爷和众人一样沉默,且喜看猴戏儿。
宾离忧和玉贞站在一处,与众人拉开一点距离,呢喃私语,玉姝如宾氏姐妹一般,一声不吭,就连玉笛也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抱怨了一通“天耶!累煞我也!“然后还张着大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最后,他们终于准备出发,临行前,班太太极客气的请宾家人去自家做客,尤其对着宾离忧一通表白:“也不必拜帖这等虚礼,随你们什么时候来,就是家宴,你若肯赏脸,我家可是蓬荜生辉啦!”
宾离忧十分欢喜,欣然保证,“明日要去都城,过几日便回来,一旦得空立时拜访!”
班太太听了宾离忧这一番讨喜的解释,离了霏园,心满意足,然后开始考虑婚事的必要准备,譬如新的车马,婚礼的吉服等等,她料定不出三四个月,玉贞必定能入主霏园,也料定玉姝能与柯林完婚,此事也重要,但在她心中却不如玉贞的婚事那般让她欢喜。
她膝下五个孩子,玉姝与她最不亲,“柯林和他那产业甚好,玉姝丫头与他成亲算是福气到顶了,不过比起宾公子和霏园就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