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 第23章 第 23 章

23.

出声的男人是私塾先生，他其实早在一旁呆了许久，只不过不敢上前招惹这群王宫贵胄，直到猴脸被揍。

这个时候的他终于想起自己还算是个先生，应该履行一下管教的义务。

“罗凌！又是你！”甚至不分清白，教书先生张口就训，“每次你都招惹这个招惹那个！要不是看在你罗家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我这书院想收你吗！”

他的口水都快要喷到罗凌身上。

“年纪不大就对同窗如此狠手！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他们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在我这里，就你一个人出这么大问题！唉！教不动，你这种恶童我真是教不动！”

明明是对方先出手，但却是自己被扣帽子的事，在她身上已经发生不止一次，无他，因为这个书院本就是面向皇宫贵族的，教书先生谁也惹不起，只能拿罗凌这个低一层的软柿子开刀。

因为为了罗家，罗凌也不会到处乱说。

“放课后你给我单独留堂！这课你不用上了，外边顶着书罚站去！”

周围都是嘲笑与幸灾乐祸的眼神，尤其是猴脸，知道最后受罚的肯定是罗凌，脸上的喜色就快要兜不住了。

罗凌一言不发站到廊外，书院的柳树已经结上嫩枝，风一吹，柳絮飞起，伴随着鸟语花香，让她的心情稍微平复。

其实自己并不喜欢上课，更喜欢一个人呆在这无忧无虑的广阔天地。

她一直都想到外边看看，看看大千光景，闯闯江湖恩仇，不管是什么，都比在这方令人恶心的小天地好。

散课后，那群贵族子弟由仆人领着，坐上专属的马车离开，猴脸在出门时还故意推了一把罗凌，咧个嘴露出他参差不齐的牙大笑。

罗凌差点被恶心的吐他脸上。

等四下人都走光，教书先生把她叫到自己的书房美其名曰教育她，实则是朝她散发这一天被憋屈的怒火。

“啪！”

罗凌露着小腿，藤鞭狠狠抽在自己腿上，一落下去就是一道血红，看得出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你这个！顽劣不堪！目无尊长！”

一鞭又一鞭，教书先生抽的眼睛发红，整个人怒气越来越大。

“小看我！敢小看我是吧！”

看着时间差不多，他气吁吁地结束“管教”。

但罗凌知道，不止这一天，还有很多天都会这样，除非她全盘托出，但这会给罗家带来麻烦，毕竟自己的母亲还被家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等她犯错。

所以自己只能打碎牙齿咽肚里，从很小开始，她就深刻懂得忍辱负重这个词。

私塾外，每日来接她的，是兄长罗晏，两兄妹感情极好，哥哥的肩膀是罗凌从小的依靠。

“哥！”

罗凌见着罗晏，把眼泪一收，忍着痛扑向罗晏。

“哥，我今天学习好累啊，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嘛。”

她吊着罗晏脖子撒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对周围人毫无防备。

罗晏对自己的妹妹很是纵容，知道罗凌喜欢在放课后逛逛集市，他应声背起罗凌，向着街上走去。

“今天在私塾还开心嘛，我见你出来的时候低着个头，是不是今天发生什么了？”罗晏问道。

“没有啦，今天跟朋友玩的很开心，但是没答出夫子的问题，被训了一顿。”罗凌将头埋在哥哥的背上，闷声回答。

其实我在学堂一个朋友也没有。

“哦？”罗晏听着罗凌小下去的声音，问道，“是什么问题，能难住我们阿凌。”

其实我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他们的问题很蠢，人也又恶毒又蠢，还经常对我发火。

“夫子是好夫子啦，就是老爱问些难题，好多同窗都答不上来。”罗凌想扯开话题，她知道自己再多回答一句，可能会被戳穿，“哥！待会儿我想吃点街边小食。”

“好啊，咱们阿凌读书辛苦，想吃什么就吃。”

罗凌在背上往下滑，罗晏顿了顿，振起力将她往背上带了带。

“但是……但是……哥……”

罗晏知道罗凌零花用的快，轻笑一下。

“阿凌想吃什么，松花糖？麻圆？枣酥？还是肉串？哥拿私房钱给阿凌吃。”

“好诶，晏哥最好了！”罗凌将罗晏勒的更紧，“我要吃烧鸡，吃盐酥，……”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在夕阳下走着，罗晏背着罗凌，一步一步走的慢慢，汗水顺着罗晏额头滴下，但他没有放开妹妹，反而是背得更紧，这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从同一体出生，灵魂比血缘联系更加紧密。

夜里，罗凌将内衫撩上，露出被鞭打的火辣辣的小腿，为了不给罗家添麻烦，她一直都忍着，一个人默默承受，她很想告诉自己大哥，可是……那样只会变得麻烦。

打开寒冬护肤的蛇油，罗凌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只希望能在明日之前快些好起来。

另一边，罗晏还未入睡，罗凌贴身侍女找到罗晏。

“大公子。”

罗晏搁下手中事务，示意她继续。

“小小姐貌似在书院遇到点事情。”

侍女将罗凌小腿鞭伤的事讲与罗晏，遣散众人后，罗晏看着油灯一点点燃尽，不知想什么。

第二日，罗凌照常要去到书院，她不情不愿起了床，准备踏上马车。

罗晏突然叫住她。

“阿凌，今日我会早点去接你，在书院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罗凌点点头，习惯了兄长的每日问侯，坐上马车。

今日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猴脸那群人昨日被罗凌揍狠了，今天没再招惹她，但还是在课上做手脚，罗凌又被留了堂。

照例又要挨罚一顿，教书先生正要打时，罗晏闯了进来。

“夫子这是在做什么！”

罗晏打断教书先生。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来！护院在哪？还不给我赶出去！”

教书先生拿着鞭子想打下去，面前这个少年看着温和，但通身的气息却让他胆颤。

罗晏夺下鞭子，罗凌看着哥哥，知道是自己的事暴露了，一时有些无措。

“哥……”

罗凌开口，教书先生知道他是谁了，赶忙换一副嘴脸。

“原来是罗家大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罗公子此次前来是为……”

身后侍从为罗晏搬来凳子，罗晏叫来罗凌坐下。

“哥……对不起……”

见到熟悉的人，罗凌一直以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原本坚强的伪装顷刻卸下。

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

“我们阿凌受委屈了，”罗晏伸出手指想擦掉罗凌的眼泪，“眼泪这么多，我都擦不完了，咱们阿凌最坚强了，不要哭。”

“阿凌受的所有委屈，我们罗家都要找回来！”

罗晏扭头看向教书先生:“看来是有人轻看我们罗家了！”

教书先生被一个小孩气势吓到，心下怒火中烧，想到也不过是个罗家小孩，没什么可怕的，架子也端起来了。

“罗大公子从何说起，在下也不过是为了矫正学生恶习罢了，怎么谈上不把罗家放眼里，您可言重了。”

面对一贯虚伪的说辞，罗晏早已习惯。

“夫子，瞧您说的，管教是应该，不过，您也是知道，我们罗家的传统，我这个小妹，生性是跳脱了点，但是作为未来罗家的掌家，全族上下可都是盯着，容不得一丝差错。”

知道罗家是按实力来选择下一任家主，一直教导罗凌，教书先生自是知道她的实力，没想到罗家这么快就选出家主，想起平日对罗凌的虐待，这个少女此后的成长，他背后不由起一层冷汗。

对于这些王权贵族的报复，他不敢想象。

更何况说出这些的，是已在培养之列的罗家大少，罗家这一辈现阶段最突出一人。

“我……我这也是为了罗家嘛。”夫子战战兢兢回答，他不该赌这一时的。

“夫子说的是，身为未来的一家之主，能克己复礼是最重要的。”罗晏对着教书先生，虽然少年人会比成人矮一截，但气势绝不输人一头，“从明日开始嘛，罗凌便不用来这里学课了。”

罗晏话留了一半，领着罗凌离开，独留教书先生一个人开始瞎猜测。

这种对人无形的压力，才是最致命的，罗晏在罗家单独授课中，早已用的炉火纯青。

罗凌从一开始就低着头沉默不语。

罗晏发觉，停下脚步:“阿凌怎么了，哥给你报仇，我们阿凌怎么不开心。”

“我是不是又给罗家添麻烦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娘她……”

罗晏知道妹妹一向很为家人考虑，他摸摸罗凌脑袋，蹲下身做背人姿势。

“阿凌今天学习也累了，呆会儿逛集市肯定逛不动，哥背着阿凌走一截，阿凌没关系，这事不是还有我顶着么，不会扯到娘的。”

听到罗晏的话，罗凌先松一口气，跳到自家哥哥背上:“哥我今天要吃烤串，还要吃松花糖，我没钱，你请客！”

“好。”

两兄妹一如往常那样，边聊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边走着。

“不过哥，你刚刚说选我做家主，是真的么？”罗凌晃着腿，开口。

“阿凌不想当么？”罗晏弓着腰，承下背上重量。

“当家主又复杂，还要被那么多人盯着，不能出差错，一点都不自由，我不喜欢，我更想去江湖上游荡，像阿爹那样，做个大侠。”

罗凌伸手做出用剑的姿势。

“那阿凌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哥会为阿凌撑起自由的这片天。”

两兄妹在夕阳下说着各自期望，但谁都不会想到，这些儿戏的闲聊，会在将来成为牢不可破的誓言。

夜里罗凌还在为白日的事担忧，不过侍女传来个好消息。

罗家兄妹的父亲，宫问，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