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荷期末考过后就是逍遥快活,谁也管不住的日子,第二天一早和李清清约去了凉城的大商场和美食城玩。
李清清在娃娃机上砸掉二十块钱送给顾荷一个小黄鸭,顾荷送给她一个小黄鸭抱枕。玩了一天,买点文具,欢欢喜喜各回各家了。
顾荷拿钥匙进屋……没开灯的家里昏暗,一片狼藉。板凳椅子断了腿,鞋柜上的鞋飞的门口都是,不久新换的假花掉落在地,被踩了许多脚似的,花瓣散落。
整个屋子沉默无声。
冷意如毒蛇一般往身上窜。
在道:你终于回来了。
顾荷傻了眼,哑着声音喊:“爸。妈。”
她每喊一个字,有一个字黏在喉口。
顾荷一步步走近,才注意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她父亲,穿着皮夹克,一口一口吐着烟圈,缭绕的烟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死寂中。
顾荷弯腰捡起花瓶,一碰,猝不及防它彻底碎在地上。她手里只抓住一块瓷片,花瓶破碎的声音比她要大胆的多的多。
“顾荷。”
顾荷闻声看向父母的卧房,门口站着母亲,手提着一个行李箱,穿着大衣,戴着围巾双眼通红。
她仅小一天不见就憔悴了一大截。
顾荷眼眶涌了热意,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开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她妈妈没有以往那样和颜悦色,脸色极差,没什么调子的问:“你去不去你外婆家过两天?你去的话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妈妈带你走。”
顾荷张了张嘴,她爸在那边猛然起身蹬了茶几,轰隆隆中勃然大怒指着她妈:“我他妈养的女儿凭什么给你带走!”
“凭什么?”李行扬一瞬激动,“凭你他妈不配做父亲!”李行扬冲过去!被顾荷拦住,李行扬目眦尽裂,挣开顾荷,冲到旁边把什么东西都甩到地上,电视机盒子砸到这混账身上!
“妈!”顾荷大哭,拦腰抱住母亲。
“你他妈有脸跟我说这话?你他妈没皮没脸!”声音骤然拔高,李行扬恸哭出声,双手钳住她二十年同衾共枕的丈夫,这张死人脸,吸一口气恶狠狠道:“你要不今天把我打死!要不我就走,我就走,我就把女儿带走!我他妈……”
李行扬松开手,看着四周,把顾荷轰开,开始砸,电视机冰箱能砸的都砸。
没有一丝电流窜过。
顾荷拦着,大声哭喊,哭喊到声音沙哑,直至一句发不出。她母亲发疯一般,头发凌乱,什么都听不见,崩溃程度比她大的多。
天色黑暗的屋中她满屋寻窜。
……当时顾荷以为大哭就行,小孩子吓着了大哭,大人就能松手。她不得不承认她一直以为大人会围绕孩子转。但当大人之间的裂痕破到不能再破,孩子还没哭伤,大人已经绝望。
对孩子来说,大人吵架是一个事,大人吵架对他们自己来说是另一个事。
事情怎样的严重?是严重到孩子都意识到参与不了的地步。
顾荷被烟灰缸的碎片砸到脑上,她滞了滞,感到脸上有热流涌出。越来越多。
热流滴到眼睛处,顾荷抹了把眼,坏了的嗓子出了点声。
随后她被带进医院,当晚跟母亲回了外婆家。
过年也在外婆家过的。
外婆家就是她待了十五年的老家。
父母是一个村里被相亲安排结婚的,结婚后谁都说好。农村有个古朴的风俗就是,娘家离得近,嫁过去的女子不会受气。
妈妈这些年也没怎么受过气,和父亲脾性相合,不怎么吵。要不就是她一吵,父亲认错;父亲一吵,她就哄。求同存异、相濡以沫,顾荷以为她的家会一直这么和睦下去……
大年初三,顾荷坐在屋后陪表妹放烟花,屋里是她父亲第三回过来被外婆扫帚赶走后,外婆的大骂。
作孽。
她妈正在房里睡觉,一年过下来瘦了一大圈。
顾荷发呆放着烟花棒,手机响了。
顾荷掏出来一看,联系人显示的是周辰。
顾荷眨了眨眼,把手机挂断。
第二个电话再打来,她按了关机。
关机后揣进口袋里,顾荷后悔的是怎么没把他电话拉黑。
怎么没?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现在就能拿出手机开机拉黑。
顾荷没动静。
六岁的表妹趴在她腿上天真问她,嗓音像脆枣:“有人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顾荷摇头,“广告。”
说话跟得了重感冒。
她嗓子养这么多天了还没养好,是刚坏了的两天没注意。
“什么是广告?”扎两个马尾的小表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问。
顾荷说:“广告,就是打电话让你买他东西的。”
“什么东西?”小姑娘问题特别多。
顾荷把燃烧殆尽的烟花棒丢到地上,抱着她取暖。这几天不是艳阳天,太阳都少出来的很,大下午大门门口还有点太阳,这个后门就一点没有,凉意丝丝游走在四肢百骸。
顾荷回:“你不想要的东西。”
小姑娘自己玩着她头发琢磨一会,终于点头,明白:“那是不能接,不然不要人家的东西多伤人家心啊,还要人家电话费,最好是不要接。”
顾荷点头。
小表妹嫌她无趣,出去跟其他哥哥姐姐玩后,顾荷在屋里写作业。
她作业是她父亲带来的。她外婆当时气极,说这家都被他折腾没了,他原来还知道有小孩,还知道小孩有作业?
写完一些,顾荷跟秦然打游戏。
秦然年后一直要约顾荷出来玩,还不知道顾荷现在不在凉城。
打了几局,都是顺风局,对面的反转都没有的。秦然很尽兴,又要跟顾荷开语音。
顾荷不愿意,这样车轱辘下去没有好处,顾荷果断借口有事,下了游戏。
出了房门,一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带着小表妹在四方桌上打牌,顾荷凑过去,笑:“你们打牌多久了,也不带我一个。”
冉冉姐喂给她一口糕,道:“才打,刚回来在你窗口趴着看你好长时间,你打游戏打的都没发现我们,我们就没叫你。”
“哎,”冉冉姐突然叹气,“我们在回来路上看见一个戴口罩的小帅哥,黑衣服黑裤子,没看全脸就觉得很好看。极品……”
在场唯一一个男性吃醋,说:“够了啊,理你的牌。”
李冉和其他几个姐妹对眼睛,笑嘻嘻地继续道,想法纯洁:“就是看着小,十七八岁那样。”
顾荷若有所思,问:“在哪?”
“在后门口。”李冉递给她一个飞吻,给飞吻的主要原因是拿到了红桃四。
顾荷偷偷溜到后门口,往大马路上又走了一阵。
背后有窸窸窣窣都的声响,顾荷回头,上坡的黑色棉花枝里站出来穿着一身黑,戴口罩的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