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离开,非鱼拉着琉璃一起前往食堂用餐。琉璃想起刚才被众人为难的画面,不太想去,被针对的感觉让她恐惧而压抑。非鱼让她莫怕,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越是害怕,那些人便越是得寸进尺。
非鱼初步估计,那些人肯定是知道北殷弘的来历,心中有些敬畏,暂时不敢对她放肆。虽然她不想倚仗任何人,但如今借着北殷弘的名号,或许能够平静度过一段时间。
来到食堂,众人正在用餐。见非鱼和琉璃进门,他们抬起眼睑看了二人一眼,然后继续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非鱼昂首挺胸,抬起眼睑四下扫视了一下那些学生,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从木桶里打了一碗饭,一个脸颊瘦削,鼻子瘦长的男人笑着坐了过来。非鱼记得,他也在刚才那些为难他们的人当中。他笑着凑到非鱼身边说道,“是谁将您推荐给弘王子啊?弘王子可厉害着呢,据说是八境斗皇的候选人呢。”
非鱼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吃着。琉璃抬起眼睑悄悄地瞥了男人一眼,慢慢往嘴里送着菜。男人见非鱼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也是雪霁人,我父亲是定远侯。当初我父亲也想将我推荐给弘王子,但是弘王子……”
男人欲言又止,半晌,他才笑着看着非鱼问道,“你又是哪一家的公子呢?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习锻炼,毕竟大家都是雪霁的,也算是同乡,你说对吧?”
“他就是那个小乞丐?如今换了身衣服你就忘记了?”一个五官标致的男人看着非鱼冷笑道。
非鱼抬起眼睑,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
男人怒了,直接将碗扔向非鱼。非鱼只觉额头受痛,碗“砰!”地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碎,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入她的眼睛。男人趾高气昂地瞪着非鱼说道,“你一个乞丐,算什么东西!竟敢与我们争抢进入上弦分院的名额!告诉你,即便是北殷弘看得上你,也得你有实力。没听人家说吗?等你取得成绩,雪霁王宫才欢迎你。真的是给你脸不要脸了真是!”
非鱼死死地拽紧了拳头,看着男人嚣张的模样,她真的想忍的。主要是在玉轮山上闹事也不太好,毕竟很容易被赶出去。不过她这个人就是暴脾气,原本自个儿外貌就不突出,被他这一砸,还很可能毁容了不是。
男人见非鱼死死地埋着脑袋,身体毫不动弹,以为他不敢,转身笑着走出大门,说道,“好好地给爷忍着,忍不了就给爷滚出玉轮山,不然以后有的你受的。北殷弘又如何,爷的舅母可是雪霁国的王后!”
琉璃见非鱼受伤,一脸慌张地掏出手帕,为她擦拭额头上的鲜血。非鱼俯身拿起桌上的大碗,用力地朝男人的后脑勺扔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响,男人身体前倾,重重地摔倒在地。
众人大惊,琉璃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鲜血迅速渗透男人的头发。
男人缓缓撑着地面转身看着非鱼,愤怒地指着她说道,“你……你这个臭乞丐竟敢袭击本公爷……老子要了你的命!”
琉璃拉着非鱼的手想要逃跑,不成想非鱼咬牙站在原地。虽然她身体在不停地发抖,但是双脚好像凝固了似的,不管琉璃如何拉扯,她都纹丝不动。
男人摇晃着,猛地朝非鱼扑过来,非鱼随手掀起一根椅子朝男人砸过去。刚刚将男人撞翻在地,一只脚就重重地将非鱼踹倒在地。
“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一个学生说道,“北殷弘看上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聪了。”
非鱼正欲回首看是谁,不成想,无数只脚踹向她的脑袋和后背,她几乎无法起身。只觉身体受痛,脑子一阵眩晕,隐约中听见琉璃的哭喊声。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是全身都在痛,意识也逐渐模糊,根本很难动弹。
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被别人推在地上踹的场景。
心里的疼痛逐渐掩盖了身上的疼痛。
特别想哭,但是哭不出。
不知会持续多久,非鱼暗暗在想,还是死了算了,反正活着,总被人欺负。
血腥味刺激着鼻子,非鱼苦笑了一下,原来是自己的啊。
真是命贱啊。
她不再挣扎,闭上双眼,任他们殴打。
不成想,身上的疼痛消失,她隐约听见了侯阳伯的叫喊声。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前方,一双黑色的鞋靴逐渐向她靠近。为了搭配白色的院服,分院里发的鞋子都是白色的,非鱼猜测,是侯阳伯。
“你们在做什么!”侯阳伯愤怒地看着众人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指着非鱼吼道,“先生,是他动手打白起的。”
琉璃抱着非鱼,大哭着说不是。
非鱼听着那声音,感觉像死了娘似的。
只是被打而已,又没死。
侯阳伯气急,指着众学生说道,“寻衅滋事,在我新月分院是大罪!我不管是谁先动手的,如今我看见你们在动手!今天晚上谁都别想休息!给我绕着山道跑十圈!跑完之后,给我在操场上站到天明!”
“可是先生!”一个学生正欲发言,侯阳伯气得一脚踹向他的胸膛,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男人重重地撞到地上,“我警告过你们,我管你们是太子王子或者是八境兽王,在我新月分院必须得守规矩。我侯阳伯虽然一把年纪,但曾经好歹是八境斗皇,各国的国王都得给我点面子!若有不满,和我在斗兽场上战一场,那时候我就不是惩罚你们那么简单,我会直接要了你们的命!可懂?”
侯阳伯的一番话让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非鱼本以为侯阳伯只是某个国家的斗王,没想到他竟然是八境斗皇。
侯阳伯叫来沈魁,当着众学生的面,让他不要留情,将这些不守规矩的学生往死里整。众学生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琉璃一脸心疼的抱着非鱼,问她有没有事。鲜血盖住了非鱼的眼睛,非鱼笑着说没事。不知为何,被打一顿的感觉还是蛮愉快的。
众学生离开之后,侯阳伯走到非鱼的身前,皱眉看着非鱼。
非鱼依旧在笑,不过是苦笑。
侯阳伯俯身将非鱼扶起,与琉璃一起将她带到诊疗室。路上,侯阳伯让琉璃将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出来。琉璃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侯阳伯的面色则变得越来越凝重。
进了诊疗室,琉璃打来一盆水,为非鱼擦干脸上的血。医药先生颜鸿亮捣好草药,为非鱼敷到脸上的伤口上面。他皱眉看着侯阳伯问道,“看样子,这一届的学生怕是很难带吧?”
“哪一届好带啊!”侯阳伯皱眉看着颜鸿亮说道,“都是些权贵的孩子,都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颜鸿亮问道。
“往死里整啊!杀杀他们的威风。”
“你总是那么霸道,还真的一点不在乎他们那些……”
“关系?”侯阳伯忽然将颜鸿亮打断,笑着说道,“没意思。”
这是琉璃第一次看见侯阳伯笑,平日里他看起来刻薄且严肃,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处理好伤口之后,侯阳伯遣走颜鸿亮,说想和两个学生说点事儿。
颜鸿亮点了点头,转身关上门。
昏暗的灯光下,侯阳伯凝神看着二人。琉璃对上侯阳伯的目光,瞬间觉得有些恐惧,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非鱼垂首看着地面,嘴角带着浅笑,眼神空洞又淡漠。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可能是被欺负惯了吧,她习惯将悲痛死死地埋在心底,然后让自己的感情日渐麻木。
这样就不会痛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打吗?”侯阳伯的神色瞬间严厉。
“因为我好欺负呀。”非鱼笑着抬头看向侯阳伯。
“因为你太硬了!”侯阳伯皱眉看着非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去和他们硬碰硬啊?拿命去拼?你的命就那么贱吗?”
“非鱼是命贱,这条命,不值钱。”非鱼依旧未改笑容。
“你这孩子咋那么不听话呢!”侯阳伯气得不停地在原地踱步,“你如今就只剩这条命了,命没了,什么机会就都没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当斗兽师了?你还想不想改变如今的现状了?”
“想啊,怎么不想。如今我受的,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的。”
“可是,如果你不惜命!不保护好自己,你怎么让他们加倍还回来,你这个蠢货!”侯阳伯厉色看着二人,“你们俩,一个太硬,一个太软!真的是蠢得要死!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表现得太硬,拿什么和他们斗!好好想想你现在的状态,你就像一根木棍,而那些人就是铁锤,两物相击,你想想最后究竟是谁裂!”
“那先生说,我该怎么做?忍吗?可是,有时候,你越忍,别人越得寸进尺。”
“人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如今你表现出来的,就好像全世界欠你的似的。总是板着张脸,连讨好,连笑都不会……”侯阳伯按住脑袋,一脸无奈地说道,“算了,我脑仁儿疼。你俩,可真的是愁死我了。还有一个胥承业。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啊?俩小姑娘,偏偏要来学斗兽,还被人打成那副样子……”
琉璃对侯阳伯此时的态度感到有些惊愕,她原本以为侯阳伯一直比较针对他们,没想到此刻表现得像个为子女担忧的老父亲似的。
“侯叔叔……”琉璃抬起眼睑看向非鱼,弱弱地喊了一声。
“你俩都且记得,能力很重要,性格很重要,处理人际关系同样重要,面对不同的人,要使用不同的态度和方式,不能硬碰硬,当然也不能处处退让。”侯阳伯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没事,你俩还小,还有进步的空间。如今你俩唯一需要记住的是,在弱的时候收敛锋芒,越是逞强,越能表现你们内心的脆弱。下一次,遇见类似的事,忍。当然,最好的方式,是变得更强。不过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切记不要急功近利。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俩先回去吧。”
“谢谢侯叔叔。”琉璃扶起非鱼,准备出门。
打开大门,非鱼回首,看着侯阳伯问道,“先生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侯阳伯双手负在身后,说道,“我不能一直站在你们这边,人生的路,大部分是靠你们自己走的。今天我……算了算了,你俩先回吧。”
“谢谢您,先生。”非鱼微微一笑,笑得很真挚。
生活中,愿意给予她善意的人不多,侯阳伯是其中一个。
侯阳伯叹了口气,同样回以笑容,“姑娘,先生和你一样,都是苦过来的。你的毅力和坚持,先生都看在眼里。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踏实走,慢慢走。除了斗兽,你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谢谢先生。”
“谢谢侯叔叔。”
两人相互搀扶着,行走在皎洁的月色下。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侯阳伯再次叹了口气。原本他打算一定要对他们严厉一点,以锻炼他们的能力,但是今日看见小姑娘蜷缩在地上被打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心疼。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丫头啊。
这世上,如果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出来受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