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 第17章 他的香气

罗易的情绪陷入低谷，周思问不放心他一个人，干脆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周思问关上门，罗易还在客厅干站着，像个做错事反省自己的小孩。

“好了，先洗个澡，换下衣服。”

罗易被难堪吞食，手足无措。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失控的样子，怎么解释乔祈说的话，怎么解释自己的隐瞒。

“喂！”周思问拉着罗易晃了晃，“你背后都是冷汗，别害怕啦，坏人已经被抓走了！”

罗易艰难道：“谢谢你。”

“没事，我把衣服给你放浴室门口。有事喊我。”

周思问没有问罗易过往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罗易的样貌与平日相差太大，脆弱又低落。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罗易时，那是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说话礼貌又疏离，平静面孔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是什么让罗易能失态至此，周思问靠着一些同情抑制了自己的好奇。

热水流下，罗易仰起头直直接受猛烈水流的冲洗。

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厌恶自己的身体。人类把玫瑰当□□情的象征，用火红的玫瑰花表达热烈的喜欢。

可是他，流着一半玫瑰花血液的他，会因爱作呕。乔祈的偷窥、疯狂的示爱行为令罗易苦不堪言。

乔祈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处，偷偷拿走一切有罗易气味的东西。他丢失的领带、钢笔甚至用过的纸巾都不翼而飞。

罗易想，事情过去就会好的，毕业后大家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再被乔祈骚扰。

他不该心软的，罗易猛地关上了花洒。湿漉漉的身体让他想到那一天。

乔祈以自己的生日为由邀请罗易去家里参加派对。罗易不知道这位不甚相熟的同学怎么会邀请自己，但同窗一场，罗易还是准备了小礼物欣然赴约。

他想出席一下表示礼节就好，结果进了门便着了乔祈的道。他失去感知，只能眼睁睁看着乔祈凑近，嗅他的气味。

他吟唱歌颂玫瑰的诗，把他丢掉的物品一个个拿出来摆在罗易面前。

他讲他怎么爱，他讲他怎么得不到，他讲一桩桩一件件的偶遇。

罗易几乎毛骨悚然，但他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乔祈解开他的扣子，掏出相机、摄影机留下了他狼狈的模样。

乔祈看到他强忍恐惧的薄汗露出更着魔的笑，他说：“你马上就是我的了，玫瑰花。”

警察破门而入，因为罗易按下了手表里的报警装置。他是总统的孩子，按照规定配备了高规格的安保系统。

乔祈被逮捕，罗易主动转学。

再然后，“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回忆。

“小罗。”周思问总会先叫他的名字，等他应声才会继续说。

“在。”

“你会用电饭煲吗？我试了几次怎么它都不工作啊。”

罗易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会用。我现在就出来，马上。”

罗易走进厨房扫视一圈，周思问家的厨房基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水池旁挂着几个杯子，桌面散落着几包浓缩营养剂。

锅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表面的涂层还在。铲子背后贴的标志没揭开。电饭煲里放着大量的米和少量的水。

罗易按了按屏幕，又蹲下去检查电源：“想煮饭吃吗？”

“我看你不舒服，不舒服的人类好像都要吃粥，我就想给你煮粥喝。”

周思问的关心直白、不加修饰，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罗易看了一眼锅里比例不协调的米和水。周思问笨拙地想要照顾他，这个样子单纯又可爱。

罗易没提这样煮不成粥，自然地打开冰箱查看食材：“吃米饭吧，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炒几个菜。”

冰箱里食材有限，没什么发挥空间，只能做几样快手菜。

罗易看着身后的小尾巴，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去吧，自己去客厅待会儿，很快就做好饭。”

周思问不情不愿地出了厨房，自己本来想照顾罗易，结果又是罗易在照顾他。

他知道自己作为人类还很青涩，可是总被罗易密不透风地照顾着也太丢人了！

周思问走到浴室，罗易刚刚被他急着叫出来衣服还没洗，他决定把罗易的衣服洗了。

周思问拿起罗易换下来的白色衬衣，一股浓烈的玫瑰香气飘出来。

他愣了愣，罗易是玫瑰花这个事他一直知道，但是很少能闻见罗易的香味。平日里他还调侃过几句说罗易可能不是混合体，一点也不像玫瑰花。

今天是因为情绪失控才溢出香味吗？

周思问满怀疑惑把衬衣放进了洗衣机，思绪跟着旋转起来。

罗易找了一圈没看见周思问人，循着洗衣机噪声找到卫生间里。

“思问，汤里要不要放虾？”

周思问眼睛一亮：“要！”

罗易点点头：“我的衣服放在一边，待会儿我自己洗就好。”

周思问不知道这样的自作主张在人类眼里是否冒犯，犹豫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呃，它已经在洗衣机里了。”

空气有些安静，周思问又想到课堂上学到了人类学知识，人类有一种叫做香水的东西，是为了掩盖□□的味道。人类在温度、情绪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会流汗。

周思问推测罗易可能是不好意思了。

“你别尴尬，这衣服比我的洗衣液还香。”

完了，周思问觉得这个话有些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呃，我只是想说你很香，别紧张。”

周思问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别再说奇怪的话了！

罗易闻言眼眸一动，手搭在门框上，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凌乱的回忆被唤醒，那些路过他身旁恶意的调笑，肆无忌惮的指点。

“玫瑰哥来了，谁闻见味道了？”

“我没闻到过。”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盖住了，我原来闻到过，腻得恶心……”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没人愿意和他交往。”

“凑近点闻，他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自己身上有味怪谁啊，被闻闻又不会掉块肉。”

“……”

“衣服别管了，我自己弄就好。”罗易逃一般离开卫生间，但语气平静，“我去看汤，出来吃饭。”

他知道周思问不是那样的人，他反复告诉自己，他必须确信。周思问是自由生长的一株花，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两个菜、一碗汤，米饭是放到碗里再扣到盘子里的规整圆形。

周思问第一次在自己家嗅到烟火气。

他夹起一块裹着糖醋汁的里脊肉，香气从喉咙顶到天灵盖：“真是太幸福了！”

罗易看他眯起眼露出餍足的表情，紧绷的一根线微微放松。周思问是很容易感到幸福的人。

周思问也是很会把幸福传递给别人的人。

吃饱喝足后，周思问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餐厅的椅子里，突然想到今天火种挑战赛的事。

“对了，小罗，考试的时候你怎么中途离场了？”

罗易把碗筷收进洗碗机，点下开始按钮。他不愿周思问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背对着餐厅。

“因为有一题选错了。”罗易故意岔开话题，“你今天是不是拿了冠军？”

周思问骄傲起来：“那当然啦，我早就说过这个冠军就是我的。”

“提前恭喜大科学家，离梦想又进一步。”

两人肚子里都有话想说，周思问不敢问，罗易难以解释。两人扯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在警戒线附近徘徊。

收拾好卫生罗易打算回家。两人心怀鬼胎地在门口进行送别活动。

罗易先开口，内心被关于香味的话题折磨得受不了。主动、被动，不管怎样，这个话题都阴魂不散。

“衣服我买一件新的还给你。”

周思问拒绝道：“为什么要买新的，这件洗好还给我就好了啊。”

“可能会有沾上玫瑰的味道，有时我分辨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因为长期携带玫瑰味，罗易的鼻子对玫瑰味并不敏感。味道非常淡的时候闻不出来。

周思问疑惑地挠了挠头：“那不是好事吗？”

“不奇怪吗？”

周思问不解地说：“每种花都有自己的味道，这有什么奇怪。”

周思问的智力水平让他快速融入了人类社会，罗易偶尔会忘记他是来自另外的世界。

社会中条条框框的法则像一座无形的囚笼。他过滤了一些词汇，尽可能浅显地解释：“可能是人类世界默认的法则，我的性别和我的气味不太匹配。“

“气味需要区分性别吗，人类常常做出我理解不了的规则。”

罗易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有些历史遗留的陋习。他甚至可以理解那些人为什么会对他执着地闻。太可笑了，受害者甚至可以理解施暴者。

从小到大的规训让他理智、包容、宽以待人。到最后自己的一半灵魂甚至变成了施暴者的帮凶，给他们找了一个借口。

“分辨气味是人类的本能，这是一种动物的习惯。人类会靠气味分辨异类，远离危险。”

“可是你只是一株漂亮的玫瑰花啊。是上天给了你芬芳的香气，没有给那些奇怪的人欣赏的能力。生来如此，为什么要苛责自己改变呢？”

周思问怀疑罗易今天的异常和玫瑰香气有关。乔祈叫嚣罗易是怪胎，罗易看起来被玫瑰香气困扰。

周思问环着罗易的脖子，下巴垫在罗易结实的肩上。

罗易被猝不及防地抱住，条件反射地护住周思问的腰。周思问身上有淡淡的阳光味，很柔和。他感受到周思问的嘴巴在他耳边一张一合，潮热的呼吸打在耳边，逐渐变成烈火。

“如果你是怪胎，那我陪你一起做怪胎。大家都远离你，那么我会成为你最后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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