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茶 第12章 第十二章 秋茶垂细露

“这可是师父精心为我准备的斗茶赛，不能为了让我输，就特意以彼之长攻我之短吧。”李文渊。

吴淑云的情绪也起了波动，涨红了脸，“你说得是什么话。”

“那就是可以增加‘美感分’了？”李文渊。

吴淑云拿不定主意，也不肯松口。

李文渊只当她是默认了，转而看向陆亦春，“陆小姐刚才教育吴梦娇，说冲泡要凸显茶叶的特点。”

“用玻璃杯泡绿茶是为了向观众更好地呈现绿茶在水中恢复绿叶形态的变化，这也是绿茶区别于其他五大茶类的重要特征之一。”

“陆小姐，难道绿茶的这个特点就不需要凸显了吗？”

在‘美感分’的问题上陆亦春本不想和李文渊计较，加不加她无所谓。可看他如此咄咄逼人，她按捺不住要辩解，“会在水中恢复绿叶形态是绿茶普遍的特点，但非蒙顶甘露特有。”

说着，陆亦春从泡茶台上拿起一只盛放了茶汤的玻璃公道杯，“谁说我没展示美感，我不仅展示了美感，还展现了蒙顶甘露特有的美感，各位请看我的茶汤。”

台上陆亦春走到一处最亮的灯下将公道杯高高举起，玻璃杯中的的茶汤在光下清润透亮，像一杯油一样厚重有质感，但最神奇的是茶汤中悬浮着许多细小的毫毛，仿若和光起舞的细小尘埃。

陆亦春，“制成蒙顶甘露的嫩茶芽上，布满了细小白毫，这些白毫就是蒙顶甘露之所以称为‘甘露’的秘诀，白毫中富含氨基酸，白毫越多，蒙顶甘露的品质越好，口感越鲜嫩清甜。”

陆亦春，“绿茶在水中恢复的茶芽千篇一律，在场的客人谁又没见识过。而用玻璃器皿单独向客人展示油亮的汤感和悬浮的白毫，能让他们更直观地感受这款茶的特别之处。”

“茶道之美不在形式，应该注重茶叶本身！”

“说得好！”大堂里有客人认同陆亦春，愿意给她捧场，“陆小姐的话也没错。”

“强词夺理！茶道之美是一个整体，如你所说只注重茶叶本身，那为何每一套泡茶法都有礼仪约定，并要求茶艺师形容干净整洁？”李文渊说。

陆亦春，“无论是外在的形式还是内涵，茶道之美是为了让茶客有美好的感官享受，享受的最终落脚点还是茶叶的滋味，而为了形式上的美感放弃滋味是本末倒置。”

“是不是本末倒置，让评委投完票再说。”李文渊。

吴淑云却道，“文渊，现在你们两个各有各的理由，评委并不是全都偏向你。陆亦春的技术分超了你这么多，就算加上‘美感分’，你也未必能赢了她。”

如果刚才公布结果前李文渊还有把握在‘美感分’上赢了陆亦春，可是经过陆亦春的争辩，再加上吴淑云这时候跳出来添油加醋，他现在确实没有底。

可是他到底不服气，“规则的制定和最终解释权都在你手上，你想让我输，有的是办法和理由。”

吴淑云拿出了师父的威严来训斥道，“李文渊，你这是钻牛角尖！陆亦春在泡茶技术上的得分远超过你，你不去反思自己的差距在哪里，去纠结一个外在形式的评分。”

李文渊，“我当然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盖碗的密闭性和保温性更好，她利用碗盖开合来控制调节水温和坐杯时长，以达到控制汤感的目的。这是她放弃美感，专以汤感取悦评委的结果。”

吴淑云，“这也是别人扬长避短，何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需要茶艺师的手感和力道，这是陆亦春扎实的技术功底才能做到。”

李文渊反问吴淑云，“那为何我就不能扬长避短？”

吴淑云忍无可忍，“你若实在不服气，就和陆亦春再比一局，下一轮加入‘美感’的评分！”

李文渊，“那行！”

陆亦春，“可以。”

二人重新坐回了泡茶台，茶水小妹上台，在两人面前放下了新的茶样。

是一款针形绿茶，茶叶条索紧结均匀，纤细浑圆，色泽光润翠墨。陆亦春将茶荷放置鼻尖轻轻一嗅，一股高扬的清香扑鼻而来。

看外形，陆亦春判断是信阳毛尖，看茶叶条索饱满匀称，色艳味正，品质该是上乘，可为何独独缺了高品质信阳毛尖应有的一丝鲜嫩的栗香？她心中纳罕。

陆亦春闭上了眼，沉入这股清香之中。信阳毛尖是江北名茶，产自长江以北的淮水南岸，这里纬度高海拔也高，山中气温较低，日照不长，常年云雾缭绕，满山绿油油的茶树迎寒气而生，高洁灵秀，散发出清冷的香气。

清冷之中她突然嗅到一股独特的冷冽甘甜之气，那是一抹不同于传统绿茶的鲜嫩感，带着几分肃杀刚烈之意。

陆亦春心中一动，睁开眼，起身走向旁边的展示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取下了一把银壶。

这一局两人都用了盖碗泡茶，李文渊再次展示了他眼花缭乱的手法。

他提壶悬臂高冲，水柱如蛟龙出海飞入碗底，卷起杯中茶叶。绿茶盘旋翩跹，在水中膨胀伸展。随后覆盖出汤，盖碗如金蟾吐水，飞流直下。流水淙淙，好像在他的掌中游走，他灵巧翻动的双手完全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让人将含蓄低调的陆亦春忽略在了一边。

然而，再花里胡哨的表演都没用，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并未为李文渊的茶汤增色加分，陆亦春的三泡出色的汤感完全征服了二十位评委。

这一把他是2号茶汤，三泡茶都只得了6票，即便他的‘美感’得了16票，他依旧输得惨烈、输得彻底、甚至输得毫无波澜。

这巨大的差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李文渊和陆亦春的水平能差这么多？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李文渊羞愤交加，涨红了脸大声说，“不可能！一定是你，你让评委作弊！”

他用手指着吴淑云，吴淑云再沉稳终于也有些绷不住，声音拔高了几分，厉声道，“李文渊，前排桌上的客人是随机的，我也是顺手请他们做评委，都没跟他们接触过。”

“就是，我们都是碰巧坐在这里当评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勾兑过？”

“老板一分钱没给，我们只是为了蹭口好茶喝，怎么可能帮老板作弊。”

第一排的客人不满地七嘴八舌地争辩道。

吴梦娇上台输了不服，大家觉得她是小姑娘，情有可原；上一把李文渊输了不服，赛制不合理，加上这位吴淑云的首席大弟子好面子，可以理解。

可第二把又输了还当众责怪起了师父和评委，胡乱咬人，大家不禁对李文渊心生反感，也质疑起吴淑云来，你门下怎么尽是些心胸狭窄气量狭小之徒？

于是不等吴淑云问，下头第一排的客人便抢着说起自己品评的感受来。

“陆亦春泡得茶确实更好喝嘛，涩感没那么重。”

“汤感更滋润柔和。”

“也更甘甜，生津回甘的口感更明显。”

李文渊瞥了眼陆亦春，骤然看见她用得是银壶烧水，出声呛道，“你竟然用银壶煮水，银壶有软化水质的效果，茶汤喝起来当然更柔和。你还不是作弊，是倚靠器皿作弊！”

不等陆亦春解释，吴淑云抢先开口道，“好！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问你，你泡得这款茶是什么茶？”吴淑云问李文渊。

“信阳毛尖！”李文渊斩钉截铁地回答。

吴淑云，“你没有别的答案了？确定她是信阳毛尖？”

李文渊被师父这么一问，陡然一僵，须臾，有几分心虚地道，“我确定，这就是信阳毛尖。”

吴淑云转过头来问陆亦春，“陆亦春，你来说这是款什么茶？”

陆亦春，“这确实是信阳毛尖，但是信阳毛尖秋茶，也被叫作信阳毛尖白露茶。”

“哦！”全场爆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这信阳毛尖恰好是曹国舅的‘统治’区，听陆亦春这么说，忙道，“怪不得她要用银壶！”

陆亦春，“经过一冬蛰伏后的春茶，内涵物质丰富且鲜嫩。而到了‘白露’采摘的秋茶，休茶期短，且经过一夏高温和日照，已经不如春茶那么‘鲜’和‘嫩’，滋味更苦涩厚重，还有几分金秋的锐气。”

“所以我选择用银壶煮水泡茶，银离子能软化秋茶的锐利和涩感，让白露茶汤感更滋润，更适合秋饮。”

吴淑云，“烧水壶也是泡茶的器皿之一，选择合适的器皿泡茶是茶叶品鉴的一环，你连茶叶都鉴别不对，从第一步就输给了陆亦春。”

李文渊对上陆亦春，“都是信阳毛尖，单看外形，根本难以分辨春茶和秋茶，条索不都一模一样，你是如何知晓是信阳毛尖秋茶的？”

“你是吴淑云找来挑战我们这些徒弟的，会不会有人想要你赢提前给你漏题？”

“你！”吴淑云被这孽徒气得不轻。

陆亦春岂肯容许别人这样质疑她，她当即反驳，“谁说信阳毛尖的春茶和秋茶外形没有差别？春茶毫多，干茶条索上可以隐约可见一缕缕白毫。秋茶无毫，颜色更深，条索光泽墨绿。春茶和秋茶分明可以通过外形辨别！”

“另外，我是通过闻香识茶，无论什么样的茶，我都可以综合茶叶外形和香气，判断出茶名、产地和采摘的天气。我是靠自己判断，没有任何人给我漏题！”

李文渊，“等级低的信阳毛尖春茶也不一定多毫。”

“闻香识茶？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闻香闻出来的，闻香顶多能识别出茶叶的大类，你能具体到茶名、产地和天气？大言不惭，谁敢信？！”

陆亦春越说越激动，“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再比划一下，随便你出什么样的茶样，你看看我能不能当场给你分辨出来！”

李文渊，“随便什么茶样？陆小姐，你话别说得太满了，你要是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就说明这一局你输了？你没法证明自己是如何判定这款茶是秋茶的？”

陆亦春脸色白了白，吴淑云紧接着开口道，“那陆亦春若是分辨出来，那是不是也说明这两局都是你技不如人，你输了！”

李文渊后槽牙一咬，“好！那就让陆小姐给我们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