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哒人。”竹子看着展晟,眼里满是难过和哀伤,言语却是十分的坚定。
“我说,现在你是哒子,我出手,你来挡。”展晟眯着眼睛,压着怒火道。
竹子仍然不动。
展晟被气笑了,今天不给这不知死活的手下一点教训,他的展字就倒过来写。
“诸位,看好了,这就是展家的杀敌拳。”
“第一式。”
话音未落,展晟就已经出手了,一拳打得虎虎生风,左手一记凶狠的肘击,再一个巧妙的转生,右手成拳带着呼啸的拳风砸在竹子的小腹上,竹子瞬间被撞飞出去。
竹子趴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疼的厉害,好像有人把他的脏器扔在沸水里煮得半熟,然后使劲搅和,特别是下腹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像火烧,又好像千万根针扎,他难受得弓着腰,脸上的大块的青黑色胎记随着他表情痛苦地扭曲,看起来可怜又难看。
“第二式。”
展晟轻巧地把竹子提溜起来,凶狠的要命第二式还没出,竹子就感到喉头一甜,哇得呕出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趴趴得倒了下去。
展晟变无表情地把他扔在地上。
“拖下去。”
左右立即把竹子拖下去,武场有人受伤很常见,他们把竹子带到军医处。
在场的二代们面面相觑,看展晟这个主人心情不佳,也不好多待,说了一番展晟御下有方,展家杀敌拳的威力凶猛,展将军年少有为之类的话之后,纷纷找借口散了。
现在不是战时,展家武场的医馆里冷冷清清,竹子被抬进来时,只有一个年轻的军医百般无赖地翻看一本泛黄的医术。
“嚯,来人了。这位谁啊,怎么没见过,是骑马摔伤,还是怎么着?”大夫指挥两人把竹子放在病床上。
“别提了,他算公子的手下吧,被公子打的,这小子是真的勇啊,非要没事找事,往公子逆鳞上碰,公子一生气,一拳给干趴了,我刚刚检查了一下骨头没断,应该没事。”高个侍从道。
竹子冒着冷汗,嘴唇发白,使劲弓着背,蜷缩成一团,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让自己疼得不那么厉害,但下腹和胸口还是疼得如同刀剐。
“拳头打哪儿了?胸口吗?骨头没断疼成这样不应该啊,应该还有其他伤,就怕把脏器打坏。”年轻的大夫喃喃自语。
“来,转过来把衣服脱了,我看看。”年轻的大夫试图去扒竹子身上的衣物。
“不行。”
竹子明明很虚弱了,但还是惊恐地激烈反抗,衣服脱了,岂不是······
“又来了,真不怕死啊。”侍从无语道。
“嘿,在医馆我们医者说了算,你要是死在这了,这不败坏我名声吗?两位,受累帮我把他手脚压住········”年轻大夫又开始指挥。
“不要!对不起,大夫我不看了······”竹子奋力挣扎,隐藏的秘密就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宜良,你在做什么?”
一位目光温和的白衣老者,进门看到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幕,斥道。
这位是展家人的专属军医董琪,他在战场上呆了近三十年,从愣头青成长到现在,他救过无数将士的生命,也曾无数次把在死亡边缘的展将军拉回人世间,深受展家人的信任,在展家军中有很高的威望。
“师父,我医治病患呢,伤者腹部疼痛,我扒开他衣服看看有没有伤及肺腑。”沈宜良没什么底气道。
“我来看看。”
董琪走到竹子身边温柔地问他:“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疼。”竹子噙着泪道。
“哪里疼?告诉我好不好?”董琪很有耐心,继续柔声道。
“这里,还有这里。”竹子咬着牙,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上腹和小腹。
“爷爷需要掀开你的衣服看看是什么情况才好对症下药,你同意吗?”
竹子警惕地看了其他人,小声说:“我不脱裤子。”
董琪了然道:“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其他人都识相地走了,沈宜良站在原地,伸长脖子看师傅怎么做,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子劝人有点本事。
董琪看着他不说话。
“我也是闲杂人等啊?我不是大夫吗?”沈宜良叫道。
“出去。”董琪道。
“得嘞。”沈宜良麻溜滚了。
竹子躺在床上,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心头,小时候被爹娘护着,在舅舅家更多的是无尽的劳动和无视,流浪时期则是要忍受白眼和饥饿,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从离开家乡开始,不是已经做好永远没人关心和关爱的准备了吗?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如此难过?他又疼又委屈,终于忍不住泪流不止,他不想流泪的,但是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哭吧,想哭的时候就哭,没关系的。”董琪一边柔声给他安慰,一边检查他的身体,他准守这他们之间的约定,没有碰竹子的裤子。
管家很快听说了这件事,他叫人给竹子带话,说给他放几天假。
董琪叹了口气,让竹子在武场养好再回去。
虽然展晟没用尽全力,但竹子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能下地,沈宜良让他能自己下地就在武场里处走走,一直在床上躺着对恢复没有好处,于是他刚能下地便到武场附近走走。
竹子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士兵在练拳,竹子认识他们,他们是展家军的成员,展晟时常跟他们切磋,再定睛一看,那不是杀敌拳吗?他怕打扰到他们,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看着他们。
“到谁当哒子了啊?”练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三角眼的士兵嚷嚷道。
“我我我,然后是他,然后是你,轮着来。”另一个魁梧的士兵举了手,又点了旁边的两个兄弟。
“行,再练几轮就休息吧。”
几个人商量好,有条不紊地练起来。
这时,竹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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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先生这几天有事,学堂放假什么时候复课尚未可知,所有同窗都在为这难得的假期欢呼,展晟却是高兴不起来,他还在为父亲担忧,哒人突然退兵到底是何用意呢?难道有什么消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吗?
他连夜写了一封信,趁着天黑用特制的哨子召来一只黑鹰,把信放在鹰腿的信筒上,看着鹰越飞越远,稍稍放下心来。
虽是心事重重又是在假期中,但展晟每天还是一大早起来练拳,再去武场精进自己的武艺,晚上看兵书,分析战况直到深夜,每天雷打不动。
展晟到武场时竹子已经在等他很久了。
“将军。”竹子小心翼翼地叫他。
“什么事?”展晟最近忙起来都快把竹子忘了。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不听你的话。”
竹子对自己误解展晟的行为感到羞愧,他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展晟的要听从他的指挥。
“如果你不想当我的部下,就早点滚。”展晟道。
展晟的亲兵,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在他看来竹子已经占了大便宜了,本就是试验品,天赋不好,这么多天过去功夫也一般,但好歹是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兵,展晟自认为对竹子尽心尽力,虽说是他为自己将来练兵做打算,但竹子也难道什么都没获得吗?
这养兵的游戏他也差不多玩够了,不行拉倒,展晟最讨厌不听话的兵。
“不是的!”竹子忙解释道,“我愿意的,我只是不想当哒人。”
“我说你是哒子你就是哒子了?我说我是玉皇大帝,我现在怎么还没成仙呢?”展晟道。
“我不想当哒子,是因为我爹是被哒人杀了…所以我才不愿意…”
“你爹是军人?”
“嗯。”竹子点头。
“他在什么时候,去哪里参的军?”展晟问道。
“在我六岁那年,爹跟随大军,去了越山关,最后死在了那里。”
竹子记得爹爹遥指着越山关的方向,告诉他想爹了就往那个方向看。
越山关?
展晟算了算日子,那年哒人的地盘发生了旱灾,哒军抱着回到家乡也会饿死,不如战死的心情,每个人都跟不要命了似的往前冲。
面对占了数量优势,又来势汹汹的哒军,他爹亲自带兵,在越山关跟哒人浴血奋战,自损三万,杀敌四万,拼尽全力才把敌人拦在越山关外。
那也是他第一次被父亲带上现场,黑压压的一大片一大片都是眼冒绿光的哒人,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四万人,就是站着不动让人杀都要杀好久,他体会到什么叫黑云压城城欲摧,双方交战是真正的血雨腥风,不断地杀人,不断地有人死去,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到最后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当年的场景带来震撼的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了,竹子的爹应该就是在那场悲惨的战役中阵亡的。
“你爹没了,那你怎么办?”展晟问他。
“我和娘还有弟弟一起生活。”竹子不太想说了。
“然后呢?”但是展晟偏要问他。
“娘也死了,我去了表舅家,弟弟去了大伯家。”竹子只好继续说。
“那你怎么到顺城了?”展晟知道竹子是扬城人。
“表舅家里也很困难,他们要把我卖了,我就跑到了。”竹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三万活生生的士兵,一天之内都没了,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孩子会都像竹子这样吗?
展晟眺望着越山关的方向,沉默良久,他突然抱住竹子,“我们一定会赢的。”
竹子被吓到了,在展晟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竹子,你以后想干什么?”
如果他想好好生活,就给他一笔钱,放他离开吧。
“参军,把哒人赶走。”竹子毫不犹豫。
展晟愣了一下,没想到竹子会这么说。
“我正式问你,你愿意当我的部下吗?”
“我可以吗?我做得不好。”
“你愿意吗?”
“我愿意。”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一起把哒子赶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