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2之仙吕问情 第139章 三十回 ?度龙离仙姑终得道 ?送鲤鱼洞宾悟情缘（8）

龙离“闷哼”一声，眼见那九霄流云若旋风般在自己面前疾驰而过，又听那飒飒风声不绝于耳，隐隐伴着似有若无的念经之声和琴、箫、琵琶合奏之乐。

不由得暗暗苦笑道:这声音……是何仙姑么？

万没想到她竟会在自己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往日间见面，十有**她对自己不是横眉冷对，便是剑指咽喉，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善意。

龙离愤愤地想道，然这一点愤怒也在她如碧竹落雨般清脆的念经声中消磨殆尽，不但如此，还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畅然，整个身躯亦舒爽了不少，他轻轻摇摇龙首，硕大的龙身笨拙地避开四周巍峨青山，在云层里小心翼翼地穿梭，那小小的济世堂在他眼中不过沙粒般大小，而那院中之人恰如沙粒上的一抹灰。

龙离不觉叹了口气，轻轻吹开了眼前流霞雾霭，又向那济世堂看了一眼。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武清祠也好，桃源村也罢，都不是我们真正相识之地罢。”龙离暗道，“这天地将芸芸众生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又不得脱困，所谓神仙不过就是被道德枷锁所缚，披着大义的旗子，灭绝凡俗杂念的傀儡而已。何仙姑是，吕洞宾亦是，就连我深爱的青萝仙子又何尝不是呢？”

龙离冷笑一声，想到他与何仙姑真正相识之地，乃是东荒山。彼时，她只是在东荒山附近修行的一个小小荷仙，连自保的力量尚且不足，竟敢不自量力地帮着东华上仙斩杀八爪火螭。那八爪火螭乃是自己的结拜义兄，那一日自己得了东华上仙追杀八爪火螭的信儿，便急忙赶往东荒山，谁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东华上仙一剑穿心，便了结了八爪火螭。

而那小荷仙则因被八爪火螭的琉璃火重伤，藕荷色的菱纱醉仙裙上开出的朵朵鲜红触目惊心，只见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东华上仙斩杀了八爪火螭后，顾不得擦拭剑上污血，只随意将剑收起，便将那小荷仙抱起运功疗伤。

他只得强忍悲痛，耐着性子等着东华上仙替那小荷仙疗伤，谁知任凭东华上仙使出浑身解数，那小荷仙仍旧双目紧阖，并无丝毫反应。他原料定那小荷仙必死无疑，东华上仙便会罢手，岂知东华上仙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替小荷仙护住真元，又一路将她

抱入东华宫。他这才悄悄地扛着八爪火螭的尸体离了东荒山，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将之安葬。

没过多久，他又听说那小荷仙伤势渐好，不仅被东华上仙破格收为徒弟赐名“玉女”，还甚为爱重。而八爪火螭洒在东荒山上的血珠也被她炼成了逍遥花。想他龙离，既不能为好兄弟报仇雪恨血刃仇敌，亦不能在人前表露一分，自是窝火非常。本想找个机会捉弄一下这个小荷仙，却又怕东华上仙不肯轻易罢休，只得将这口气暂时压下。

可巧一日，他在东荒山祭奠完八爪火螭正欲离去时，偶然间撞见东荒山大大小小的仙童个个神情凝重，来来回回出入东华宫，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他自是好奇不已，拦住了一位小仙童，几番打听那小仙童只道宫中之事不便多言，便匆匆离去了，始知东华上仙教徒甚严，若想从这里套出消息并不容易。谁曾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当此时，远远瞧见见嫦娥仙子秀眉紧锁，容色凄凄地驾云而来，本欲现身一见，转眼又想，这嫦娥仙子向来清冷孤傲，恐自己贸然搭讪，会吃几口闭门羹不说，未问出个所以然来先失了颜面，寻思了一会儿，只得往旁边的草丛里又避了避。

只听嫦娥仙子幽幽叹道:“玉女啊玉女，你明知王母娘娘最忌在天庭谈情，却还是执意为织女求情，这份赤子之心着实令我感佩。你我往日虽无甚交往，此后恐也再无相见之日，今日就让我在此送送你聊表一点心意吧。”

嫦娥仙子说罢，凄凄地望向东华宫，龙离亦随之望去，不消一会儿，果见一众天兵押解着玉女而出。东华上仙则亲率一众仙童站在东华宫门口，目送玉女而去。龙离不觉玩心大起，暗道：在天上我不能将她如何，到了凡世难道还不能捉弄一下她以解心中怨气么？

龙离主意作定，便悄悄远随在玉女身后，且看她欲往何方。但见玉女也不畏惧，一幅泰然自若的姿态，别过天兵天将后，纵身跳下观天台。原来，玉女投身第一世，乃是一户贫苦人家，其父母以砍柴为生，整日间节衣缩食，饥则食山间野果果腹，渴则饮清汤寡水，而小玉女只能喝些野菜汤充饥。

龙离见此情形，早已把那促狭捉弄之心减了九分。想来玉女被贬下凡间乃是受罚历劫，日子自然不好过，自己又何必再捉弄于她呢？

转眼过了四载，玉女已然四岁。龙离再次来探玉女时，竟发现数日粒米未进的玉女挪着小小的步子，晃晃悠悠地前往山间寻找野果，途径一处茂林时竟昏倒在地，自己本欲上前，却被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的乌鸡精给抢了先，那乌鸡精见玉女可怜，便给她喂了些水，又放了几枚野果方才离去。

龙离放下心来，因怕她被野兽叼走，只得施法令其父母来此领她回家。

忆至此处，龙离心中不觉一阵轻松，对着那小小人影轻声说道：“也罢，如今就当你是还我当时之恩吧。”

何仙姑口中念念有词，这冰心诀是她日常修行时常诵的经文，虽未有把握化解此怨，然若能稍减一分便能为朱雀、湘子诸人助力一分。如此又过了许久，因见龙离在空中不断吸取怨气，大有不胜之态，心中也没了主意，只得先出了济世堂，看看吕洞宾等人动静再做打算。

且说吕洞宾等人各展其能，端的是清风伴曲入天际，渺渺仙音动九州。玄霄殿上，玉帝聆听了一会儿，抚须对太上老君道：“天道有常，万物有序，是时候了。”

太上老君点点头道：“何仙姑此番历劫，也是合该应了前世因果，待龙离之事一了，当可重回仙班。”

“既如此，让东海龙王回去吧。”玉帝淡淡道，“龙离事了后，何仙姑可恢复仙籍，想她有此番历练，日后必然更加勤修仙道，若可再进一层，更好。上洞八仙也该重聚天庭各司其职了。”

这边厢，龙离只觉腹胀如鼓，但见那零陵郡之怨气竟愈来愈少，也不知是因了吕洞宾等人的缘故还是何仙姑的经文起了作用，龙离的心境竟也跟着平和下来，龙目微合间，眼前一阵眩晕，一会儿似踏足凉山顶，一会儿又似在银河边，眼前的人影也跟着交替变幻着模样，一会儿是青萝仙子衣袂翩飞、神情淡淡地看着自己，一会儿是丽娘神色温柔声声唤着自己的乳名，一会儿是李余思仍旧穿着那袭蓝色粗布衣衫，满面真诚地劝自己回归正道，一会儿又是东海龙王额前血迹斑斑地站在自己面前……

龙离苦笑一声，通红的龙鼻喷出两行热气，硕大的龙身愈显无力。

吕洞宾等正忘我地奏曲，忽闻朱雀对着九霄玉琼大叫一声:“龙离想要干什么？”

闻言，吕洞宾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去，果见那橘色巨龙缓缓地往东而去，看起来十分吃力。

“是凉山的方向。”韩湘子用手中的玉箫指了指，定定道，“龙离吸了如此之多的怨气，显然已无力承受。”

“不错。凉山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吕洞宾顿了顿，又道，“老君给你的那朵木芙蓉……”

韩湘子笑笑:“那岂是给我的，是给龙离的。”

语罢，韩湘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木芙蓉，捏了个诀，那木芙蓉便像插了翅膀一般跃过云母山，直奔凉山而去。

游曳在九霄玉琼之上，俯瞰那小小凉山，皑皑白雪覆青山，云雾奇霞多景致，比之蓬莱仙镜有过之而无不及。半山腰，几间茅屋草舍安于其中，虽简陋却不乏精致。几缕炊烟细细升起，屋前立着一位佳人，淡妆素服，发髻高绾，紫玉珠花随风轻摇，不是龙三却又是谁？

橘色巨龙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妹妹，自己曾经恨之入骨。可当第一次听她唤“二哥”时，心中竟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柔软来。他应该恨的，恨她和春瑛夺了自己的父王。可为何……这种恨在不知不觉中已消失殆尽。

还有那个仙儿丫头，只一声“舅舅”，便像是在他的心中注入了一丝蜜糖，让他无法对她们痛下杀手。他不敢承认这种感觉，生怕那是对母亲的背叛。他戴上冷漠的脸谱，想要吓退这些应该是敌人的人。

龙离用尽全力化作人形，特意避开龙三，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坳休息，正在他双眸微合昏昏欲睡之时，忽闻一阵清新芳香，煞是沁人心脾。睁眼一瞧，原是一朵秀丽典雅的木芙蓉不知何时落在他怀里。

“离儿……”

正当此时，东海龙王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唬了龙离一跳。

“离儿……我的儿啊……是父王，父王来了……”

龙离只觉得喉如灌铅般，噎得慌，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东海龙王，原来，他已这般苍老了么？额前那些伤口可是在天庭所跪才有的？

“是父王对不起你……离儿，跟我回龙宫吧！”东海龙王倾身向前，一把将龙离拥在怀里。

东海特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龙离感觉到了龙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面上虽淡淡的，心中早已波涛汹涌，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被父王拥抱，天知道他有多么贪恋这份迟来的温暖，可惜再不舍已是无济于事。龙离努力压下心中酸涩，一把推开龙王，平静道:“回不去了……我早已经回不去了……”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东海龙王低低道，“离儿，回龙宫吧，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把从前补回来……”

龙离心中一动，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我累了……太累了……我走不动了，哪儿也不想去。”

顿了顿，又道:“你额间的伤……用过药吗？一定没有，否则也不至如此红肿。这木芙蓉……便给你罢……”

龙离轻轻地拿起怀中的木芙蓉，颤抖地递给龙王，谁料，那朵木芙蓉像灌了苦海之水般沉重难举，龙离只觉手中一阵酥麻，渐渐使不出力气来，那朵木芙蓉也便飘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