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女鬼的自我修养 第8章 过往

名字是最短的咒。佐伯咲枝这个名字是妈妈起的，于是妈妈就拥有了她的全部。

当母亲死去，这份力量便重归她手，直到另一个人重新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安希娅。

那个人通过这个名字赋予了她一些东西，又从她这里夺走一些。不过安希娅记得自己很慷慨，愿意使用力量将陌生的灵魂引渡回其诞生之地，望其安息。

她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毕竟她长期待在族地，连最基本的地理知识都不具备，他们甚至无法交流。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听到了与那个人说过的一样的词语，路人说那美国纽约。

灵魂上的烙印越来越鲜明，佐伯咲枝清楚地知道那根本不是带来荣耀的契约，而是死亡女神伊邪那美即将吞噬她的预兆——一旦踏入黄泉殿，那时的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逐渐意识到自己迟早会迎来一场神战的佐伯咲枝决定找到对方，斩断这种联系，以便应对那场注定会到来的恶战。

可直到死亡女神的呼唤已无法忽视，她仍没有任何头绪。佐伯咲枝认为死去的自己更有价值和资本，于是她顺应了死亡。

她需要清缴“安希娅”这个名字的源头，她本应该如此。

安希娅凌晨时分找到小丑，待了一个小时。可对方颠三倒四语序不清，除了一些垃圾话几乎什么都没说。

她想了想，搜了他的记忆。

不过她以前没这么干过，不知道搜出来的记忆是否都是如此混乱。她最终捕捉到了一些画面，看到一身破碎的制服。

是他吗？安希娅皱眉扶住额角，想试试能不能将自己那段记忆也抽取出来。

搜魂也算作伤害的一种，契约瞬间便反噬上身。符文在她身体上涌动，如锁链捆住了她。

她咬牙平复，指尖深深地扣进阿卡姆特制的墙壁。

她总觉得，自己就快想起来了。

红罗宾？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说杰森曾经遭遇了残忍的折磨。安希娅在蝙蝠洞里找了找，然后静静地看着橱柜里染血的制服。

布鲁斯刚结束高强度的工作，但此刻不得不继续应付不速之客——她最近是不是来得太过频繁？

安希娅不知道布鲁斯在想什么，她伸出手摸了摸外层的玻璃，突然开口：

“你应该见过一部分我的记忆，有看到别人吗？”

“你母亲和哥哥。”他回答，情绪复杂。

他已经想起了那个女人，安希娅的确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任何实验室的产物。她有亲自生育她的母亲，有同母异父的兄长，她本应好好活着，只是出生在了错误的家族。

“蝙蝠侠……应该可以这么叫你，我需要你帮个忙。”安希娅钴蓝色的眼珠靠近玻璃橱柜，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套制服：“我的记忆太过碎片，出现了很多断层，有些事情……我自己没办法确认。”

“我会把那段记忆提取出来，由你来翻阅。”她垂眼低头，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对自己动手：“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杰森。”

一段黑色的雾气从安希娅眉间被扯出，来不及拒绝，就灵活地蹿进了布鲁斯眉心。

他被迫进入那段记忆。

仍然是小小的孩子跪坐在自己的灵位前，不过这次四周还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吧，应该是外国，我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嘿！女孩！你能看到我！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眼珠动了！”

“哈喽哈喽？能听懂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

“好吧，我决定叫你安希娅。安—希—娅，对，是你。我叫杰……”

“你们国家是日本吗？我是哥谭人，哦说这个你可能不知道，但是美国，纽约的那个美国，你知道吧？”

“按年纪我是哥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要多笑笑啊安希娅。”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安希娅，听着，你不能一直忍受！你要反抗，不能认输……你可以报警！”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可你不能低头！”

“安希娅，你要跑，你一定要逃出去！”

“我挺喜欢你的。”头一次开口的佐伯咲枝声音小小，眼睛却一直盯着灵位，从不回头：“但是这里不适合无辜的灵魂，你回去吧。”

她稚嫩的脸皱了皱，很快又归于平静：“长老们就快发现了，我不会再记得这些……我希望有人能记得我。”

“哪怕就多一分钟。”

布鲁斯无法再忍受无孔不入的刺痛，被迫退出记忆。他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脸，但那熟悉的声音和制服一角已经足够一个父亲认出他的孩子。

……明明安希娅也是他的孩子，却遭受了长达十几年的折磨与虐待。

可一切都迟了。

“是杰森。”布鲁斯恍惚道：“是他……”

安希娅收回造成精神混淆的手，一言不发沉入影子离开。

直到天亮，杰森才在客厅沙发上看到脸色愈加苍白的安希娅——她身体寒冷似冰，挡在门前反问：“你要走去哪？”

大家身份都已明牌，她有些阴郁，黑暗中的触手蠢蠢欲动——放倒一个杰森太过轻易，但她要他心甘情愿。

“嘿，安希娅，我不能一直在这里陪你。”杰森头疼：“我得工作，我们需要有个人空间。”

安希娅立刻反驳：“我不需要。”

她紧紧盯着他，一丝神情都不放过。

杰森深吸一口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给提姆发通讯让他快点想想办法。

提姆当然没回，他还没醒呢。

这样的举动让安希娅明显误会了什么。她抿紧嘴唇，沉默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与此同时，杰森发现他不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了。信号断联，房门打开后永远是同样的房间，连卫星电话也全部失效。

“F**k！”

安希娅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应该有的危险性。

屋内通信设备全部停摆，时钟在磁场的影响下紊乱，杰森只得自己判断时间的流逝。几分钟后，安希娅回来了。

这是个强大的对手，不能再掉以轻心。杰森想。

安希娅能读懂眼神里的信息，她沉下脸，思绪翻涌。

她是为了寻找那个人才来的。

她来到美国，来到纽约，然后死在纽约。她又来到哥谭，见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说她和他妹妹很像，还说他会陪着她。

她觉得杰森和那个人很像，说话很像，时间也能对上。他曾经死去，灵魂四处飘荡，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们相遇了呢。

神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杰森在她身上留下的活人痕迹太明显，如果伊邪那美钻这点空子，难保她不会直接湮灭。

可那个人是杰森，安希娅阴郁地想，对神明来说几十年弹指一挥，等他死了再开战并非全无可能。

她都能放弃杀死他了，为什么还要骗她？

“哥哥，”她说：“哥哥应该和妹妹在一起，应该保护妹妹。杰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以前说过的，哥哥要保护妹妹，为什么现在做不到？为什么要骗我？”

她湿润的蓝眼睛里浸满了狠厉，其中藏着一些无人可知的情绪，如黑夜中踽踽独行的火光。

她是红衣，是吞噬了无数冤魂的厉鬼，可归根到底，她不过是个死人。

杰森已经忘记她了，他从地狱中苏醒，重返人世，便忘记了死去时的承诺。

他被这连番的质问弄的哑口无言，困惑又担忧。

……他不记得。

“刚刚我去了趟蝙蝠侠那里。”安希娅将那身破碎的制服丢在地上：“想起了一点事。”

“可是你不记得。”

你为什么不记得？你怎么能不记得？

这身衣服早就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冲击，该嘶喊的早已经嘶喊过了，剩下的情绪没有意义。只是他不明白，安希娅说他不记得，不记得什么？

他泡过拉撒路池水，那段时间的记忆非常混乱，可他对安希娅没有丝毫印象。

他们曾经见过吗？

杰森揉揉额角，抬眼看向安希娅。

她没有再看他，没有再继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而是安静地看向窗外，一如初见般恬静。

她的情绪总是隐藏在几乎没有波动的表情里，眼神总是那样平静，看不出恶灵的样子。她总是小声叫他留下，然后安静地待在他身边。

杰森有些发愣，可记忆仍旧一片空白。

……或许还有些熟悉。可他以为那是因为安希娅和布鲁斯相似的面孔。

暗中的眼睛窥视一切，杰森身上的标记张牙舞爪地向所有黑暗生物宣告归属，旗帜鲜明地将其划归成了所有物。于是安希娅最终低眉：“你去吧。”

这需要时间来调查和回忆，杰森也低低地回应：“……好。”

·

“佐伯咲枝，你又来干什么？”布鲁斯被老管家通知有客人造访，不得不放弃床铺，穿戴好装备应付。

安希娅没有回答，只是端坐在窗帘后的阴影里发呆。

这样的日子她很熟悉，一坐就是十几年。

她将能量控制在很小的范围里，也没有阻止蝙蝠侠联系杰森的行为——黑暗将永远跟随他的脚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杰森的动向。所以她只是坐在那里，放空思绪。

哥哥忘记了保护妹妹的诺言，但姐姐仍然要保护弟弟。

哥谭的地狱之门出现了异动，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许多黑暗生物入侵。这些东西人类无法应对，但有她坐镇，没有东西胆敢踏足庄园。

“好的，我知道了。”布鲁斯挂断通讯，皱眉审视安希娅：“杰森说你可以在这里待两天，之后他会接你回去。”

可安希娅不做任何回应，他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尤其在刚被人小小地干扰了一下精神，并被拖着通宵后。

红罗宾自告奋勇地提出他可以看着安希娅，蝙蝠侠同意了。

“嘿，安希娅。”提姆端了杯咖啡：“跟杰森吵架了？”

“嗯……我是说，庄园有一套制服失窃，是你干的吗？那是杰森以前穿的，比较有，纪念意义。”

安希娅不咸不淡地回道：“是。”

好吧，看来剩下的她拒绝回答。

提姆搬来电脑，随后顿住：“我能用吗？”

“请便。”

“我听说你是来找人的，介意告诉我一些信息吗？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安希娅轻声道：“已经找到了。”

不会就是杰森吧。提姆下意识放缓呼吸，因为他想起安希娅“找到后杀掉他”的宣言。

至少现在杰森应该还没事，刚刚还和布鲁斯发通讯呢。

那现在这副要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