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攻占水盗两只大船的吴、裘二人一开始看到船上灯火通明,都以为那两只大船上起码有几十个水盗,准备好干一场硬仗。与晁轸之一样,一开始也用了诱敌的策略,只是士兵们吆喝了半天,也不见船上的水盗露面。若不是身处偌大的船队,他们还以为在这茫茫太湖上遇到了鬼船。
最后还是裘屏性急胆大,下令让两支小队人员分别上船查探,那两队士兵深入船舱,在里外转了一圈,发现空无一人。裘屏听到士兵报告,当即啐口大骂。一同的吴秀山却自以为躲过一场水上激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裘屏的急功近利,一心只想在官府里过太平日子,此次来助晁轸之剿匪,也非自愿,纯属是上头的命令。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裘屏急急问道。
晁轸之神情严肃,幽深墨黑的瞳孔中火光闪烁。他向甲板上的众人扫了一眼,又侧过头将目力能及的霜花荡与太湖景象全部扫了一眼,安淡道:“你们先回到各自的船上。”
“将军……”裘屏不信今晚这场剿匪行动会已抓到十几个老弱病残为结局,他相信晁轸之也不会心甘于此。
“都回船待命!”晁轸之眼神凌厉,不容他人置喙地命令道,“今夜还没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看来晁将军料到会有此种状况发生,一心想要立功的那些人心里不禁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们先且等等看。”晁轸之悠长的目光掠过甲板上的众人,掠过高高的桅杆,望向天际。
外面怎么突然安静了许多?官匪两厢到底进展到何种地步了?不仅是谢溯,就连海月也心生疑虑,她伸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谢溯,“睡着了吗?”
“没,醒着呢!”谢溯头歪向一侧,靠在地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道,“不醒着,什么时候被一刀砍了头都不知道。”
海月道:“外面没声音了,莫不是晁将军把水盗都一网打尽了?”
“哼!”没等谢溯说话,同一室的那两个水盗首先嗤之以鼻道,“一网打尽?别做梦了。我们四当家英明神武,聪明绝顶,岂会这么容易被人抓到?”
谢溯呵呵一笑,讽道:“两位若能像你们四当家一样英明神武聪明绝顶就好了。”
“吵什么?”一个士兵端了一盏油灯进仓,一进来便往谢溯身上踢了一脚,“若是今晚抓不到廖正越,爷就把你们几个宰了,也算是功劳一件。”
谢溯几时被这样虐待过,踢中的那脚正当腰间,痛得嘶哑咧嘴,不住哀嚎,还不能起来动弹,难受得快掉出泪来。剧痛过后,谢溯灵机一动,强裂开嘴装出一个笑脸来,“不如军爷您现在就将我们几个送到晁将军面前去,趁着现在无事,正好让晁将军好好记着你们的功劳,不然到时候等廖正越这个水盗头子入了网,我们几个就不值钱了。”嘴上这么说,谢溯心里同时在嘿嘿冷笑,“等我见到晁大哥,让你们几个知道本公子到底值多少!”
那士兵被他说的心头一动,黑暗中,一双蝌蚪眼咕噜一转,觉得这小子话说的有些道理,“好,既然你们这么不怕死,爷就把你们几个交给将军。”说完,一手擒住谢溯的后脖颈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谢溯被捆了一个多时辰,这时被人一把拖着站起来时,顿感手脚发麻刺痛,浑身气血直冲脑门,重心不稳,直接往前栽去。他这一跤摔得不轻,额头都磕破了,但由于自己略施小计就让这个士兵上套,狂喜之余,一时忘了自己浑身的伤痛。
“你干什么?”站在船头的士兵回首,见状立即大声问道。
“好歹我们几个抓了几个小贼,总要交给上头领点赏。”
“你别轻举妄动!将军说了,今晚的围剿还没有结束,让我们都不可懈怠。”站在船头的士兵明显比另一个年长几岁,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同时将舱内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当他瞥到谢溯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时,不禁微微拧了拧眉头。谢溯心中哀呼不妙,这人比旁边这位沉稳冷静许多,是个不易对付的人。
“水盗狡诈,我们切莫中了他们的诡计。”说着,前头那个年长的士兵跨弯腰跨步过来,伸手一掌将谢溯重新推到在地,指着那名呆头站立的士兵到船尾站岗去。
身子撞地,谢溯痛得弓背弯膝,在地上左半滚由半滚地嗷嗷苦叫。海月看他额头破了个洞,正血流不止,忙问道:“谢公子,你怎么样了?”
谢溯咬咬牙,把所有的痛苦都憋回肚子里去,半天才从嘴巴里挤出三个字,“我没事。”
“哈哈哈,这位公子,我看你还是歇歇吧!”矮个子的水盗冷笑道,“别没等到天亮,你自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罗锅,你瞎说什么?”那高个子亦说道,“人家是晁将军的朋友,岂会和我们这种水盗死在一块儿?”
谢溯只当没听见他俩说话,任凭那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嘲讽。海月见他慢慢没了动静,急呼道:“谢公子,谢公子?”
适才用了太多力气,再者今晚加在他身上的诸多伤,实在疲惫不堪,谢溯听闻海月焦急唤他,本想抬起头来朝她露个笑,奈何头越来越沉,一双眼皮更是重得犹如泰山压塌,“放心,我没事。”那声音细若蚊蝇,又似在呢喃自语。海月明显感到谢溯的不对劲,本来她是想就此撑过今夜,等到天亮再作行动,可眼看着谢溯快陷入昏厥,便再也坐不住了。
士兵拿来捆绑他们的只不过是普通麻绳,海月手腕纤细,即使被缚,也不失灵动。她背靠着乌蓬船壁,谁也没看到她身后的动作,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挣脱了腕上的绳索,又须臾之间用一根极细的金线割开了脚踝上的麻绳。
那两个水盗惊觉有人脱身,正欲开口时,便双双被点住了哑穴和胸前两处大穴,一时哑口无言,动弹不得。他们所乘之船不是水师的,是原先这两个水盗的乌篷船,船上除了他们就只有两个水师分别立在船头船尾站岗。乌篷船小,船上的人稍微一点动作便能使船身晃动,海月为了不引起外面士兵的注意,在这狭小空间里的一步一挪都运用了上层轻功,身法轻灵又不失平衡。
昏暗中,海月指间捏了一根金色丝线,瞪着两人小声威吓道:“我的金线既然能隔断绳子,当然也能隔断你们的喉咙!所以,你们都给我安静点!”说完,不顾那两人惊恐的眼神,迅速转过身去看谢溯,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沾了一手的鲜血。海月一惊,这狭小的乌蓬舱内什么也没有,只能先在自己的裙角扯下一片,把谢溯额头上的伤口包住。
谢溯两眼紧闭,口中时不时地会发出细细的低语,已然神志不清。海月瘫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几次,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之前外面的号角与鼓声震天,还有气势恢宏的叫阵声,恐怕晁将军的水师都集结到了这片水域。她即使自持武艺在那群水师之上,不怕与他们一个一个地打,但眼下海听龙吟不在她身边,还要照顾受伤昏迷的谢溯,恐很难占得好处。
“晁大哥,我们去找晁大哥。”谢溯微微睁开眼睛,含糊地说道。
海月倾耳细听,才听辨出谢溯在说什么,暗道:“对了,只要我们能见到晁将军,就能证明我们不是水盗。”她左顾右盼,向船头船尾都望了一眼,寻思该从哪个人下手。
这时,那个年轻的士兵突然转身跳入舱内,盯着谢溯和海月道:“哈哈,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了!”
海月着实没料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半蹲在地上,双手掩在身后,一如之前被绑的模样,只是背后手中的丝线金光闪动。谢溯昏迷,两个水盗被海月点住了穴道不能说不能动,她也假装害怕至极,不敢乱动乱说。
“铁六,你又胡闹什么?”那名年长的士兵大声喝道。
“我知道这两人想干什么了。”铁六道,“这两人千方百计地想见到晁将军,肯定是想在见到晁将军之后加一毒手,所以我们不能留着他们,最好现在就杀了他们几个。这样才更安全。”
海月暗自一怔,没想到这个头脑简单的士兵会如此设想,觉得又好笑又想大骂。
此时水面上灯火煌煌,一片安静,所有船只整装待命。那个叫铁六的士兵无事时好遐想思索,想到最后便想出这个缘由来,“成头儿,你想啊,这两人既是水盗请来的帮手,又这么急着想见晁将军,肯定想近身加害将军。”
此时被抓的四人当中,只有海月可以开口说话,“我和这位公子和水盗不是一伙儿的,是这两人诬陷我们。躺在地上的这位公子名叫谢溯,你们可以派人和晁将军说一声,如此不就一切明晓了吗?”
“还想狡辩?”铁六怒道,说着就往海月脸上劈去一巴掌。只是那动作半路被姓成的士兵截住,“铁六,住手。”一顿,又道,“我们出去说话。”
等两个士兵去了船头,海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本以为缓过一劫,没想到那两人复又折返,“不管你们是水盗请来的帮手还是晁将军的朋友,今夜都不能留你们性命了!”
海月睁大双眼,又惊又怒。
“姑娘想知道为什么吗?”姓成的士兵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谢溯,解释道,“如果你们和水盗是一起的,杀了你们就是剿匪有功;如果你们真的是晁将军的朋友,杀了你们可说是水盗干的,对我们亦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