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谢听夏竞赛仅剩一日,她在前一天订了离考场近的酒店。人总有点“考前综合征”,复习这么久的学霸也是如此,每次紧张时,谢听夏都会喝杯奶茶缓解这样的感觉。
正巧,言凇当时在店里,订单上那个名“逐夏”的人换了个地址,言凇便猜到她已经在为竞赛做最后的准备了。
言凇昨天学做饼干,现在也烤了几个小饼干,接着放进裱花袋里,又在上边贴了英文单词“Lucky”(幸运)的贴纸,为显得不那么刻意,她还拜托店长写一张卡片:恭喜你成为本店今日的幸运客户,送您一袋小饼干,祝您天天开心!
当奶茶送到后,谢听夏发了朋友圈:好运常在!配图是那个小饼干。
言凇在屏幕前笑了笑。
她明白一件事:表达心意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是她就好了。
——
竞赛是早上九点开始,考生至少要提前十分钟进考场,在谢听夏进考场前,言凇给她发:考试顺利。
考场里,除了方程,还有谢听夏眼熟的人,大部分是她之前代表崇水一中参赛的对手。
考试时间为两个小时,前五分钟监考老师发了试卷和答题卡,谢听夏快速浏览题目,发现全部都是见过的题型,她心说:稳了。
广播声响起:“请考生开始作答,考试结束前,考生不允许提前交卷。各位考生请务必严格遵守考场纪律,凡是发现作弊、替考等,立即取消考试成绩。”
前后有两位监考员监考,其他的谢听夏就没注意了,只听到耳畔不断响起沙沙的写字声。
谢听夏专注答题,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两面没有了空白。
两小时后,广播声“滋滋”响起:“本场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停止作答,监考员负责收答题卡,清点好答题卡后,考生方可离开考场。”
谢听夏感到如释重负,午时阳光热情地潵在她身上。只能说不愧是几大重点高中联合出的题目,她差点没有检查完答题卡。
出到门口,方程叫住谢清夏:“谢听夏。”
“怎么了?”她和方程其实算不上熟悉,只有在成绩单上才能经常看见两人同框。
“你在白海高中过得怎么样?”
原来是老同学叙叙旧。
“挺好的,你呢?”
“我也是。”方程说,“你觉得竞赛成绩会怎么样?”
“还好。”
方程没说话,只点点头,谢听夏先道:“我打的车到了,先走了。”
“嗯,再见。”
同时,在崇水市另一个角落,一辆新款跑车撞倒一位老人,鲜血在公路上蔓延开,跑车车主也不打急救电话,踩踩油门离开现场。
谢听夏到家不久,跟言凇联系说自己考试结束了。而后她接到一通电话:“请问您是李娟的家属吗?”
——
言凇上午的打杂工作完成了,一看时间,离谢听夏竞赛结束的时间已经有半小时,而且她居然还没有回消息!
言凇忙回:结束了吗?去不去透透气?
她在等待微信提示音的响声,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没有她的消息。
或许是在休息吧。言凇没想太多,她也有点困了,躺床上打起盹,再睁眼时,已是晚上七点。
每次在这时候醒了,被窗帘遮蔽的房间内一片黑暗,而打开手机看见没有任何人的信息时,就更为失落了。言凇心里空落落的,连谢听夏也没回复她。言凇再一想,谢清夏是不是什么出事了?
为了证实这个问题,言凇骑着电车赶去谢听夏家,敲了三次门,没有人回应,便又敲了敲:“谢听夏,你在家吗?”
这次终于有人开门了,谢听夏打开门,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红着的眼眶和鼻头也能证明她哭过。
“发生什么事了?”言凇坐到沙发上。
“我没事。”
言凇蹙眉,那是对她的担心:“谢听夏,告诉我。”
这六字击溃了谢听夏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攥着衣角低头啜泣,言凇慢慢靠到她旁边将她环抱住,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今年夏天这么热,可谢听夏的手这么冷,冷得出奇。
谢听夏没哭太久,言凇也收回了手。
她刚哭湿的双眼如湖水般明净,又像被水汽模糊了。
更像柏林的雾。
言凇抽张纸巾,替她拭去眼泪,谢听夏开口:“我奶奶出车祸了,当场死亡。”
言凇感觉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那肇事者呢?”
谢听夏摇摇头:“我不知道。”
言凇:“肇事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知道我家里的事吗?”
言凇点头。
谢听夏讲了个久远的故事,追溯到她九岁,距今已经过了九年。
谢听夏的父亲原是缉毒警察,从她记事起就没真正见过谢国安,只是李娟把挂在老家墙上五个人的全家福一遍遍不厌其烦擦拭干净,这才让谢清夏得以记住谢国安的样子。一直到她七岁,家人得知谢国安回来了,可交到母亲宋颖华手里的是个小盒子,上面盖着一面国旗。
谢国安的年龄就此定格在三十五岁。
听战友说他在毒枭窝藏地点和他们正面对峙,但对方人数太多了,拼了命保护其他人,自己却死在毒枭手里。
不能让英雄白白牺牲,在场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被抓获。
谢国安的遗体葬在烈士陵园中,是里面的千分之一。为保护亲属,他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短短八个字: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一年后,宋颖华的心跳在医院停止。
近几年医闹事件格外多,她又是一位病人的主刀医生,但那位病人很不幸死在手术台上,有个家属接受不了事实,拿着刀砍向宋颖华,其中一刀砍到她的胸口,最终宋颖华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后死亡。
两年的时间,谢听夏失去双亲,不久后爷爷脑溢血去世,但她没有被生活压倒,成绩优异,是老师口中的尖子生。
这些年李娟身体也不好了,总会有死去那一天。
可那天竟然这么早就到来了。
言凇沉默半晌,抚摸她的背,道:“你记得我们看的《寻梦环游记》吗?”
“嗯。”
“里面有一句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言凇一字一句说,“他们永远存在你心里,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谢听夏垂眸,依在言凇肩上:“言凇,我只有你了。”
——
遗体还要过一天才能送去火化场,谢听夏又回医院一趟弄些七七八八的手续。
言凇本来好好的在旁边等着她,从一处走廊内突然冲出一个手上拿着刀的男人,恶狠狠朝谢听夏走去,人群被拨散开,言凇挡在谢听夏前面,赤手空拳对着那个男人。
言凇想夺过他手里的刀,即使她学过散打,却也挺久没有实操了,哪会是一个拿锐器成年男子的对手?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彻底激怒了男人,他的刀在空中劈砍,有一刀劈空了,却有一刀又实实砍中言凇的左肩。
暗红色血液从伤口冒出来,言凇想捂也捂不住,只能看着它不断涌出。
她眼前开始出现走马灯。
从小言凇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小学初中都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直到今年三月份,也就是谢听夏开始和她认识那一日,是对方先向她打了招呼,之后两人日渐熟悉,慢慢成为好朋友。夕阳下,谢听夏握着冰淇淋,笑看言凇。而她还记得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约定的约定:谢听夏说为她写歌词……
最后的画面是言凇五岁,在幼儿园里她被几个同龄小孩欺负,后面有个女孩替她出头:“喂!别欺负她。”女孩看起来比言凇大一点,那几个小孩看着好像害怕她,认为言凇有了靠山,自然而然便不来欺负言凇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叫谢听夏,我想和你做朋友。”
谢听夏?幼儿园的孩子说她好像是小霸王呢……
但言凇自幼要面子:“我才不需要朋友!”说完,她走了。
她仅跟谢听夏说过这次话,就再也没在幼儿园见过她,听老师说谢听夏离开了这里,转到别的幼儿园。
今年三月,言凇终于见到十八岁的谢听夏。
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最后言凇耳边仅有谢听夏的喊声:“医生!医生呢!?”后面她的声音也变小了,世界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言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肩已经被包扎好了,就是还隐隐作痛着。谢听夏看见她醒过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眼泪也随之出现。言凇抬起手臂,摸她的脸:“别哭了,你还是笑着更好看。”
“言凇,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她的语气里是担忧和些许责备,也许是她在责怪自己害言凇受伤,尽管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谢听夏上气不接下气,但夜已深,她不敢哭得太大声。
“怕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故作轻松,言凇不想让她过多关心自己,因为谢听夏自己需要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不希望你受伤……”谢听夏眼泪再度不争气地又滴下来,用手背胡乱擦着泪。
“谢听夏,我记起来你是谁了。”
“什么?”谢听夏吸吸鼻子。
“你是幼儿园的‘小霸王’。”
谢听夏破涕为笑:“你才知道啊。”
言凇道歉:“对不起嘛。那我现在跟你做朋友,还来得及吗?”
“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呀。”
“三个月,早吗?”
“不是啊。”谢听夏认真地说,“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你看,我过了那么久不还是见到你了吗?所以说啊,有缘的两个人会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