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神明交流实录 第2章 第 2 章

章钰在城中村摸索了几天，清楚了大致的布局，层层深入拢共分三个部分：最外层人类聚集地，中层能人异士和非人类混杂地，以及最内层完全避世的非人类居住地。每个地方进出口都有阵法错落，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朱白的楼阁处在第二类，隔壁住着赫卡特，章钰熟悉环境时候，见好几次妖艳大美人裹着军大衣到村口领外卖。

与校方联系差不多了，朱白借隔壁的破车载着章钰转学。

学校倒不在城中村，他们两个颠了三个小时颠到郊区的一处破败大院，乡下农村普通三层小楼，外墙壁还印着“不听不信防诈骗，不偷不抢好市民”。走进去，前院的东南角砌着栋小房子，里面小太阳吱呀摇头。

朱白敲了两下窗户。

“谁呀。”死气沉沉的老头声音。

“朱白。”

小房子里的人猛地拉开窗户，带起冷风，“呀，竟然是朱白大人，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咱们这里都安排好了——这位就是……”

“章钰，来报道的。”朱白双手插兜。

“啊哈哈哈，你好你好，章钰先生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呀哈哈哈……”

章钰听不下去，一是老头胡子花白满脸的献媚有些可怜，二是他自认为谦虚又低调，十分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别人夸赞他世上少有，他诚心建议去看看大千世界，别只盯着他脚趾头抠出的三室一厅。

他见朱白面不改色，由衷佩服。

老头没话说了，尴尬抿嘴搓手，朱白才问：“你们校长呢？”

“啊，这，这咱不知道——不过校长嘱咐了，若是朱白大人今天来，会有专人迎接。”老头说完，又开始找话奉承，朱白偶尔饶有兴致的在他说不下去的时候接一句，老头不得不继续搜肠刮肚找词语、留印象、攀关系。

恶趣味。章钰想。

十分钟后，果然有个体型高大的男子从破屋子里打开门出来。

“朱白大人。”男子比章钰高了一个头，身量宽了少年一倍。“我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许路，这位是章钰吧？”

“老师好。”朱白说。

章钰也赶紧补上一句。

“跟我来吧。”许路领着二人顺着他来的路走去那个破屋子，章钰心想自己长了见识，什么筒子楼里搞了个洞天福地，他也是个城里妖怪了。

结果破屋门一开，那在时空隧道前弯腰喊主人的绫×丽和木之×樱简直亮瞎他狗眼。

朱白恍然大悟，“原来坊间传闻的你们品味独特是这样的。”

“不，误会了。”许路面无表情，“最近是学校的文化节，学生们杂七杂八的搞了不少，并不是学校……”

朱白点头，“嗯，你说得对。”

喂不要这么轻易接受好吗？为什么你露出了什么大风大浪我没经历过这点小事很容易理解学校方你们就承认了吧的表情？！老师都已经狡辩……啊不是解释过了呀！

章钰开始担心以后的学校生活。

朱白又说：“我尊重。”

……这样好吗许路老师上时空穿梭机都不利索了。

三人在绫×丽的帮助下坐上时空穿梭机，不多久，在一处站牌下了车。

路上朱白浅浅介绍了学校。学校根据地名起的，叫沙窝李复合高校，最初是由年长的几位本国非人类组织成立，为了帮助远离尘世的非人类融入现代社会，同时消除不同种族之间的壁垒，创造平等和平的宜居世界。这里许路插了句嘴，说朱白也是创始人之一。朱白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似的，点头说是有这回事。

学校那么多年的发展下来，早已经迈向国际，校园除了一开始中式的建筑，还会参杂不同国家的瑰宝，就比如说章钰跟着去教务处看到的天上飞的金字塔，再比如说金字塔旁边的拉普达。

登记好身份信息，许路带着章钰去看校园，朱白犯懒，缩在教务处里打游戏。

许路说：“学校虽然面向非人类，但主要还是学习人类的文化知识，朱白大人发过来的信息说你化形后的十七年里完完全全在人类世界生活，正好，你就当做普通转了个学，不用紧张——对了，看你周身磁场，是要破茧了？”

“啊，是的。”

“这样，没关系，学校有设置专门的课程让你们学习破茧,朱白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是彻底融入人类社会还是做一个非人类？”

章钰想，要是几天前问他，打算很确定——他那个时候知道自己和朋友不太一样，力气大点饭量多点跑步快点，会使点天赋上自带的术法，但没当回事，甚至觉得麻烦，他有着广大学子最朴实的愿望——考一个好大学，最好是航空航天专业。不过现在，在见识过拉普达之后，他开始思考既然非人类有这能力，那为什么不和人类交流一下，交流一下别说火箭，就是发射站都能给送到月球上。也怪不得非人类理科不好，牛顿三定律根本就不适用。

章钰迷茫，但他觉得正常，一般情况下他这个年纪的小青年迷茫是应该的，何况又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学了那么多年，突然一群人给他展示了爱因斯坦恨不得再借五百年研究的世界，他现在是做不了物理题了。

迷茫之外，他有点好奇，“还不太清楚，等我适应一段时间或许会有眉目。老师，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你说。”

“朱白……朱白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我翻阅了不少资料，上古有名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介绍，可是朱白大人却只有一句话，但不少历史事件都有她的身影。”

许路说：“大人神秘莫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修为高深，学校的主楼也是她随手建构出来的。书上虽然没提，可稍微上了年纪的，无有不敬佩。”

“她做的事情无人不晓，她的来历却鲜有人知。”章钰总结。

“正是。不少非人类直接或间接受过朱白大人的恩惠，她声望很高，学校招生或多或少沾了大人的光。也许正因如此，近些年来朱白大人才愈发深入简出，毕竟被人认出不算一件轻松的事情。”

是，她连外卖都是让邻居稍带的，还专门研究了空间撕裂术，就是为了防止邻居懒得送到桌子上，朱白直接撕裂空间到隔壁餐桌上吃，还带着他。

这边许路和章钰认教学区域，那边朱白窝在学校特意留给她的办公室打游戏。

学校校长进来时候朱白刚刚结束副本，她收起手机，换了个得体的坐姿，“你来的倒是巧，边境结界的裂缝解决了？”

“差不多吧，学校安排毕业学生去了，这次动荡的规模不大，出来了点恶瘴，刚好给这群崽子们练手。”校长兽头人身，威武宽厚，衬得椅子像个马扎，“你去看过了？”

“去了，我上了几层封印，再加上不少高人来回添的，一二十年不用再修补。”朱白手指轻敲桌子，“不过不能掉以轻心，三年前非人类为了这个裂缝你死我活，管理部门折了不少人进去，再来一回现在这和谐共生的局面怕是不稳定。”

校长嗤笑，“什么狗屁隐士高人，普天之下还有人能比你厉害呢？他们能过去看看，不过就是安生日子过得久了，怕折腾损了他们法宝神符。何况此界与彼界的裂缝谁弄出来的咱们心理都门清，彼界有非比寻常的奇遇这种烂大街的流言谁传的咱也都门清，他妈的，我们费这么大劲和人类共处，结果被自己人背刺，真是笑话，干脆罪魁祸首也别审判了，我一刀把牵扯的精怪砍了完了。”

“挺好，解决不掉房中蜮虫，便燃火烧屋。”朱白叹口气，“歧若，冷静点。”

歧若校长抱臂，“冷不冷静另说吧，反正就算我真提刀了，你也会早一步削我脑壳——你今天来是带人上学来了？章锦的崽？”

“嗯。名字是章钰。”

“哈哈，没想到章锦那家伙也能有崽，以前就她最把情爱嗤之以鼻，结果到现在只她一个开了桃花结了果儿。她人呢？”

“去彼界了。”

“——什么？”

朱白支起下巴，“她男人当年凭空出现来路不明，又凭空消失去路不知。三年前结界破裂的时候找到了，是彼界的人，章锦发现之后，收拾行囊去了。”

“这女人不像个冲动的，怎么——”

“是不冲动，她在我那深思熟虑了半年，什么天地灵宝都带上了，做足准备，挺有意思，你猜她为了那男人什么去的？”

雄踞一方的大妖为了什么去的？

章钰初来乍到，骤然跌入非人类界夜不能寐，翻来覆去觉得孤独委屈，又一遍看母亲锦衣华服的视频。他印象中的母亲大刀阔斧，文能菜市场还价武能背煤气罐上楼，她会嘲笑他化形不力露耳朵尾巴。母亲应该是快乐的。

然而视频里盛装的章锦轻飘飘的说：“我以往做的蠢事，当由我自己抹杀，深入彼界不为其他，只为取他狗命，还我一个痛快。”

——为取他狗命。

进入藏书阁，章钰翻阅大量资料，原来上古之初天地动荡，诸神恶战山河极摧，世界无法承载碎为两半，一方为原本的“此界”，一方为败者逃亡的“彼界”，两界能量相斥之下形成了结界，彻底断绝两方往来。

三年前结界被两方居心叵测之人打开裂缝，幸好防护工作做的到位，及时修补了女子一臂那么大的缝隙，没造成进一步损伤。此界罪人已经拘留，彼界逃亡的罪人也有头绪——其中之一，是八十七年前，章钰六个月大便消失不见的父亲。

章钰从没化形还是个白泽身时候，便跟在母亲身边过普通人生活，他从普通猎犬装到捷克狼犬，最后实在是装不了人世间的普通动物了，母亲在深山里面开辟了一方小世界，让他能痛快的在山里打滚嬉戏，出生后的第七十年，成功化形，怕他拘束了自己白泽的天性，母亲在山边的县城落户。章锦照顾的很好，他并没有什么父爱的缺失之类人类常常强调的遗憾，没有的东西就没有了，去和有的人比太负担，有的人不见得有很多，或许也有不少遗憾。

所以章钰知道母亲因为一个陌生人离去，不免委屈，可于他而言的陌生人或许是母亲记忆中深刻一笔，母亲有母亲的生活，他只能乐观的想起码老妈还找了个厉害的监护人，不用以未成年高中生之姿上演“青春期的非人少年生活物语果然有问题”或者“生存回战”或者“章钰的奇妙冒险”。

跟着教导主任乘着绫×丽专号游览一圈，沙窝李复合高校果然是复合高校，文化节天南海北齐聚一堂，什么孙悟空林黛玉伏地魔，什么钟离鲁路修灭霸……章钰回过神来没忍住，还是问了，“主任咱这文化节夹杂的二次元文化是不是太多了？”

许路仔细分析，“其实可以理解，非人类往往专注自我修行，少与外人交流，在一个地方闭关久了，多少有点闭塞，后来遇上了村里通网，网络之上有关非人类的除了老生常谈的文化典籍，便属二次元最多了，沉溺是自然的。关于这点，你可以看赫卡特大人过去发的一篇论文，叫‘为什么二次元逐渐入侵我们生活’。”

“……赫卡特大人？”

“是的，她是非人类界最初的大学生之一，也是当下有名的社会学者。”

章钰回忆了一番社会学者忽悠他帮着洗车的嘴脸。

章钰把社会学者四个字放在大背心裤衩人字拖一头卷发笑容阴险的大美女旁边。

章钰总结，“果然人不可貌相。”

许路点点头，以为章钰改变的是“美女就是胸大无脑”的思维偏差，颇感欣慰，毕竟还有不少非人类脑子里全是生锈的没用的偏见。

回到最初的办公楼，校长正捏着茶杯和朱白痛斥固化的世道，什么上级为老不尊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傻逼一堆”，彼界真是遍地资源的话，那彼界的人早就把结界糊的跟他们的脸皮一样厚，还等着别人来掠夺？朱白说啊对对对，的确，没错，唉，就是，没办法，哈哈哈哈哈。

章钰两人进来，朱白找准时机叉开话题，说：“喏，那个就是章钰，白泽一脉的。”

章钰问好。

校长兽目威严，上下将小孩一番打量，“资质不错。白泽族人少，他算得上难得。”

朱白说：“把你几百年前收徒的毛病改改，现在小孩不愿听你估价。你也别因为他是白泽拘着他，出了什么事我肯定要来找你问的，不过校长你也不容易，有其他事来找我，我都尽力做。”

“你这就开始摆家长的架子了？”

“嗯。”朱白打了个哈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孩不爱说话，有些事我就提前说了。”

校长哈哈大笑，“知道了。”

朱白还开着五菱宏光带小孩回家，嘱咐今后需要自己搭地铁的学校专线，她早上乏，注意安全，不要迷路。

天冷懒得做饭，车窗外飘着雪，朱白在车里等着小孩在村口买两份黄焖鸡米饭，章钰打开车门回来头发上都染了凉气，呼吸之间，白雾弥散。朱白没启动，问副驾驶上的小孩，“觉得怎么样，能适应吗？”

章钰回答：“都可以。”

“嗯，上吧，学校除了活动多一点，学的东西和人类都是接轨的，你将来高考完去上大学也是一样，毕业了在非人类里找个工作也可以，去人类社会找工作也行，或者潜心修行大隐于市，一切都看你自己愿意。”朱白半边脸藏在围巾里，眼睛透过起雾的车窗望向小吃店，这一家的烤面筋做法独到，人头火爆，她一向喜欢。老板是个混血，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哪一族和人类混的，无聊了就开店，不想卖了就天南海北游玩，不把自己拘在过去，非常适应现代生活。

朱白挺敬佩。

章钰话少，即便心里写小作文了，面上也蹦不出来几个字，天冷，黄焖鸡凉了不好吃，朱白没开车的迹象，要不是嫌弃油花他就把羽绒服裹打包盒外面。

朱白在等她的二十个串儿。

几分钟前她强行对老板开心灵感应，并承诺微信转账，不会少你的，老板烤好过来敲玻璃，打开车窗，老板看了眼车里的人，骂道：“唉我真服了，朱白大人？大人？能不能正常的光临一下小店？别强开你那心灵感应了，手机还不会用呢？打游戏挺顺溜吧？”

朱白说：“唉，抱歉。”

“——算了，你这么说也不是一两回了。”老板摆摆手，男高中生的外表透露沧桑，“就这吧，大人钱别忘了，小本生意咱这是。”

“放心。”朱白启动车子，“刚才已经转过去了。”

章钰问：“这位先生说的——”

“哦。”朱白关窗，打方向盘，“我买他们家东西不进店，他家我熟人多，被认出来麻烦，耽误他生意，刚忘让你顺带买了。没什么事，我在老板这里买了二十年串，他早习惯了。”

朱白看他一眼，“别裹了，我上了一层保温术，不会凉。你要学我吃过饭教你一下，万一以后去送外卖了，还能用上。”

“谢谢。”挺好，算学了门技术，有一定几率减少差评。

两人回到家，坐在一楼吃饭，都不是非要热闹气氛的，安安静静吃完，章钰收拾残局，朱白提溜着扔出去。

冬天很冷，按照道理，朱白这种传说级别的隐士，早就应该冷热不惧了，可她仍像普通人一样裹着羽绒服，她吃饭、打游戏、睡觉、开车技术差。章钰想其实这样也好，如果收留他的人是那个校长，或者高山之巅的隐士仙人，自己怕是不会那么适应。

朱白：送孩子上学自己起不来怎么办？

章钰：俺是土老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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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