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人 第5章 再度

第二天早上，两人若无其事，按部就班的过日子。

在公寓楼下，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各奔东西，路过通往早市路上的小卖部时，许一砚像不经意的往里瞟了一眼。

旧到又脏又糊的塑料门帘隐约透出店里的布局，除了窝在柜台后的光头老板就没再有别人。

她于是收回目光专心走路。

到菜场，许一砚首先去自己熟悉的菜摊，婆婆生意不错，几头忙活着顾不来人。

她就自助拿袋子挑选起来，眼看西红柿皮粉圆溜，便定下要做番茄炒蛋。

素的就弄手撕包菜，汤来个藕炖排骨。

许一砚暗暗点头，嘴角这时已不自觉提起，婆婆终于有空给她上称，手脚麻利着，还能分出嘴同她搭茬。

“哟，今天买这多！”

她笑着掏零钱包，也很是心满意足，“今天素菜一次性买好了，刚好都有……多少？”

“捏块姜去，送的！”婆婆说了个四舍五入过的数，东西将要递到她手上。

一双手钻入视线，先替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许一砚一呆，抬眼与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婆婆对视一瞬，马上转头去看是谁。

徐国晖见她瞧过来，咧开嘴笑笑。

他把钱又往前递了递，一脸喜气的跟婆婆解释到：“姐姐，我替我媳妇拿就好！”

婆婆回过神，看看许一砚又看看徐国晖，脸上浮出惊喜之色。

“哟……哦！我还是头回见你呢！”她在两人间来回指着，还腾手出来撑开个袋子，给别人装菜。“她每天一个人到来我这里买菜，大清早准时准点的……”

“是啊，我之前工作忙……说白了也是不勤快，可辛苦我老婆了！”

“两个人般配哩！郎才女貌！”

“诶哟，是我勉强才配上她，我拖累了……”

许一砚左右耳同进同出，着实插不上一句。她偷偷伸手去接徐国晖手上的袋子，谁知他攥的紧，便也只好作罢，默默把零钱包塞回里兜。

“谢谢姐姐一直照顾哈，我们再去看下别的，发财发财！”

“这个小伙子的嘴哟，什么姐姐姐姐的……我谢谢你们照顾我生意嘞，明天再来啊！”

徐国晖跟婆婆说完再见，拉着许一砚的手一路走，他一颠一颠的迈着步，头顶被睡乱的一撮头发也跟坐蹦床似的跃着，可见心情跟天气一般明媚。

“老婆，接下来买什么呀？”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确切来说是他单方面牵着）同他上扬的尾音一起在空中甩出弧度。

“……排骨。”许一砚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久。老实来说，有点太热了。

正这么困扰着，前头的徐国晖不知怎得突然刹住脚，他松开手，趁许一砚出神将脸凑近一些……两人距离还剩大概十厘米那么多吧。

“老婆。”他黑白分明的眼里盈盈盛着包括她在内的闹市群人。“你怎么又不笑啦，刚刚跟婆婆说话的时候还在笑的。”

他居然为此而认真起来，但认真的有些好笑。

“多笑笑吧，老婆，多笑笑吧，跟我呆在一起也开心开心吧。”

他说着，在她嘴前比了个八字，却控制着没碰到她。

许一砚看似不为所动，视线实则微微错开，聚焦在对方身后的肉摊上。

她抿抿嘴，这就算满足他的要求了。然后擦身去拿自己远远就瞧上的一块排骨。

徐国晖手都没收回，愣着被晾在原地。

过了会儿，他望着那道裹得圆乎的背影低低一笑，收起眼中的腻烦，再次朝她跑去。

“老婆！那算什么！”

买完菜，徐国晖当然要跟她一起回家。虽说是他硬要跟着。

许一砚照常穿过窄街，拐进公寓楼，她今天轻松，手无一物，脚步就快多了。

上楼时窗影快速掠过她的脸颊，又印在后面一人的前胸。徐国晖今天穿蓝色衬衫，领子前三颗扣子解开，露出锁骨，袖口也松松的挽上来，一边搭在肘关节处，一边刚露出手腕。

许一砚并不所谓他跟不跟得上，但还是回头望了下。

丈夫时常是这样给她帮忙，起初笨手笨脚的，直到许一砚告诉他，把袖子挽起来就不怕沾到水和脏东西了。

徐国晖仰起脸，向她露出笑容。

许一砚回过头，继续带领他穿越走廊。

路过那个在门口听戏的老头时，她是头一次看见这人的眼睛瞪那么大，表情可以说是惊惧，连扇子都不记得摇。

老头目不转睛的瞪着早在自家门前路过无数次的徐国晖，而后者只感到莫名其妙。

快步黏上了许一砚，徐国晖跟她低声嘟囔：“老婆，那老头咋回事啊……吓死人 ，你以后要小心点……”

他们一齐来到走廊尽头，许一砚先要开门，整个人背着埋入阴影，等在旁边的徐国晖站在阳光和墙面的交接，半明半暗间，还多动症似的一抖一抖。

门开了，白色蒸汽将要消散，透透的飘着。桌上两个塑料袋里有两份肠粉，但一份都没被动过。

许一砚盛出锅里的两个鸡蛋，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的望着起起伏伏的凉水面。

“老婆，菜……”

“先放地上。”

方形的餐桌，徐国晖坐在靠近她的折角，殷勤的解开袋子倒好酱汁，再毕恭毕敬的呈上筷子。

两人吃饭时他才难得安静，不过一吃完他就马上踊跃收拾起来，搞得许一砚都不好插手，因为只要多关心两句他就会得寸进尺的说个没完。

所以许一砚想起那个电视。

她重新打开它，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结果新闻主播的声音不多时就传来，屏幕下方时间显示“9：27”，下一刻又流畅的跳到28分。

那边把菜都分类放好的徐国晖提着垃圾袋路过，看一眼电视，无意问到：“咋啦老婆？”

许一砚不知道自己正皱着眉，脸上的疑惑之色还没收去。

“昨天还没信号，今天自己好了。”

徐国晖换垃圾袋的手只一顿，在许一砚背后，他同样眉心一动。

手机的震动这时传来。许一砚往身上摸摸，边把电视摁了。

陌生来电，她犹豫三秒，接了。

“喂？许小姐吗？”

是小陈。

“是。”许一砚滞在原地。此时徐国晖拎着两包垃圾直起身，做事不停，耳朵在听。

“临时有情况需要再与您了解一下，今天方便吗？”

“嗯。”

“那我现在来接您回一趟警局，可以吧？”

“可以。”

话音刚落，敲门声紧接着响起。

徐国晖离得近，率先给开了门。门外，小陈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看见他更是稍感意外。

“你怎么在这，许小姐呢？”他皱眉，探头要往家里找，却被徐国晖用身子截住了视线。

徐国晖抬抬下巴，颇有挑衅的味道，总之神色也不大好。

“你有没有礼貌啊，就这么直接找人家里来？”

“陈警官，我在。”许一砚没挤开他，而是从另一边的空隙里露出一点身子，淡然的跟小陈打招呼。

世界静了一刻，是徐国晖没有退让，仍然以一种狐假虎威的气势挡在原地。逼得小陈正色警告到：“闻……徐先生，你这是在妨碍公务。”

徐国晖自知理亏，撇着嘴问：“你又找我老婆什么事？就不能在这说？”

“……这是个非常严肃的案件，我必须要带许小姐回警局。”

“那我也去！”徐国晖嘴一撅，也没管人答不答应，扭头温和的对许一砚说，“老婆你等我下，我倒个垃圾就跟你一起去……”

随即又变脸瞪小陈一眼，用肩给人别开后下楼倒垃圾去了。

搞不清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饶是许一砚也能察觉，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相较第一次有所转变。

这头小陈无奈的叹气。“走吧，许小姐。”

不过跟她无关就是了。

“嗯。”

他们在楼下碰到徐国晖，就这样被跟着了上车。

这次到警局，许一砚被带进了专门的询问室。

上次那位中年警官早早等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低声同小陈耳语几句，便全权“接管”了许一砚。

他说“又见面了许小姐”，然后请她跟自己走，徐国晖则不情不愿的被小陈带到别处去，不过等许一砚坐到询问室的座位上后，小陈又重新出现了。

两名警官并排坐在桌前。小陈翻开他常带的本子，虽翻的迅速，但一枚黑色的墨圆在整洁的笔记和洁白的纸页上格外突兀，他最后用力把笔记本的脊一按，打开笔帽恭候。

中年警官看他准备好，两手交叠在桌面，向许一砚开口了：“现在自我介绍可能有点晚，请许小姐见谅，我叫杨澈。”

许一砚平静的点点头：“杨警官。”

“我就开门见山了。”杨澈不愧是老姜，也没说什么重话，单凝了神色就叫气氛变紧张许多，他聚精会神的盯着许一砚，语调平缓清晰。

“我们今天重查案发现场，发现了带有你指纹的证物。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许一砚坦然的与之对视着，虽说还是考虑了一下，但话中没有犹疑：“我没去过她家。”

“我可没说是在她家，我只是说案发现场。”

“你昨天不是说她死在家中吗？”她眼睛大了点，情绪表露的并不明显，却能感受到真切的困惑。

于是杨澈和小陈对视一眼。一个拿出张照片，递到她桌前。

“这个你肯定见过吧？”

照片的构图有些奇怪，中心事物倒斜着，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挡包围住，快门的闪光灯又将四角衬的漆黑一片，唯有照片上用笔画的红圈做个视觉提示。

许一砚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很老实的给出答案。

“电饭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