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旷回家前路过一家理发店,他进去把一头金发剪成寸头,并染了极其惹眼的红色。
所以当他顶着嘴角发紫的瘀伤,和一个圆润而通红的头进金府时,活像一根长长的、被使用过的火柴。
金旷是在饭厅遇到的金鹤羽,后者正闭着眼、念着经,听见金旷的脚步声,也只是淡漠地睁开眼。在看到金旷的第一眼,他皱起了眉,像一池平静的湖水有了波澜。
金鹤羽将菩提串串回手腕,从太师椅上走了下来,边走边开口:“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他的口吻平淡,不像是问责,但也说不上有多关心。他走到饭桌前,给了管家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添了一副碗筷在金旷的位置。
金旷飞快地看了看桌面上仅有的两副碗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新造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吃饭?金野呢?”
“金野被你打断了两根肋骨,现在在城郊那家医院养伤。阿旷,你这次下手重了点。”
金旷却不以为意,他浮夸地睁大了眼,拉长了语调:“哎呀,都怪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一下的了,大伯。”
金鹤羽拍了一下桌面:“我是你父亲。”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哎呀,看我这记性,剪个头把伦理都剪完了。害,大伯父亲,下不为例。”
金旷边说着,边举了个躬。话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去,一刻都不愿意和金鹤羽待在一起。
脚刚跨过门槛,又听见金鹤羽在他身后说:“阿旷,阿野毕竟是你的弟弟。你看在手足亲情上,都不应该伤害他。”
“……你母亲会伤心的。”
金旷身形一顿,转过身去讥讽地看着金鹤羽:“手足亲情?怎么,难道您金大爷会在乎手足亲情?笑死,我不信。”
“别说我打不死他,就算真的把他打死了,你们又能怎么样?”
金鹤羽沉声说:“你别以为我真的不能对你怎么样!”
“你就是不能对我怎么样,”金旷嗤笑,“我就算把金野杀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金鹤羽。”
金旷呸了一口,大摇大摆地离开饭厅,完全不理会身后杯子打碎的声音。
他不在乎,杀了谁都可以,谁要能杀了他那也可以。
——
风家地下二层。
风园回到家后就沐浴焚香,换上一身洁白的长裙。她抱着一面镜子,在族人的陪伴下,面无表情地走进地下二层的石室。
石室没有灯光。
只有族人们手里那一点点微弱的烛光,照亮这个冰冷又死气沉沉的地方。他们的眼神同样了无生气。
风园抱着镜子走进去的一刻,四周同样穿着白色长跑的族人们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不约而同地吟唱起来。
他们吟唱的音调古老而悠扬,随着风园愈加走近的身影,他们将烛光送向石室最中央的石棺。
风园被他们的歌声送进了石棺,像无数次那样躺在里面。冰冷的圣水一下子灌进她的全身,钻进她的耳朵,侵蚀她所有的感知。
水光被镜面折射到天花板,她看着浮浮沉沉的潋滟光波,在来来回回荡漾的水声里,听见族人们断断续续的唱词。
“……以我之魂,囚汝之身……”
“……以汝之魂,感应万神……”
她的灵魂变得躁动,眼前的景象扭曲又模糊。风园想要挣扎,但一双双手从岸上将她按住,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圣水灌入她的鼻子、她的眼睛。
“……女娲真神,佑我后人……”
“……驱邪避凶,壮哉吾能……”
风园闭着眼,在无边的识海里搜寻着什么。她边听着族人的指令,边徜徉在无边的黑暗里。她什么都找不到,她快要窒息了。
她什么都找不到,她什么都找不到!
她用力地抓着镜子的边缘,直到镜面发出一丝碎裂的声音。
“嚯!”她猛地从石棺里坐起,水珠滴滴答答地飞溅到附近的族人身上。
“没有,”她说,“什么都没有。”
“周安妮没有,宋念可也没有。”
“有人掳走了她们,有人掳走了她们!”
族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迈的长老向前走去,想要唤醒风园,在手快要触碰到她的那一秒,后者蓦地睁开眼。
她的苍白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