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山神祝福杀人事件 第123章 山神之伤

东罗正用我的心脏在念域与现实之间敲出一条时空的缝隙。

我正用她的心脏去看、去体会她曾经走过的路，面对过的世间百态。

我本以为我只是用第三方的视角去了解，但我错了。

她们滔天的恨意将我的四肢分解开来，留在每一个如炼狱般的邪域里，他们朝我泄愤，他们骂我无能，他们肆意地将他们的恨带给我，又将他们的爱带离我。

我的头颅留在了东罗所见的第一个邪域。

我是安妮的兔子妮可，我的身体正被曼莎用餐刀一下又一下地分割。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怨恨，漂亮的五官扭曲且狰狞。

她骂我：“山神又怎么样？我明明已经许过愿说安妮只能有我一个好朋友了，为什么不满足我？为什么要让她迷恋上这只死兔子！我要吃了你，我要把你吃进我的肚子里，那样安妮只会有我一个好朋友，她也不会失去你这只兔子。”

她的刀刃很钝，像是还没完全开刃；她的动作很大，但同时又想割出薄如蝉翼的肉片。然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咀嚼声和安妮的尖叫声。

安妮用同样的餐刀捅进了她的肚子，从曼莎的肚子里挖出了我。我看着安妮满身血淋淋的，她同样看着我。只是她笑着，我死了。

安妮捧着我，她用脸颊蹭着还温热的血液，她嘴里说着：“别害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紧接着，宋念可来了。她惊恐万分地看着被开膛破肚的曼莎，又看着满身血迹的安妮，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本能地拿起了玄关旁边的猎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安妮。

“妈妈。”

“不，”宋念可说，“我不是你的妈妈。”

“妈妈，你看我的小兔子……”

一声尖锐的枪声从我的耳畔划过，我闻到了焦味，并随着安妮倒在地上。我看着安妮，安妮不甘心地看着宋念可。

她说：“你怎么可能杀了我，我的兔子……我的兔子是妈妈啊……”

宋念可彻底疯了，周怀城赶到的时候她正用安妮的鲜血装点着自己，她觉得自己赤/裸着，所以她要用女儿的血给自己披上一层外衣。

周怀城将我用力地踹到一边，心疼地将女儿埋葬在她最喜欢的一颗苹果树下。他亲手挖出的坑口，大小刚好能容纳安妮。

宋念可则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她有时候幻想自己是只蝴蝶，有时候幻想安妮还在。她是一个知名的钢琴家，她会弹《梦中的婚礼》，但她梦里并不全是婚礼，也许还有安妮的诞生日、百日宴。

周怀城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看到了女儿的愿望纸，幼稚地想要利用这个方式和女儿达成某种联系。

然后他许愿，希望宋念可早日康复。

他没想到，愿望真的实现了。

宋念可从荒芜的梦境里醒来，然后她疯了，她在女儿最喜欢的阁楼里自杀，她痛恨自己。

而周怀城痛恨我。

他找来了风家的人，试图寻找妻女的魂魄，得知我的存在后，他更加恨我了。他用东市作为计划蓝图，他要在我生养的地方杀了我。

他为这个计划取了个宏大的名字。

弑神计划。

他说：“你去死吧。哪怕念可和安妮回不来，你也得死。”

我的双手落在了东罗所见的第二个邪域。

我是丁惜诺缝制向鸟的手，也是徐惠兰打骂他的工具。徐惠兰家世很好，但早年丧父，她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丁惜诺身上。

她要他去做鼎鼎有名的医生，雄辩滔滔的律师，再不济也得是一家中型企业的管理层。但丁惜诺不想，他只想成为丁惜诺。

徐惠兰很生气，她看到了向鸟，她疑心儿子早恋了，所以她找到了我。

她许愿，她要一个最听话的孩子。

我答应了，但丁惜诺没有答应。

他想成为女孩子，他想成为妈妈最贴心的依靠。他努力做所有的家务，在每一个妈妈下班的夜晚辛勤地给她煮饭做汤，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给她送上她最喜欢的毛绒拖鞋。他希望得到妈妈的赞赏。

但徐惠兰没有。

她呵斥他：“去读书啊，老是做这些干什么！男孩子要顶天立地，你要有出息这样妈妈才会觉得骄傲。你舅舅一家老是看不起我们啊，你再不努力点，我们怎么活啊！”

丁惜诺呆呆地看着她，她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

等徐惠兰再回来的时候，她带了一碗糖水，那不是丁惜诺喜欢的口味，但他吃得很开心。

“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的。”

“儿子，妈妈刚刚语气重了点，你别怪妈妈。学校里的事情实在是太烦了。”

丁惜诺开开心心地应下了，却在半夜闹肚子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徐惠兰对着山神的神像说。

她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最听话的孩子，山神，求求你了。我给你捐了很多东西，你要是再不实现我的愿望，你会失去我这样的信徒的！”

她的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

我却在双手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丁惜诺落寞绝望的眼神。

“山神？你真的存在吗？你给我妈妈一个最听话的孩子吧，我不是她最想要的。”

“你现在还没有实现，是不是因为我占着她孩子的名额，那我退出吧。”

“向鸟，我们始终不能成为自己。”

他用针线缝补了向鸟开裂的嘴角，我微微一颤，他就扎中了自己的手。他没有喊疼，他到跳楼的时候也没有喊疼。

我跟着丁惜诺一起跳下去，我往上看，看到了徐惠兰冷漠的眼神。她像是从不认识这个孩子，只停留了一刻，然后就离开了。

“好疼啊。”我说，这三个字居然还是我说出口的。

我的双腿落在了东罗所见的第三个邪域。

我是如庆形同虚设的双腿，也是她灾难的根源。她被铁链困在郝家肮脏逼仄的屋子里，她不停敲打着门。

她嘴里喊着：“放我出去！我不想配阴婚，我是个人啊，不是你们的工具！”

“救救我啊，我不想在这里！阿爸，阿妈，阿弟！”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黑啊……”

她双手满是鲜血，可她的双腿却瘫在地上。她连门都打不开，双腿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然后她开始癫狂地敲打我，她一开始还怕疼，后来越打越用力。

“山神，救救我吧。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我想出去，我出去一定会给您很多很多贡品！我可以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求求您，您一定要帮我！”

住在旁边的郝金花听到她的嚎叫，嫌她吵闹。她又开始求郝金花，她的额头磕得满是血痕，郝金花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最后还是没有帮她。

郝金花说：“村长说了，村子里死人了如果不配阴婚，会给村里带来不幸的。阿庆妹子，你还是认命吧。”

如庆不想认命，她继续吵着闹着。

一开始郝金花还觉得她可怜，久而久之就开始嫌她烦人。她拿了剪刀去找如庆，和她说：“我和你好话歹话说了不少，你不听是吧？你耳朵聋了是吧？行，那我就剪了你的耳朵！”

如庆的叫声很凄厉，她疯狂地喊着：“山神救我！山神救我！”

郝金花说：“山神不会救你的，她是我们东罗村的山神，她会为了保佑我们牺牲你。”

如庆看着被剪下来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后，忽然笑起来。

“你不帮我，你不帮我。那你有什么用，你去死，你去死啊！”

“山神去死！去死啊！”

她日以继夜地诅咒着我，哪怕她最浑浑噩噩的时候，哪怕她睡得最熟的时候，她也在诅咒着我。

她不停地说：“山神去死，山神去死。”

然后亲手了结了我最宠爱的信徒，郝三。

“对不起啊。”我说，可是人的双腿是不会说话的。

最后，我的躯干落在了东罗所见的第四个邪域。

我看到了郑梅，她喜欢我。

我看到了王空，他还不知道信奉是什么。

我看到了金野，他无视我。

我看到了何田田，她虔诚地供奉我。

我看到了徐菲菲。

这次，我是徐菲菲作恶的口。

她不信我，也不信命。她肆无忌惮地利用信山神，可永生的幌子，为自己的恶行招兵买马，摇旗呐喊。她恣意地戏耍王空，她漠视郑梅的生命，她轻蔑地踩在濒死却不能死的病人的伤口上，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山神不让你们死，你们就痛苦地活着吧。”

“这是山神的诅咒。”

我怎么会诅咒他们，可是他们信了。

他们相信山神的永生祝福是诅咒，他们相信我希望他们生活在无休止的痛苦当中，只有郑梅相信我是善良的，我亲手杀死了她。

我在一开始就杀死了郑梅，我善良的一部分被抽取出来救了她，但我又杀了她。郑梅的生命像是循环着我的无知与愚昧，善与恶。

我无条件地实现着所有人的心愿，我成全了郝三配阴婚可保村子繁荣昌盛的愿望，导致如庆受害，郑梅受害。

东罗成全了郑梅不想成为阴婚新娘的愿望，所以郑梅拼命地逃亡，成功逃出了魔爪，成为了一名志向高远的教师。

然后我再次允许了永生的实现，将她永久地困在爱民医院，让她苟延残喘地被徐菲菲利用，操控。

最后，东罗为了破局，撕毁了金野的愿望纸。

郑梅死了。

我猛地从所有的画面里挣脱出来，我看着白皙无暇的念域穹顶，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泪。我空荡的手忽然被东罗握住，她用力地和我十指紧扣，宣告我的罪状。

“你哭了。”她说。

“是的。”我说。

“为什么哦？”从我灵魂剥离出来的我这样问道。

“因为我错了。”

东罗像是点了一下头，然后从旁边拿出一颗仍旧跳动着的心脏：“我刚刚敲缝隙的时候你疼不疼？”

“不疼。”

其实很疼，但我已经分不清到底为什么而疼。

“我把你的心脏还给你吧，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我的心脏疼了。”东罗细细簌簌地动着，我摇了摇头。

“给你吧，你的心脏我很喜欢。”

“哦，那好吧。”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她的掌心流入我的身体，我知道她把我的心脏塞进她的身体里了。我懵了一瞬，忽然又感觉心口酥酥麻麻的。

从她离开我，到重新回到我身边，到我挖了她的眼睛，她将心脏塞进我的身体。直到这一刻，我才切身体会到我们真的是一体的了。

我有点开心，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你找到你能帮忙的朋友了吗？”

“找到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安静地等死吗？”

“嗯，”我也握紧她的手，“我们要死了。只要她能做到，我们就能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想选择谁来杀死你哦？”东罗突然问。

我想了想，“郝三。”

她想了想，“我想的是天星，因为我找她了。”

我笑了。

“希望你能如愿。”

东罗也笑了，“那当然，郝三都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来杀你了。”

“东罗，”她又叫我，“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我们在念域里。”

“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我们在阿福的愿望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