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 第3章 哥哥

李锦最近总是盯着哥哥看，活像是要把李柏郁盯出个洞来。

如此反复几天，李锦得出一个结论。

哥哥瘦了。

李柏郁这几天都是四点多起床，根本睡不够。为了让李锦睡个好觉，基本上不开灯，打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找路。

把手机架在柜子上，暗色的光亮照在李柏郁惨白的脸上，眼下还有黑眼圈。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牙刷开始洗漱。冬天还是很冷的，但李柏郁为了省热水钱，一直用的都是冷水。

零下的天气，除了卧室暖和一些，其他的便和室外没两样，尤其是洗手间，每次李柏郁最不喜欢来这儿。

忍着冷冲了一下头发，擦的差不多了看了一眼时间。

四点四十七。

时间有点紧了，悄悄的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弟弟，放心的关门走了。

天冷，砖和水泥袋儿的数量自然也不算少，前几天李柏郁就备了一副手套。

某天李锦放学，手被冻的一片红肿，夜深他回来都没消。李柏郁看着心疼，就把手套给了弟弟，自己又抽不出空来去买，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将就。

李柏郁的心思不在手上，稍不注意就把手划了个口子，疼的他龇牙咧嘴。随便又贴了个创可贴就继续干活去了。

天刚蒙蒙亮，曙光微微泛起，黎明前的黑暗逐渐消退。

李柏郁和包工头说了一声就去学校了。

一如既往的没人。李柏郁掏出物理老师给的练习册就开始写，最近要期中考了，物理地理的成绩一直上不来，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柏郁说到底成绩不差，理科稍微弱些。

“哟，今天没盯着你弟的照片了？”覃轶从后门进来就开始调侃。

“别乱说。”李柏郁手上动作不停，反倒是覃轶歪着个脑袋看李柏郁解题。

“不对，这步错了。”说着，小少爷就上手去改。

覃轶的解题速度行云流水，三两分钟就写完了。

“哦…谢谢你。”李柏郁过了一遍就开始看下一道题。覃轶则是在旁边玩儿手机，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聊天软件上给李柏郁发了一条信息，戳了戳，示意他看手机。

The Sea of Stars：【你最近怎么来这么早？不陪你弟弟了？】

【……我弟不用起这么早。】

The Sea of Stars：【……切，关心你还不要】

The Sea of Stars：【你脸色很不对，白的都和你左手边儿的墙一样了】

【嗯。】

The Sea of Stars：【早餐我多买了一份儿，给你吧，我吃不了】

打完字就把桌子上的包子和粥推了过去。

李柏郁一直都明白，覃轶虽是个少爷，但吃饭，向来点多少吃多少，根本不存在买多这种情况。知道小少爷的用意，李柏郁很感谢，但不想欠这个人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之后就是数不完的人情了。

还没等李柏郁拒绝，覃轶抢先发了消息。

The Sea of Stars：【你敢退回来试试！】

The Sea of Stars：【威胁表情包.jpg】

【……】

【好，谢谢你，我会吃完的。】

“老师，你找我有事吗。”李柏郁身上的校服看起来有些松垮。

“哦，对了……”庄妍吓了一跳，这人进来的时候说话声音小，走路又没声儿，脸白的和涂了粉没两样。往旁边一杵，跟鬼一样。

“……柏郁呀，你身体不舒服么？要请假吗？”庄妍在书架上抽出一张表格。

李柏郁摇了摇头，发现老师看不见，又说了句没事。

“柏郁，咱们学校是有贫困生补助金的，我去帮你申请了一下，需要你的个人信息和家庭情况。哦对了，一年给三千五百的补助金。”庄妍笑的一脸温和，等着李柏郁的回答。

“……老师。”李柏郁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我个人认为补助金应该给更需要的人，我有胳膊有腿的，能养活自己和弟弟。比起我，会更有人需要这笔钱。”李柏郁双手相扣，细长骨感的手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庄妍一直没有说话，李柏郁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时间的长河中，异常煎熬。

“李柏郁，你一定要慎重考虑，虽然钱不多，也总比你一点没有好，老师知道，你自尊心强，不愿意接受。但是，人不能只活在当下，你现在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了让自己在将来后悔的事情，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庄妍苦口婆心，但她也是不愿李柏郁是因为自己的胁迫才收下助学金，这样她良心也不安。

她希望李柏郁能理解，这笔钱，能让他自己，和他的弟弟好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日日这么操劳。

几乎是每一天，庄妍加完班从学校往家走的路途中，都会看到那高挑却瘦削的身影在工地里。她心疼，这是她庄妍的学生，她不想让李柏郁再这么累了，所以去了校长那儿申请了助学金表给李柏郁。

李柏郁什么都懂，他只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哥哥，是个只会依靠别人施舍的人，他想证明只有自己，一样也可以过的很好。

李柏郁眼前雾蒙蒙的，但他没有哭，他知道把他的手亮出来会更惹得老师的心疼。他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庄老师，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考虑一下。”再次抬起头，李柏郁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坚定。

“嗯，下周二之前给我答复就行，你也记得要好好复习，还有三天考试。”说完，庄妍就去忙别的了。

李柏郁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覃轶知道李柏郁平时很拮据，但不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助学金的地步。

他不是有意要听的，只是刚好路过。

小少爷不知道竟真的会有人过的这么惨，覃轶从小就是富足的生活，有爹妈的疼爱，就没有为钱的事情发过愁。

李柏郁回到座位时，旁边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覃轶。

【小少爷便秘了？】

The Sea of Stars：【？你有病吧】

【那干嘛一副这表情。】

The Sea of Stars：【……】

【该上课了。】

冬天的十点多，天已经黑了个彻底。

覃轶今天特意没有早回家，就是为了亲眼目睹李柏郁搬砖，然后找理由塞钱给他。

却没成想看到了李柏郁被李锦拉走。

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没必要插手，只能拉了拉衣领回家了。

“你，为什么瞒着我来工地。”李锦垂着头，稍长的头发遮盖住眉眼，看不清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是喜是悲。

李锦早就发现了哥哥的不对劲，起床时身旁早已没了温度，以往两人都是六点同频起床的。

晚上，李锦会做好饭乖乖的等李柏郁回来，现在每次都落空。

多数十一点接近十二点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尽管李柏郁浑身裹挟着凉气回来，可还是先要问李锦为什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去房间等着。

半夜一点左侧哥哥的台灯还开着。

李柏郁太苦了。

李锦心疼。

“小锦……”李柏郁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能无力的叫着李锦的名字。

“这，就是你一两点睡四点起的原因？”李锦已经步入了变声期，由原来可爱稚嫩的声音慢慢蜕变成现在的青涩干净的少年音色。

李柏郁没法儿反驳，的确是因为这个。

只能拽着李锦的袖子一个劲儿的道歉。

李锦现在不想听到对不起，只想听哥哥说以后会正常生活，不会再糟践自己的身体。

但他还是太了解李柏郁了。

他知道哥哥不会这样，只会一味的让自己的弟弟得到更好生活质量。

“李柏郁。”李锦第一次叫了哥哥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像是要随着冬日的寒风飘走。

“你给的爱，太沉重了，我无法给予你同等的回应。所以，你能多爱自己一点吗。”冷风吹动着对面人的发丝，这时李柏郁才发现，李锦哭了。

是无声的眼泪。

其实李锦出来找了很长时间哥哥，脸被冻的僵硬，不凑巧的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高领。然而，能找到李柏郁，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小锦，我是哥哥，本来就需要给你提供一个温馨、富足的生活。爸妈不疼你，哥哥疼你啊。这些爱，是你应得的……”

“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用你牺牲换来的钱财和爱！李柏郁，你还不懂吗？”李锦有些咬牙切齿。

李柏郁在内心偷偷圈了个重点。

比起冷静自持能反驳自己的李锦，还是哭闹无理的李锦更好哄。

“对于哥哥的爱，你从来都不需要有负罪感。”语毕，李柏郁抱住了李锦，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弟弟背。

李锦双臂环在李柏郁脖颈上，把头埋在哥哥的颈间，低声啜泣。

“哥。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无止境的偏爱，讨厌你对自己的不管不顾，讨厌你那么辛苦就为了我。

但是，我爱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