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砚似乎很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出电梯,眉梢微微一扬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走错了。”周其泠装作无意地说,不再看他,径自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数字。
她低垂眼眸,眼睛的余光不自觉地绕过电梯外的那人,脸上的难堪之色溢满出来。
就在梯门缓缓合上之际,一只宽大的手掌忽地伸过来,有力地扒拉住梯门,在她惊愕的目光下,攥住她的手腕带她出了电梯。
两道梯门重新合上,倒映出两道身影,两只手紧紧相连。
下一秒,沈司砚松开她的手,开口道:“既然都不小心过来了,我们正好谈一谈。”
沉沉的目光圈住她的身形,好似征求她的意见。
时间在夜晚的寂静里一点一滴流逝,只有背后的电梯面板不断地跳动数字。
周其泠沉默许久,脸庞隐在光影间明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她点了点头:“行。”
周其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打开1808的房门,她在门口停了片刻,等到起居室的灯被打开,光线铺满到门口,她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去。
整个行政套房面向寻南江,临江夜景繁华如初,隔着落地窗仍能遥遥地望见江面上的船只如点缀在银河的星点,与夜幕星河遥相呼应。
暖气吹得人口干舌燥,周其泠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沈司砚走进房间,随手脱了身上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倒了两杯白开水。
他把水递给她,面色真诚地道歉:“抱歉,先前以为你不会来,所以又安排了别的事情。”
周其泠不置可否,不客气地拿起那杯水喝下一大半。
“沈先生,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她坐在靠近门口的单人沙发上,交握双手搁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沈司砚坐在她对面,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起话题:“想必周小姐有所耳闻,祁冬家里对你们俩的事不是很满意。”
周其泠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意外:“所以?”
沈司砚静默几秒,说出这一趟过来的目的:“他家里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主动和他分手。”
话音刚落,周其泠突然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沈司砚是第一回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缺德事,若不是小姨三番两次拜托,他不会掺和进来。
来之前,听小姨提到过祁冬的那个女朋友,说她有心机有手段,靠着美貌故意接近祁冬拿捏他,吊着他。
交往不过两个月,祁冬早在他们面前提过,他要和女朋友结婚。
然而,沈司砚在见到这位弟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和祁冬绝对成不了。
周其泠面带嘲弄地说:“他们不想当这个恶人,却寄希望于我主动揽过责任。”
即使她已经提出分手,她也不想轻易答应祁家人的要求,她轻笑了声:“要是我说我不呢?”
沈司砚当即沉默下来,敲着手指沉吟道:“周小姐大概不知道,像祁冬那样的家庭,他自己完全做不了婚姻的主,他家需要的是家世相当的联姻对象,而不是寻常普通人家。”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没有那个必要。
周其泠却听出他的潜台词:“所以沈先生这趟是替祁冬的父母当说客了?”
她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既然这样,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祁冬的父母难不成还会感谢我?”
沈司砚的眸光闪了闪,靠在沙发上,点头说:“这个没问题,祁家会给周小姐一笔钱,作为分手补偿。”
爽快得倒令她不知道该怎么挑刺下去,她勉勉强强地说,却也不问给多少,“行吧,意思我收到了。”
周其泠起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沈先生您是怎么看的?”
沈司砚微抬下巴,仰视对上她站着的脸庞,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小姑娘嘛,遇到这种事,难免会愤怒,尤其是自尊心强的,更受不了。
像祁冬那样的家庭,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一个花名在外优柔寡断的儿子,一个极怕老婆的丈夫。
祁家确实不适合她。
祁冬配不上她。
他抬起头喝了口水:“我的看法吗?祁冬不适合你,你不适合祁家。”
见她脸色越发难看,沈司砚难得多说了几句,很有安慰她的意思:“祁冬的母亲是一位事情有成的女性,行事作风比较强势,祁家的所有事务都是她一手掌管操办。而祁冬,他容易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同时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摆脱家庭。”
“对你来说,祁家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理是这个理,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好话呢?
周其泠木着脸离开酒店房间,经过玄关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一脚沈司砚的皮鞋。
沈司砚看到她的动作,无奈地摇摇头。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看了眼腕表,立刻追出去。
周其泠的电梯先他一步下去,他转而坐在另一趟,抵达一楼大厅,快步穿过旋转门走出酒店。
走了没几步,他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周其泠蹲在路旁,低头看着手机,露出紧绷的侧脸,那样子不是在哭。
沈司砚刚想走近,说找人送她回去,听到她在与人打电话说:“当初被美色迷了眼,现在遭报应了,接二连三被他们家的人羞辱,真是气煞我了!”
这语气着实不像是难过伤心。
沈司砚倏地停下,又听到一句:“以后再也不找这种没用的男人了。”
话落,路边有一辆车慢慢停下,周其泠握着手机直奔过去,“嘭”地关上车门,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车子疾驰而去,沈司砚忽地轻轻勾起唇角,站定许久后重新折回酒店。
-
周其泠回到家,一通电话把那个没用的男人叫到楼下。
收拾半小时,她把祁冬送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礼物装袋里,和孟樱一起下楼,一并还给他。
这祁冬大方是大方,可她交往过的几任男朋友,哪个对她不大方?
祁冬不肯接送出去的礼物,僵滞着拦在她的身前。
冬天气温低,周其泠下楼穿得少,一件毛衣披在身上,冷风灌进来,冻得她牙齿直哆嗦。
她没心思与他继续纠缠,把东西一股脑丢进车后座,转身便往楼道里走。
“依琳,我不想分手。”祁冬在身后拉住她的手,哀求道。
这是他想不想的事情吗?
沈司砚对他的评价一点都没错。
周其泠甩开手,连忙裹紧身上的毛衣,最后一次耐下性子对他说:“祁冬,我看咱俩还是就这么算了吧,好聚好散,将来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祁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没注意到她已经冻得发抖,他颤着声音问道:“依琳,你是不是从没喜欢过我?”
周其泠冷眼瞧他,真的要发飙了,“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你做不了自己的主,你也说服不了你家里。你现在不过是被我先提了分手,心有不甘而已。再说了,两个月的感情能有多深呢?”
祁冬摇着头:“不是的……”
周其泠不再看他,径自跑进楼道,连跺了好几脚驱赶冷气。
就凭他这看不懂人眼色的本事,她也不会再回心转意,没看见她冷得直打颤了吗?
-
沈司砚接到祁冬的时候,刚结束一通与家里的视频电话。
打电话的是一间酒吧的酒保,告诉他,有一位祁先生喝醉酒在酒吧吵闹,让他过来接人,不然的话酒吧要报警,让警察把人带走。
沈司砚重新换上衣服,这个点儿,他也不想再折腾司机过来。
沈司砚打了辆车过去接他那个窝囊的表弟。
十几分钟后到达电话里说的那个酒吧,窝囊表弟还在不停地喝着闷酒,吧台前的酒保为难地盯着他,生怕他又没事找事。
沈司砚看着祁冬那副烂泥样有些火大,一个大男人还没人家女孩子看得开。
女朋友被家里人挑三拣四的时候,他做了什么?现在倒是在背后装深情。
沈司砚结完账把小费给酒保,一把拎起他的胳膊扛在身上,大步走向门口。
祁冬挣扎不出来,终于费劲地睁开喝得迷糊的眼睛,认出他,扒拉着他的手臂,哭丧着脸向他诉苦:“哥,依琳要和我分手。”
沈司砚没搭理他,从他身上摸出车钥匙,然后把人丢进后座。
目光瞧见放在后座的那堆东西,微顿,沈司砚不由得啧了一声,速度有够快。
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些后悔,当时或许不该说得那样直白。
但转念一想,不说清楚又得拖拖拉拉。
祁冬在后座哭天喊地,一会儿要找依琳求复合,一会儿又让他妈同意他们结婚,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被甩了。
沈司砚听得厌烦,猛踩油门,疾驰在宽阔的马路上。
在酒店停车场停了车,祁冬一个没忍住在自个儿车里吐了,难闻的味道飘散在密闭的车厢里。
沈司砚迅速地下车,皱着眉打开车门让他自己滚下来。
醉鬼扒拉开车门,一时没站稳,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听筒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还有什么事?”
沈司砚先一步捡起手机,对着那头的周其泠说:“没事,打错电话了。”
小沈:他没事,我有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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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冬日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