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量悖论 第25章 噩梦

周淮川一上午都没来。

中午，才嘉尧回家时，便见周淮川仍在床上沉沉地睡着，手机被随意地放在了床头处，不时地震动两声。

才嘉尧扫了手机屏幕一眼，只看清是微信来的消息，而后便收回视线，免得接着看下去会窥见周淮川的什么**。

才嘉尧还没吃饭，但并不觉得饿。

睡一觉吧。

才嘉尧回到另一个卧室。

一躺到床上，才嘉尧的思绪便恍惚地断掉了，他迷迷糊糊地沉入梦里。

“才嘉尧，你不能这样，从外面回来之后，你应该用酒精凝液洗过手之后再触碰家里的一切，外面的环境会有大量的细菌，你知道的。”

“才嘉尧，才十一点而已，你要睡了吗，我知道你现在还在长身体，需要早点睡，但是你现在正处在学业的紧要关头，你要上高中了，你知道吗。”

“才嘉尧，我和你妈离婚了，我不问你跟谁，这是你的自由，我不管，但是你必须要考医学专业，我知道你一直对医学感兴趣，对吗，你还记得你在小时候去医院等我下班的时候，经常会盯着医学器材看吗，我知道你对这很感兴趣，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医学专业，别让我失望。”

“才嘉尧，找人给你办好转学了，你可以让你妈去陪读，虽然离婚了，但是你知道的，她是你妈，她会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

“那你呢。”

终于出现了才嘉尧的声音。

现实中，才嘉尧紧闭着眼睛，嘴唇嚅嗫，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稍显突兀。

梦话。

梦里的周遭是黑漆漆的一片。

话语犹如风暴般从四面八方卷来。

“我？才嘉尧，你想要我去给你陪读吗。”

“才嘉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每天都有病人要看，我难道要推掉一切行程，忘掉自己的医者仁心，去平庸地毫无怨言地当个陪读吗。”

“才嘉尧，或许你该检查一下你的心理，这想法不对。”

才嘉尧的身影渐渐在黑暗中显现，他孤独地站在原地。

究竟，是谁的心理有问题。

“你没想过自己的错吗。”才嘉尧的声调沉着，抵消了话语中质问的意味。

但另一道声音却仍旧不满。

“啪。”

才嘉尧面上浮现一个巴掌印。

“我有什么错！”

“你哪里没错！”才嘉尧再也压抑不住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的泪已经遍布。

“才嘉尧。”

“醒醒。”

“才嘉尧。”

周淮川站在床前，眉眼仍存半分困倦，他一手摸了下后脖颈，一手插兜，他看着才嘉尧脸上的泪如线般连串落下。

做噩梦了啊。

周淮川一腿抵到床边缘，双手撑着床，他向前倾斜了下身子，视线落在才嘉尧的眼睫处，他俯到才嘉尧耳边说：“才嘉尧，醒醒，周淮川伤口的线开了，人快死了。”

才嘉尧猛地惊醒。

泪仍停留在脸庞上，才嘉尧的视线始料不及地和周淮川的视线碰撞到一起。

周淮川……..怎么在这。

周淮川离他……好近。

才嘉尧瞬间别开头，撑着身子坐起来，挪到床的另一个边角，离周淮川远远的。

“…….你怎么进来了。”才嘉尧问。

周淮川干脆坐到床上，回他：“听见你喊了，醒了，进来就看见你正哭着呢。”

听此，才嘉尧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脸，才发现，泪已满面。

才嘉尧垂眼看着湿润了的指尖。

做噩梦了啊。

不。

做噩梦了吗。

好像没有。

只是梦到过去了而已。

才嘉尧说：“嗯，知道了，我醒了，你出去吧。”

他的语气很冷，显得有些刻意地在疏远排斥周淮川，甚至不近人情。

周淮川笑了下，他干脆完全放松地张开双臂，身体向后倾倒，坠落着躺到床上。

他说：“才嘉尧，你赶我走呢。”

才嘉尧直接说：“对。”

才嘉尧已经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他说：“周淮川，回你的房间去。”

周淮川说：“我的房间？不都是你的房间吗，我就是个借住的客人，怎么还迫不及待给我升成主位了。”

周淮川侧头，说了句让才嘉尧额角跳动的话，“才嘉尧，是gay就是gay，你直说，想让我当你房间的另一位男主人也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真的。”

顿了顿，周淮川想起学校那三个脑补得比编故事的还厉害的人，问：“测试做了？”

才嘉尧一瞬便想到那三个人板板正正地坐成一排，拿着测试题等着他答的样子。就在放学的时候，乔程杰还拦着他，咬着牙憋出来句：“才嘉尧，你把这仨测试题做了，我回家让我妈把我明年过年的压岁钱预知给我……一千块大洋，你和周淮川一个价格，不能再多了。”

才嘉尧真是不知道乔程杰这么大手笔究竟是图什么。

才嘉尧说：“没答。”

周淮川便问：“乔程杰没贿赂你？”

才嘉尧如实说：“贿赂了，我没接受。”

才嘉尧还笑了一声，话里带着暗示地说：“毕竟我本来就不是gay，及时接受了钱，做了测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真收了钱去做测试，反而像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一样。”

周淮川听出才嘉尧话里的意思，侧眸看他，“才嘉尧，你直接点名道姓说我是gay不就好了。”

才嘉尧说：“什么？”

他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周淮川坏心思涌了上来，他骤然撑着身子坐起来，凑近才嘉尧，不断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而后以极其暧昧的低声说：“才嘉尧，你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在试探我呢，就期待有一天我能承认自己是gay，好给你一个机会。”

才嘉尧：“……….”

才嘉尧表情平淡地说：“周淮川，人可以有梦，但别不切实际。”

才嘉尧知道周淮川搞出这幅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戏弄他一下，来满足周淮川那突然出现的恶趣味。

就像早上周淮川问他要不要一起睡一样。

真是脑子抽了。

周淮川没成想才嘉尧能如此平淡，诧异了两秒，便笑笑，说：“才嘉尧，你看，我靠近你的时候，你都能这么平淡，还说是梦？”

周淮川现在像没事找事、便要挑刺的小孩儿，估计换个人在这，此刻都恨的牙痒痒了。

但才嘉尧推了周淮川一下，说：“是梦，你梦的太多了，总把梦和现实联系到一起去，骗了自己。”

顿了顿，才嘉尧终于主动出击了一次，他说：“周淮川，听说你测试出来的结果显示你是1？你不该是0吗？怎么着，以前自己偷偷做过测试，把答案背下来，作弊了？”

才嘉尧总算露出了刺，扎得周淮川止不住得想笑。那就像猫伸爪子，没抓到人，却自以为把别人抓得鲜血淋漓。

周淮川收住了笑，如同打太极般把问话推回去，说：“才嘉尧，这么关心我究竟是0还是1？怎么，你是怕咱俩不搭？”

才嘉尧算是看明白。

周淮川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嘴里的他到底是不是gay。周淮川已经完全放弃自证，他最常做的就是用极其含糊又能把才嘉尧也拉近问题漩涡里的方法打太极，让一切话都听起来半真半假。

才嘉尧落了下风。

是了。

现在的才嘉尧根本说不过周淮川。

才嘉尧只说：“没有。”

“…….周淮川，我不想跟你搭。”才嘉尧憋了半天，也就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嗯，你不会接受我的，我知道。”周淮川颇为自然地接下这话。

周淮川又说：“才嘉尧，你去做个测试，说不准啊，真就是实打实的gay，到时候，你再说这话也不迟，毕竟你嘴犟，说出来的话能有几分真。”

周淮川耸耸肩。

才嘉尧说：“周淮川，激将法没用。”

周淮川说：“激将法？没，我用激将法干什么？就为了让你真心地承认一句你是gay？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好处，没什么必要的。”

才嘉尧直勾勾地盯着周淮川看，也不开口。

周淮川被他盯着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笑着问了句：“怎么，你想让我承认点儿什么，承认我期待你是个gay，那样我就能下手追你了？”

周淮川干脆把脸凑到才嘉尧面前毫厘处，视线极其缓慢地从才嘉尧的眼睛下移到嘴唇，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般说：“才嘉尧，那你是gay吗。”

说完，周淮川渐渐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周淮川的嘴唇即将触碰到才嘉尧嘴唇的柔软。

才嘉尧蓦地别开脸。

“周淮川，你发什么疯。”才嘉尧几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周淮川沉默地看着才嘉尧的侧脸，低低地笑了两声。

才嘉尧睡觉的时候拉上了窗帘。屋子里有着隐约朦胧的光亮。那最亮的一条光影，好巧不巧地便投在了才嘉尧的下颚处。

周淮川盯着那条光影看。

“才嘉尧。”

“你其实…….”

“你去打针了吗。”才嘉尧骤然开口，打断周淮川未说完的话。

周淮川应声：“没打呢。”

周淮川颇为自然地伸手去摸床头才嘉尧的手机，他摁开锁屏，一瞬间便看见了屏幕上赫然显现着的一长串微信消息提醒，周淮川只在第一眼的时候扫到了发信息的人是董林程，至于内容，周淮川没想去看。

那是才嘉尧的**，他没必要去偷窥。

至于董林程到底又要和才嘉尧说些什么有关于他的糟糕话，周淮川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才嘉尧不会在乎。

嗯，从楼梯间的时候他看见才嘉尧直接走向他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了。

周淮川看了眼时间，才把手机塞到才嘉尧的手里，说：“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上课，你先陪我去打针？”

周淮川说的是问话，但他的手却直接抓住了才嘉尧的手腕。周淮川没怎么用力，显得他更像是为了触碰到才嘉尧的皮肤而虚虚一握。

才嘉尧干脆地甩开周淮川的手，他直接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间，还不忘留下一句简短的话：“走吧。”

周淮川盯着门口处重新掩上的缝，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董林程啊。

倒是喜欢上给别人撰写人生记录了。

还是有点儿烦。

良久后，周淮川才出了房间，嘴上喊了句：“才嘉尧，别忘了做测试，毕竟你经常把那些个话挂在嘴边，难免骗别人骗着骗着，就把自己也骗了。”

“啪。”

客厅传来声杯子坠地的声音。

最后，周淮川拿着扫帚收拾的。

-

周淮川去开药，才嘉尧看着那边的方向挤着的人多，没想接着往那边走。毕竟，挤着挤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的肩膀就挨上周淮川了。

才嘉尧坐到了另一边的长椅上，等着。

【川子：人多，得等一会儿。】

此刻，才嘉尧才看了眼微信。

董林程发来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看。

才嘉尧先回了周淮川个“嗯”。

而后，才点进和董林程的聊天框。

【董林程：有时间再来医院一趟，有事找你。】

【董林程：周淮川那人，很可怜，对吧。】

【董林程：你想要知道更多和他有关的事吗？可以询问我，嗯，才主任要回来了，希望你能不经意间透露一些我工作作风以及照顾你方面的细节。】

【董林程：才主任这次回来，应该会带走一位医生，我现在很想出去看看更大的竞技场，你知道我的意思。】

【董林程：对吗？】

才嘉尧只大致扫了一眼，便干脆地点开董林程的个人主页。

拉黑。

删除。

才嘉尧不怕跟董林程单方面断绝了联系之后，就没了途径去拿他的生活费。

他妈在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张卡，才嘉尧一直没去银行查看过余额，也没使用过，但才嘉尧知道，有卡在，至少能保他活过高中三年。

他妈追自由去了，但也不会忘了尽自己所能地给他自由。

与此同时，才嘉尧童年时的所有压抑，没有一分一毫来自他妈。全部都来自他爸的干涉以及大男子主义。

所以。

这时候。

才嘉尧也会想到周淮川。

他童年时候呢。

有什么。

好像，确实有点可怜。

但是很快，才嘉尧便彻底放空自己，盯着不远处的地板，让自己遗忘这突如其来的想法。

可怜。

这种词强加在周淮川身上。

不应该。

又过了十分钟，周淮川还没回来。

才嘉尧看了下周淮川那个方向，仍然是人山人海。

看病的人，太多了。

才嘉尧便拿出手机，打开刷题软件。

但刚做了两道题，才嘉尧便想起来些东西。

才嘉尧点开百度，搜索，性取向测试。

点进去，确认开始测试。

【1:同性对我表白。】

才嘉尧想到周淮川。

【符合。】

【2:我觉得能和同性一起相互依靠着生活。】

才嘉尧垂着眸。

【符合。】

【3:当我有心里困扰时，会找异性倾诉。】

才嘉尧想想。

他很少和异性讲话。

他以前甚至没有异性朋友。

现在……..

徐宁玥算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一位异性。

而徐宁玥只会………

才嘉尧眼也不眨地摁下。

【不符合。】

五十道题下来。

最后的测试结果。

【您的性取向为同性。】

“………..”

“哟，同性。”周淮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才嘉尧一抬眼，就看见周淮川正在在自己面前，一只手高举着药瓶，另一只手俨然已经打上了针，而他正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嘴角带笑，颇为揶揄。

才嘉尧：“………”

才嘉尧：“我胡乱摁的。”

才嘉尧只能这么说。

周淮川点点头，“嗯，胡乱摁的，胡乱当了下gay。”

才嘉尧：“……..”

才嘉尧：“真的。”

周淮川：“嗯，真的，相信你。”

才嘉尧：“……..”

你真信了吗。

你看我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才嘉尧一时语塞。

周淮川接着说：“gay就gay，体验一下就行了，早点儿直回去啊，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才嘉尧：“………”

才嘉尧一字一顿说道：“我不是gay。”

周淮川：“嗯，信了。”

才嘉尧：“……..”

倏地。

才嘉尧手机屏幕上弹出个来电显示。

陌生电话。

才嘉尧下意识接通，把手机抵在耳边听。

“你来医院了？我看见你了，但我现在很忙，你自己来找我吧，对了，你把我微信删了，才嘉尧。”

董林程的来电。

这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地传到了周淮川的耳朵里。

才嘉尧把董林程删了？

……….

周淮川半晌后，莫名笑了一下，等着听才嘉尧的下一句回答。

只见，才嘉尧觑了他一眼，口吻极其冷漠地对手机那头说：“嗯，删了，别再打扰我，我不想听故事，你再说那些话，我就把你的那些野心都给…..发过去了。”

董林程不怒反笑。

“才嘉尧，你是可怜周——”

才嘉尧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周淮川，你不可怜，你还没死。”

才嘉尧淡淡地说。

周淮川直勾勾地盯着才嘉尧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虚情假意，很干净。

才嘉尧啊。

“才嘉尧。”

“嗯？”

“你多体验两天当gay的感觉也行。”周淮川说。

才嘉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