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陈永年便往寺庙去了。
宋雁书提着剩下的东西,犹豫了一会,往城郊去了。
……
贺晏明正在院子里砍柴,张玉在一旁帮着将柴火堆到院左边的一个小棚子里。
望着已占了小棚子一小半空间的柴火,张玉仰着头。
“晏哥,离冬天还早着呢,这柴火都快堆满了。”
“啪!”
贺晏明落下一斧头,闻言回头看了看,笑道:“以备无患嘛。”
张玉一摊手,“得,您啊,是绝对饿不着的那一类人。”
宋雁书在院外听见了,见两人相处如家人般融洽,自己一来,难免扰乱这温馨时刻,一时有些踌躇。
贺晏明抹了一把汗,趁张玉搬开柴火的功夫挺腰休息一下,便见门口似乎有一片裙角闪过。
“李娘子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边说着,贺晏明边往院门走去。
却见宋雁书突然现身,一时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扯了扯汗湿的短衣,有些尴尬。
“是宋姑娘啊……”
宋雁书,“是,恰巧路过,便想来看看。”
张玉眼神在两人中来回转了一下,打圆场道:“宋姑娘可是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见张玉眼神落在自己手中的竹篮上,宋雁书更尴尬了。
贺晏明看出来,拍了拍张玉,“去沏壶茶来。”
张玉应声去了。
“宋姑娘里面请。”
宋雁书走进,问道:“李娘子出去了?”
贺宴明摇摇头,“李娘子今晨说要回雄州城找丈夫,我见她扭伤好多了,便也没劝,是以刚刚以为是李娘子忘带什么东西回来取了。”
宋雁书有些惊讶,“李娘子从雄州城一路过来,此刻又要回去?”
贺晏明叹道:“李娘子这几日越想心中越难受,说即便丈夫死了,也要收尸,倘若有幸两人都活着,也好团聚。而且她的名碟也在丈夫那里,京城也进不去,是以打算回去。”
随即,像是知道宋雁书在担心什么,贺晏明继续道:“李娘子听力自小就异于常人,是以一路才避开人逃到京城来了,此番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宋雁书见他解释得详尽,想来是怕她多心,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恰好张玉沏了茶出来,几人便在院内坐下了。
张玉有些扭捏道:“宋姑娘,邵将军没事了吧?”
见他一脸歉意,宋雁书笑道:“没事,上了药已好多了,那日晕倒也多是因为箭头的迷药,伤不重。”
张玉闻言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宋雁书,“那迷药是你的?”
张玉摇摇头,看了一眼贺晏明。
贺晏明道:“是我做的。”
宋雁书惊讶,“贺公子还会做这个?”
贺宴明鬓角汗珠不住往外冒,顺着脸庞滚落下来,他抹了一把,笑道:“闲来无事,随意研究的。”
宋雁书点点头,贺晏明又道:“宋姑娘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贺公子请便。”
贺晏明起身,往屋内去了。
宋雁书看着他一片洇湿的脊背,欲言又止。
张玉在一旁道:“宋姑娘是在想晏哥明明是大官的儿子,为何还事事都亲力亲为吗?”
宋雁书看过来,“你知道?”
张玉看了眼屋子,凑近道:“晏哥不让我说,但我觉得可以告诉你……”
宋雁书抬手制止他,“既然他不愿意说,就罢了。”
随即好奇道:“为何你觉得可以告诉我?”
张玉看起来有些不理解,“你不好奇吗?”
宋雁书顿了顿,老实道:“好奇。”
见张玉脸色越发疑惑,宋雁书笑道:“但不是所有好奇,都需要答案。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总有他的道理。”
张玉身子缩了回去,嘟哝道:“我是觉得你不是旁人。”
“?”
宋雁书看向他,不是旁人?
他们见面不过几次,相处更是只有几个时辰,怎么就不是旁人了?
许是看出宋雁书的疑惑,张玉红了脸,低声道:“晏哥有你的画像,画了好几幅呢,还藏着不让我看。”
画像?
宋雁书却想起另一件事。
“你之前一路跟着我们,怎知那即是我?”
难道那时候,张玉……不,贺晏明就已经有她的画像了?
张玉奇怪道:“你们一行人出城我就跟着了,百姓都在议论,我自然就知道了。”
不是贺晏明给他的画像……宋雁书低下头。
那夜,贺晏明一眼就认出了她,难道是巧合吗?
“在聊什么呢?”
贺晏明换好长衫,重束了发,一出门就见两人聊得火热,不由问道。
“额……”张玉眼神乱瞟,支吾道:“没什么……”
贺晏明狐疑地盯着张玉,见他神色闪躲,忙看向宋雁书,却见宋雁书神情并无异常,只好坐下来,为两人添上热茶。
“宋姑娘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宋雁书本是想问问中书令大公子的事,此刻却改了主意。
她摇摇头,“今日随舅舅在西山祭拜外祖父与祖母,走到此处便来看看。”
贺晏明,“多谢宋姑娘记挂。”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张玉借口要去买菜。
宋雁书便也站起来,正想告辞。
贺晏明还是没忍住,问道:“昨日……”
宋雁书看向贺晏明,张玉赶紧溜了。
贺晏明迎上宋雁书的目光,话在嘴中转了几圈,还是说了出来,“我……兄长可无恙?”
宋雁书一愣,她以为贺晏明要问中书令遇刺一事。
“他无事。”
贺晏明松了口气,望着茶杯,解释道。
“昨日中书府遇刺,听闻兄长与李公子也去了,我……有些担心,本想进城打探,但父亲传信让我不许轻举妄动,看起来很生气,所以担心是兄长出事了。”
宋雁书还是没忍住,“贺公子为何会独自居住在此?”
贺晏明垂下头,宋雁书忙道:“贺公子不便说便罢了。”
略有些苦涩的声音传来,贺晏明道:“贺家族谱上,贺晏明已是死去之人。”
宋雁书一惊。
贺晏明已抬起头,唇边带笑,重复道:“贺晏明,早已是一缕孤魂。”
“这……”宋雁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贺晏明已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先皇后与贺夫人是亲姐妹。
中书令初掌权,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先皇后却生了一对双生子。
多了一位皇子,自然就多了一分变数。
先皇后为了保住小儿子,便谎称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让宫人将幼子带出宫,交由妹妹抚养。
谁知出宫刚两三日,便被中书令发现端倪,将接生嬷嬷,奶嬷嬷等一应宫人全部抓起来严刑逼供,得知了皇后幼子的下落。
彼时,贺夫人刚生下二子十多日,贺尚书本计划在自己孩子满月宴上宣称贺夫人诞下双生子,却得知中书令已发现,于是打算先将皇后的孩子送出府,却刚好撞上来府搜查的中书令。
那孩子一声都没哭出来便被摔死了。
中书令正想离开,却见下人神色异常,一番搜查下,发现贺夫人房中还藏着一个孩子,也是初生儿的模样,为以绝后患,便也一剑刺死。
贺夫人从床榻上扑下来,要救自己的孩子,被人推到在地,大出血去了。
贺尚书深受打击,浑浑噩噩多日,清醒后坚持要将贺晏明的名字上族谱。
本来早夭的孩子是不能上族谱的,但族中见贺尚书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孩子又是因皇子而去,便勉强同意了。
于是,那个孩子在这世上留下了一个名字。
宋雁书回神,看向贺晏明。
贺晏明接着道。
其实,那个被刺死的孩子才是皇后幼子。
虽然贺夫人生子才几日,但知晓的人也不少,即便已告诫接生婆说贺夫人生的是双生子,但为了以防万一,贺尚书决定将两个孩子替换,给皇后幼子一个真实的身份。
而那个被送出去的孩子也不是贺尚书的二子,而是贺尚书从民间找来孩子,真正的贺晏明早已被瞒着贺夫人送出府了。
贺尚书本意是想,倘若被中书令发现了,这个孩子能够救自己孩子一命,却不料中书令发现得如此之快,而且竟宁可错杀朝廷大员的孩子,也不肯放过一个,于是最后阴差阳错只活下了自己的孩子。
贺尚书自然不敢与皇后说。
而先皇后经营一番,没保住自己的孩子,还害了妹妹的孩子,一时悲痛,身子每况愈下,没多久也去了。
贺晏明便藏在城郊,以那个被摔死的百姓孩子的身份,活了下来。
宋雁书听了这般曲折的一个故事,也沉默下来。
贺晏明笑了,“那个孩子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既然占了他的身份,我便也给他取了个名字,供在屋里,希望来世能投个好人家。”
从贺晏明那里出来,宋雁书往京城去,
最初的叹息后,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十多年前,中书令就敢明目张胆地谋杀皇子,搜查二品大员的宅子,刺死二品官员的孩子。
到了今日,中书令的权势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手中捏着哪些人?文臣武将有多少?京中的守备将领听谁的?驻守在外的将领又有多少是中书令的人?
旁的都不说,中书令手中捏了多少银子?
陛下豢养刺客的银子,中书令都知晓。
这皇城是否早已在中书令的掌控之中?
宋雁书觉得,京城中的局势,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不知父亲的回信,什么时候能到。
而此刻,父亲是否还有余力顾及京城。
明日,钟承应该能到雄州城了,到时她便能得知雄州城和父亲的情况了。
宋雁书望向西边,叹了口气。
好在,陛下不可能站在中书令一边,他们,不是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