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 第7章 家宴

这边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先差人来请了，让几个孩子在晚宴开始前，先去跟还没见过面的二姑姑亲近亲近。

“老爷呢？”朱氏只顾忙了，也没注意连方怎么不在。

下人答道：“之前老太太已经差人来过一回了，老爷跟大少爷没见着夫人几位，就先过去了。后来小的才知道夫人有事儿耽搁了，但老爷正和老太太她们叙话呢，也就没找到时机跟老爷夫人禀报。”

朱氏思忖道：“行了，回一声儿，马上就到。”

回头又对两个小的：“走吧，见见你们这皇亲去。擦擦脸，别露怯了。让他们看看乡野小民的气度。”

去的路上，沁钰心情已平复许多，她望向朱氏的目光多了几分尊敬，悄悄竖起大拇指，低声对朱氏说道：“娘，我今天对您真是刮目相看。”

朱氏闻言轻笑，刮刮沁钰鼻子：“知道你娘深藏不露了吧。”说完敛起笑容正色：“谁还不是这皇城长大的了？都是千年的妖精，这点把戏吓唬谁呢？”

穿过几道回廊，他们来到了老夫人的住处，倒没有比别处奢华。进到内室，装饰摆设也不是很多，配色低调。座上，祖母旁坐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保养有致的妇人，想必就是那连家在宫中的贵人——太子妃殿下。座下除了父亲和大哥，还有上午见过的长房和三房的几个孙辈女眷。

连老太太看到沁钰几人，连忙招呼过来：“苛儿、钰儿，快来让你们燕姑姑好好瞧瞧。”

沁苛沁钰对着座上二人拜了拜：“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祖母。“

妇人拉起兄妹二人的手，牵到身边：“没有旁人，在自己家里，叫我燕姑姑就好。”

二人点点头。连燕轻抚着沁苛的脑袋：“乖。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姑姑还抱过你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连燕又看向沁钰：“还有钰儿，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正在审视着，目光落在沁钰手腕的佛珠上：“还好，还好老太太怜惜。你们一家都受苦了。”说到情深处，竟有些哽咽。

连老太太打断道：“这么好的日子，不说这些了。”

连燕拿起帕子侧脸拂了拂眼角，露出一个笑容：“是，回来了，以后便是好日子了。”

几人正说着，下人进来通传：“禀告老夫人、太子妃，长孙殿下到了。”

听到外孙到了，连老太太喜不自胜，忙道：“快让他进来。”

底下几个小辈的姑娘脸上突然飘起几丝可疑的绯红。

此间，一个身着白衣的高挑少年走了进来，向连老太躬身行礼：“孙儿拜见祖母。”

沁钰定睛一看，不由地愣住了，这不是刚刚的神仙哥哥是谁？

少年抬头，明显也朝沁钰看了一眼，但并未表现出任何讶异，像是从没见过她一样。

连老太招手让少年走近些：“经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三舅和三娘，还有三个表弟妹。”

连方和朱氏起身，向金载经行礼：“见过长孙殿下。”兄妹三人也跟着俱向他一躬身。

金载经连忙扶起连方：“舅舅不必多礼。舅舅离家时我还小，但经常听母亲提起您当年的风采，很是敬佩。”

连方受宠若惊：“长孙殿下谬赞。”连燕欣慰地点点头：“经儿说的是实话。在他面前我可没少夸阿方。”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母亲，您刚刚说错了。”

连老太太：“哦？说错了什么？”

“您说三个表弟妹，但其实只有两个。这荃儿还比经儿大一岁呢。”

“哦？是吗？”

朱氏点点头道：“确实，荃儿比长孙殿下早出生一年，太子妃记得真清楚。”

连老太太哈哈一笑：“如此，便是我老糊涂了。”

沁荃看到自己成了被谈论的中心，有点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听说长孙殿下通过了今年的志学考试。我虽虚长一岁，却好像连门都还没摸到，倒是让诸位长辈见笑了。”

连燕忙摆手：“荃儿可别这么说，一般哪有这个年纪就去参加志学考试的。也就是经儿，异想天开，想去志学读书，说是可以学到更多老师的学问。于是化了姓名去考试，谁能想到竟然通过了。我看啊，纯属运气好罢了。”

太子妃这番话，看似自谦，其实处处透漏着对这个儿子的骄傲。

志学是安朝文人最向往的学府，教授佛理、历史、兵法、武术、文学、数法、农科、天文地理等课程。不过志学不是安朝的发明，而是南边楚国的舶来品。进入志学前要先通过其中至少两科的相关考试，一旦进入志学，便可开始领取俸禄，由国家负担培养。因此国家每年都会严格控制招生人数。学子可在志学中学习5年，不限科目，通过考试（有三次机会）后毕业。一般这些毕业的学子会成为一些考不上志学的贵族的私人教师，或是参加政吏考试从政。一些特别优秀的可以留在志学中做终身学者。天子本人也常聘请志学中有声望的学者作为皇家顾问。介于这样的关系，一些志学老师的学生也经常由于私下的举荐而得到朝廷重用。志学的考试水平很高，且国家用严厉的苛刑惩罚舞弊的官员和考生，同时采用了严格的反作弊手段（和政吏考试同样严格），故很能反映真实情况。久而久之，进入志学，便成了世家贵族和上流社会间颇为称道的一件事。

但皇族是不需要考试就可以有特权请志学的老师到宫中教课的，所以没有皇子参加考试的先例。不过呢，虽然皇族可以请名师作为私人教师，但这些名师也可以拒绝邀请。历史上，就有多位有名的学者以影响自己钻研学术和日常教学安排为由，拒绝出任皇族的私人教师。若是有一位狭隘的统治者这时恐怕就要对这些“清高”的人做些什么了，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十分敬重富有知识的人，在立国初期便有多则帝王厚待这些不尊重王权之人的美谈流传。因此，长孙殿下此番行为无疑为他赢得了不少天才和贤德的美名。

沁钰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声名在外的高等学府的，大哥自读书始便立志考上志学，在钱塘时的先生偶尔谈起也是尊崇不已。沁钰不禁在心中对这个神仙哥哥高看了几眼，同时又生出几分羡慕。考上这样的学堂，就能赢得尊重了吧？沁钰想到。

又闲聊了几句，大伯母吩咐人来请，说是祠堂和晚宴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了。

连方久未归家，按惯例是要先祭拜祖先的。众人便移步祠堂，一个个在牌位前行祭拜礼。

行礼的人数众多，沁钰拜完便退到角落里观礼等候。

过了一会，听见一个声音叫她：“钰儿妹妹。”沁钰闻声扭头，金载经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了她身边。

沁钰稍一行礼：“长孙殿下。”忽又想起之前的偶遇道：“之前不知长孙殿下身份尊贵，多有冒犯，失礼了。”

金载经一挑眉，露出颇有意味的表情：“钰儿妹妹可是在怪我之前没有如实告知身份？”

“很明显吗？”沁钰心里想，但竟不自觉就说了出口，于是猛的捂住嘴。

金载经笑道：“嗯，很明显。”

长孙殿下不但没有生气，气氛反而还轻松了不少。沁钰感觉这个长孙殿下还蛮好相处的，不禁也放松了一些，对金载经露出讨好的笑容：“嘿嘿。”

“不过，太子殿下为什么一开始不能告诉我呢？再过一会我不就能知道了吗？”

金载经闻言笑笑：“叫我名字就好。”尔后又正色道：“母亲不喜欢我去那里。”

“那里？是指那间有很多烛火的大屋子吗？”

“嗯。”金载经点点头。

“那是什么地方啊？”

“那儿。。。是连家为开明大师建的佛堂，里面供奉着开明大师的舍利和她所有的著作。”

“那为什么不能去呀？我听说太奶奶是个很伟大的人啊？”

沉默少顷，金载经语气低沉地说：“是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能去呢？”

见自己似乎问了多余的话，沁钰赶忙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了。那我可以叫你载经哥哥吗？”

“当然可以，”金载经表示肯定地微笑着点头：“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

“嘻嘻，所以，载经哥哥，之前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呀？”

“这个嘛”，金载经拉起袖子，漏出自己的左手腕。沁钰看去，他手腕处戴着一串佛珠，样式纹路与沁钰那串别无二致，只不过是玉包金工艺，而不是沁钰那款的金镶玉。

“佛珠！”沁钰连忙举起自己的手腕，凑到金载经手旁比对“好像一对儿啊。”

“就是一对儿啊，开明大师给祖母留下的。今早听母亲说祖母把另一只给了新来的表妹，所以一看到你戴着这珠子就知道你是钰儿妹妹了。这宅子我又熟，所以你一问我就大概知道你住那个位置了。”

“原来如此。”听到是一对儿，沁钰思绪忍不住飘远了几分，但马上赶走了自己这个念头。说正事说正事。

“嗯···载经哥哥，其实我还有一个好奇的事想问你。

“什么事？”

“就是，怎么样才能考上志学呀？”

金载经有些讶异：“你想考志学？”

沁钰点点头。

“志学的女子不多，但也出过一些很厉害的女学者，比如咱们祖母就是其中一位。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金载经问：“你以前在钱塘都学些什么？”

沁钰回忆了一下：“有学过历史、算数、诗文和一点佛理。不过后两样学的不是很好。”

“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一般世家给贵族女眷请的先生教的都很浅，靠这个考上志学怕是不容易。我呢，以后来看祖母时给你带些书看。若是有不懂的也可以问我，我会知无不言地教你。”

“既然是交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沁钰有些警惕。

金载经赞许地笑了：“鬼机灵，放心，你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帮我从佛堂拿些太奶奶的手稿就可以了，里面有很多孤品，外面没有，我去那里又不太方便。看完我就还给你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从今天佛堂那个人烟稀少的样子看来，倒是不难。

“好，我答应你。”

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彼此露出开心的笑容。只是此时的沁钰还不知道，一个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契约就这样诞生了。

祭拜终于结束，天已经有些黑了，众人移至晚宴的会场。会场内已搭好台榭，众人落座后便开始奏乐和表演剧目。

沁钰被安排和一些同辈的女眷坐在一起。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准备坐下，旁边已有一个看起来比她稍小的妹妹。沁钰朝她笑笑。小姑娘看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见她坐下，连忙起身换了个位置。

沁钰感到奇怪，不过马上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没有礼貌呀，一来就抢别人的位子。大哥说的果然没错，乡下来的真是不知礼数。”

沁钰听见这不知道哪传来的天外之音，环顾一周才看见背后站着一群小姑娘。

“你们在说我吗？”沁钰莫名其妙道。

“不说你说谁？这谁跟你似的。也不知奶奶怎么想的，竟把金镶玉给了你。你也配！”

沁钰看看说话这人，记不起名儿，但依稀有印象是长房的姑娘。不愧是长房的，词儿都差不多。吸取二哥下午的教训，知道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于是起身退到一边，假笑道：“那你们先坐，等你们坐完了，没人要的座位给我，我再坐。”

带头的姑娘看沁钰竟然这么好说话，顿时有些哑火，也不好再发作。

“哼！算你识相。”

东京府连宅第一晚，连沁钰就在角落看了一宿儿名角的后脑勺。

我终于写了章超过4000字的啦！（power.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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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