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 第6章 悲凉的笑

辰时早朝，朝臣们身着朝服陆续进入宣政殿，按顺序依次列好队，等待庆宣帝到来。皇女藩王在前，大臣在后，站得整整齐齐。

庆宣帝还没出现，诸位大臣难免交头接耳，对云箫太女的事情议论纷纷。

毕竟谋逆并非一般的犯罪，弑帝弑母者，罪名在十恶之首。帝可斩臣，母可刃女，而为臣为女者弑杀帝母，却是天理不容的罪孽。

排在前面的皇女们也同样议论纷纷。

颍王戴着威严的朝冠，却偏偏一副孩子样，趁母皇还没出来，关心起了同胞姐姐。

“皇姐，你昨晚是不是犯头疼病了？没事吧？”颍王有些担忧地看着靖王。

妹妹的眼神清澈，靖王只是微微一笑：“没事，不用担心皇姐。”

闻言颍王又轻声道：“我听说你向母皇请假免了今日早朝，可是母皇没有允准。”

靖王眼神凝了一瞬，道：“是。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

颍王听完道：“要是别的时候母皇肯定不会拒绝病假，可是今天的早朝不一样，母皇要给所有人一个警告。”

靖王笑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颍王放下了心，抬头便看见庆宣帝身着玄色朝服大步走来。

靖王看着御座上的庆宣帝，心思又活跃了起来。她的鸣羽卫实力还算不赖，眼前的帝王竟然不久于人世，云箫太女的谋逆定有她做的手脚去故意激化。

高座之上的庆宣帝意识到了下面的眼神，一眼扫下去，平静无波的目光对上了靖王。

靖王急忙垂下头，表现出谦恭的模样。

庆宣帝看着她冷笑，朗声道：“靖王。”

“臣女在！”她急忙回应。

“你的头现在应该不疼了吧？”庆宣帝笑意盈盈地看着下面的女子，帝王朝冠的十二支旒在不停晃动。

靖王答道：“回禀母皇，臣女已无大碍，谢母皇关心。”

庆宣帝笑道：“那就好，不然错过了今日的朝会，实在是可惜。”

“母皇说得是。”靖王又垂下头。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对话。

御座上的帝王眼神精厉地看着一众皇女大臣，缓缓言道：“我大凤朝向来以孝传遍番邦附属，以孝浸淘周围诸国。而今太女云箫居然犯下弑帝弑母的谋逆重罪，想杀了朕这个做母皇的，诸位臣工来说说，这件事该怎样处理为好？”

她的话一落声，即刻全场俱静，静得连掉落一根针都可以听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分明是陛下要借此来震慑众人，却问起了她们？

见所有人保持一致的沉默，庆宣帝的笑意更加深浓，随即唤道：“戚相。”

戚如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双手执着白色的朝芴恭敬道：“陛下，微臣在。”

“戚相作为百官之首，那么由你来说说，太女这件案子该怎样了结呢？”庆宣帝定定地看着她笑问。

戚如正色道：“回禀陛下，依照我大凤律例，谋逆者首犯该判斩首之刑，首犯成年之女一并处死。从犯与首犯之家眷、未成年女嗣皆流放三千里。”

庆宣帝沉吟了一下，颔首道：“嗯，我大凤律法是这样规定的。那么依戚相看，云箫太女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回陛下，我大凤宗室贵女谋逆，首犯一概从斩首改为赐死，家眷、女嗣及从犯者，皆流放两千里。”戚如按照国法毫无错漏地回答。

庆宣帝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弧度：“这么说来戚相是赞成朕将此等逆女赐死了？”

闻言戚如忙道：“请陛下宽恕太女。凤后乃是为太女的位置而死，她们理应得到国法上的一些照顾，请陛下从轻发落。”

众人面色各异地看着庆宣帝和戚如一唱一搭的表演，仍然没人开口，即便是燕王也不曾在这个时候出声。

“把那个逆女给朕带上来！”庆宣帝突然间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把一身华服、雍容华贵的女子押了上来，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到她身上。虽然身上穿的还是太女的华贵服饰，但整个人已然狼狈不堪。

颍王讶然地看着她，低喃道：“大皇姐……”

靖王听到了这句话，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却并没有开口，只是平淡地看着她。

而在她们一旁的燕王目光触及眼前之人时，眸中的愤然几乎要把眼前的女子撕碎一般。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场好戏的正式开场。

太女云箫轻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殿内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高位之上的那个人——她的母皇身上。

“凤云箫，你可知罪？”庆宣帝眼神精厉地看着她的女儿，居高临下地问道。

云箫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在众人皆作沉默的大殿中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没等庆宣帝开口，燕王已然按耐不住，走到她身旁怒斥：“住口！”

云箫太女止了口，看向她的双目充满恨意，缓缓道：“凤昀熙，你凭什么凌驾于孤之上？孤才是凤后所出的太女，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凤昀熙你凭什么？”

燕王冷笑：“太女殿下，本王敬着你现在还是我大凤朝的太女就不跟你计较这些，反正你这个太女到今天也截止了。刚才你问本王凭什么，那本王现在告诉你。本王这么多年来为大凤鞠躬尽瘁，那么太女殿下呢？你做过什么有益于我大凤朝的事情出来吗？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过，除了可怜巴巴地想要保住你的太女之位，你什么都没有做过！”

云箫看着她，悲凉地笑出声来。

燕王继续道：“母皇还健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篡位登基。你也不想想，即便是你得到了这大凤朝的江山，也不过一个乱臣贼子。弑帝弑母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哈哈哈——”云箫再次放声大笑起来，“乱臣贼子？弑帝弑母？这可是我们母皇当年演的好戏码。怎么，母皇你就做得，臣女就做不得吗？”

她看向御座之上的庆宣帝，而后者的脸色在此刻已然青白交加。

常言道女不言母过，云箫太女此刻怕是豁出去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既然是敢于谋逆之人，又岂会不知这一点？

也不过是一死，她有甚惧之？

此刻燕王见她激怒了庆宣帝，不禁笑道：“太女殿下，你可知孝道为甚物？母皇的事情岂容我们做后辈的指责谩骂？俗话说女不言母过，太女莫不是连这点都忘记了？”

云箫冷笑地看着她：“我连宫都逼了，杀心都起了，还怕什么不忠不孝的罪名？后世评我大凤一朝，尽管言我是个不忠不孝的佞臣逆女。只是她们不要忘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道理，别忘了我的母皇也是——”

“嘭！”话音未落，一份奏折迅速袭来，云箫不备被砸中了头，逐渐泛出鲜血。

做皇帝的人若是篡位得之，最忌讳的话题莫过于被别人言弑帝弑母或逼迫母上退位交权，这是每一个枭雌都不可能忍受下的话题，况且是心狠手辣、铁血手腕的庆宣帝？

她今天这一说，不仅是斩断了母女之情，甚至连性命名声都不顾了，不怕死后会被妄加罪名。话说回来，已死之人怎般被人污蔑，也是无力辩驳不是吗？

庆宣帝盯着她，冷冷笑道：“看来是朕想错了，朕本打算看在你父后的面子上留你一命，没想到你竟一心求死。朕若是不成全你，那日后你活着岂不是要每日都要诅咒朕早死？”

云箫直视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对她这个母皇无话可说。

“你就这么恨朕，连句话都不愿意同朕讲？”她这个女儿真是好得很！

云箫还是没有说话。

一旁的燕王已经等不及了，下跪请求：“请母皇立即下旨，即刻诛杀此叛臣逆女，臣女请母皇即刻定夺！”

排在后面的一众燕王党也手执朝芴，异口同声道：“请陛下下旨诛杀！请陛下即刻定夺！”

云箫环顾着四周的人们，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戚如见状，立即开口：“微臣恳请陛下留太女一命。陛下，请看在凤后为了陛下和太女甘愿赴死的份上，饶云箫太女一命吧。”

没等庆宣帝开口，云箫先打断了她的话：“戚相不必为我求情，我在起事前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也想到了败寇所要承担的后果。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死算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女子！”

靖王看着她，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戚如却坚持道：“陛下，求你看在已故凤后的份上饶太女一命！”

“求陛下饶太女一命——”戚如的人跟随右相的脚步一道为云箫太女求情。

而燕王党也不甘示弱，立即回应道：“请陛下诛杀不忠不孝之人，挽我大凤颜面！”

于是，两党派竟然在朝堂上吵了起来。原本静得针都可以听见的宣政殿瞬间热闹成了菜市场。

燕王看向戚如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意，她的嫡长女不断地讨好自己，而她这个做娘的居然公然反对自己的决定？

靖王看着一众朝臣像群菜市场的贩妇走卒般吵闹起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都给朕住口！”庆宣帝一掌拍在座案上，面上青筋暴起。

陛下的呵斥一出，全场又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太女不可杀。”戚如仍然坚持。

庆宣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燕王和云箫，最后目光落到了靖王身上，眉头微蹙。

“传朕旨意，太女云箫谋逆逼宫，本罪在不赦，但念其生父乃为朕而薨，特免其死罪。现仍回刑部大牢，正式虢夺太女封号，废为庶人，择日发配北疆。”庆宣帝威严的面色对着云箫一字一句道，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燕王见庆宣帝并没有下旨诛杀，立即开口追诉：“母皇，太女此人不可留——”

“退朝！”庆宣帝愤然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众臣下跪叩首：“臣等恭送陛下！”

云箫又被侍卫押了下去，临走前回头看了看靖王，嘴角浮起一抹悲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