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知府衙门的大牢因太子殿下的到来变得戒备森严,比往日多出一倍的官兵将大牢围的如铁桶一般,而吴永春便被关在最深处。
杨青墨看着地上那位方才还趾高气昂凶神恶煞的吴大人,如今即便已成丧家之犬,却依然能对着宋砚阿谀奉承讨好卖笑,如此模样令人反胃。
“殿下,殿下,这罪我都认了,这么些年来我给承恩侯府送去的东西我都记在了那账册上,还有那卖官鬻爵的事,都是承恩侯逼我做的呀,殿下您快救救我,救救江南百姓吧!”吴永春头嗑的邦邦响,额头那早先被杨青墨打破的地方更是鲜血直流。
宋砚抬手示意属下将地上的人扶起,面色和善:“孤知道,没有承恩侯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你且详细说说,除了送银子之外,这卖官鬻爵至今你为贵妃和承恩侯在江南官场做了多少布局。说的详细点,孤可以为你向圣上好好求情,饶你一命。”
“我说,我说”吴永春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些年他们要我把江南耕地好的地方全部都安排成了自己人,每年克扣一半的粮食收成和赋税给承恩侯府,承恩侯说这些都是给北境军的,说......”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支支吾吾不敢继续往下说。
“说了什么?不必惊慌,无论承恩侯说了什么都是逼迫你的罪证,孤自会替你做主。”此刻的宋砚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菩萨,循循善诱着他的信徒说出事实真相。
“他说,等......等日后霖王继位,我便有从......从龙之功,让我加官进爵荣......耀满门。”吴永春声音颤抖,头顶冒出的冷汗流进伤口里也感觉不到疼。
“朝廷每年给北境军的军饷已是其他地方军饷开支的总和,若如此还不够北境军吃的,怕是北境的水深得很呐。”宋砚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好的梨花木上敲击着,没有理会方才那大逆不道的言论。
“对对!承恩侯和霖王狼子野心,殿下您一定要彻查呀!”
若不是杨青墨先前知道吴永春是承恩侯府的一条狗,此刻定会相信他对东宫的忠心耿耿。
“吴大人所言孤都记下来了,那些罪证孤也都会整理好呈给圣上。吴大人戴罪立功,表现得很好。”
吴永春面露欣喜,赶忙磕头谢恩,可接下来宋砚的话让他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那就留个全尸吧,但别让他死得太快,否则那些命丧他手的人泉下不得安宁。”
京城
今日是贵妃省亲的大日子,承恩侯府一早便忙活起来。承恩侯夫人早些年病逝,如今后院当家的是杜姨娘。
杜姨娘走进主院便闻见了酒气,她皱了皱眉头,吩咐下人把住院正屋的门打开。承恩侯怀里的美人先被刺眼的阳光叫醒,她迷蒙着眼正对上杜姨娘冷冰冰的目光,立刻清醒过来,随意抓了件衣服将自己裸露的上身包裹起来,逃也似的离开正屋。承恩侯被怀里的动静吵醒,睁眼便看见了满头珠翠的爱妾。
“今儿这是怎么了?打扮的如此隆重?”承恩侯揉着因宿醉而疼痛的头,有气无力的问到。
而此刻的杜姨娘已然换上了那副温柔贤淑的表情,亲手端了醒酒汤屈身跪在承恩侯面前,一边喂他喝汤一边柔声说到:“今儿是大丫头回府省亲的日子,妾身特意来伺候老爷更衣准备迎驾。”
“哼,你也知道她是我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亲奶奶呢!一天到晚趾高气昂端着个贵妃的架子训斥她老子,如今回家不主动来拜见我还要老子给女儿行礼接驾,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听清杜姨娘的来意之后,承恩侯一巴掌打翻了杜姨娘手里的醒酒汤。
他不满意贵妃已经很久了,他堂堂国丈,就连皇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偏生这个女儿处处指责自己。身为国丈,他多收些钱财又如何?那是底下官员自己送上门来的,天底下哪有送上门来都不收的道理?她不去责骂那些官员反倒天天点着自己老子的鼻子骂,实在不孝!
“我就这么坐在这,李媛秀来了让她自己来见我!”承恩侯越想越气,决意不去门口为贵妃迎驾。杜姨娘也见怪不怪,应了声好便带着仆人们退下了。
贵妃仪仗于巳时抵达承恩侯府,杜姨娘带着庶子庶女和一种家仆跪地迎接。
贵妃向来是不把姨娘和家里庶出的弟妹放在眼里,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姨娘,开口问话,却并没有让她起身:“父亲呢?”
“回贵妃娘娘的话,老爷晨起身体不适,故无法出来迎接仪仗,此时正在正院厅堂等候贵妃大驾光临。”杜姨娘回答道。
贵妃嗤笑一声,虽说心里对父亲这点子把戏门儿清,但还是心生失望与怒火,当下便把气撒在了杜姨娘头上:“母亲走得早,家里都靠这杜姨娘操持,可说到你也只是父亲的妾室,照顾不好父亲的身子便是你的不是,你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再起来,好好反省一下你的为妾之道。”
杜姨娘低头认错,看不出一点儿不满的情绪。
承恩侯老远瞧见了贵妃的身影赶忙直起身子板板正正的坐好,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贵妃瞧见承恩侯这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突如其来的生出了厌恶的情绪,开口便是讽刺:“杜姨娘说父亲身体抱恙,我看您硬朗的很呐!难为我还因为过于担心父亲罚她在门外跪着反省呢。”
“混账东西,再怎么说也是你小娘,你说罚跪就罚跪,一点规矩不懂!”承恩侯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做出十足气势。
“我是承恩侯府嫡女,当今贵妃,我还罚不得一个妾室了?”贵妃毫不在意自己父亲的态度,她直勾勾的盯着承恩侯,盯到对方有些发毛、身体瑟缩,才开口问道:“父亲为何背着我派王管家去江南?”
承恩侯这才明白自己这女儿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刚下去的脾气便又上来了,反过来训斥贵妃:“你知道吴永春这么多年为咱们侯府出了多少力做了多少事?你在宫里那三瓜俩枣都不够时儿塞牙缝的,若不是为父我从中周旋,你和时儿哪有今天这荣华富贵!明明我派人去吓唬一下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了吴永春的命,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天大的笑话”贵妃大笑两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承恩侯,高声呵斥:“王管家死了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派王管家去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万两白银,吴永春怎会反水参你一本?现在圣上派宋砚去江南差这件事,我若不杀了吴永春,咱们都得完蛋!”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派人去杀吴永春失败我才让王管家去的,你做事不利落反倒怪在我头上,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承恩侯听到王管家的死讯和贵妃无中生有的指责气的直跳脚,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便骂。
“年前我收到吴永春上奏的消息故我一出年关便派去了赤影,他于半个月前到达江南,而到江南的前一天王管家就死了,你如今是怎的能怪到我的头上?”
“吴永春腊月初就上奏了,如不是你派人去杀他,他何必鱼死网破!你连他上奏的时间都说不准,还好意思来指责我办事?”
贵妃这下彻底懵了,明明计划好的事情怎会出如此纰漏?为什么自己收到的消息会慢一步?为什么吴永春的折子能顺利递到太和殿?为什么皇帝会派宋砚去江南查办?
宋砚,对!是宋砚!
突然间想明白一切的贵妃拿起案上的青瓷茶盏便摔在门边:“好你个宋砚,我在宫里这么些年居然着了你这毛头小子的道。若不是当年仁慈留了你一条命,你能有今天吗?”
承恩侯听见自己贵妃嘴里自言自语地骂着太子,只觉得她有些失心疯了,她是贵妃,霖王有军权,自己又在官场经营多年,一个空有虚名的太子能成什么气候?
“荒唐啊荒唐,你如此沉不住气胡思乱想怎能帮助时儿成就大业?宋砚那小子什么都没有,连太后都被我们逼到后宫礼佛去了,你有什么可怕的?不成气候,不成气候!”承恩侯可算抓住了一次机会,口头上狠狠教育了女儿一番。
“你懂什么?这么多年你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目中无人口出狂言,你知道有多少本参你的折子是我扣下来的?你有多少对家是我解决的?多少肮脏事是我帮你善后的?你鼠目寸光做着国丈爷的春秋大梦,现在圣上已经派宋砚查我们承恩侯府了,你还不知收敛,真是烈酒喝傻了脑袋活脱脱一个蠢材!”贵妃不再顾及什么仪态和礼节,对着承恩侯嘶吼。这么多年帮着父亲善后被家族拖累,心里早已怨气丛生,什么父女亲情早就被利益磨灭的一干二净。
“我告诉你,王管家是被吴永春杀死的,而吴永春前几日也死在了宋砚的手里。如今宋砚带着证据,不出半个月陛下就会知道一切,你求多福吧!”贵妃懒得与承恩侯多说一句废话,转身离开了主院厅堂。
随着吴永春的死亡,太子到江南一事也人尽皆知了,宋砚亲自坐镇衙门为宣布杨青墨无罪,又为那些被吴永春残害的家庭做了补偿,人人都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勤政爱民,定会是个明君。杨青墨听着百姓们的赞扬,作为东宫的部下亦觉得与有荣焉,她想着若是殿下再得些兵权,那么就不用再害怕霖王的北境军有逆反之心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和宋砚说了。
“确实如此,不过现在孤能下手的只有京畿卫,墨先生觉得孤该如何做呢?”宋砚微笑着看向杨青墨。
“听闻京畿卫统领梁江有个妹妹,不如殿下娶梁姑娘做太子妃,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知殿下对利用姻亲来维持朝堂关系这一做法颇有微词,可现下局势并不明朗,我们此时赢了民心不假,可若圣上就更忌惮于你呢?若贵妃一党再借机生事呢?殿下手中没有牢靠的兵权光靠文臣与民心如何在这乱局之中站稳脚跟?故,请殿下慎重考虑太子妃人选,必须得利于大业呀!”杨青墨回答的很认真,尽管她觉得心里有些异样,可辅佐主上的责任感压到了其他的情绪,比起往常,此刻的她更加冷静理智,仔仔细细地与宋砚进行分析。
“你考虑过你自己吗?孤若娶了太子妃,那你呢?你怎么办?”宋砚盯着她的眼睛。
杨青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赶紧深呼吸调整情绪,往后退了一步与宋砚隔开一些距离:“若太子妃娘娘允诺,我自然会继续为殿下和东宫做事,若太子妃娘娘介怀,我可以回到家中从此不再出门,直到殿下让我的身份重见天日。”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不卑不亢,撩拨着宋砚的心弦。
“那你的婚事呢?你在孤的东宫做了这么久,届时都知道你是孤东宫的人,若没有人敢上你家里提亲,你该如何是好?”
“谢殿下关心,但我母亲说了,若我不想嫁人便养我一辈子,若我有喜欢的人,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帮我把人抢回来当赘婿。”杨青墨说话底气十足,但她自己知道,她在用这样的底气去填补内心不知为何出现的空洞。
宋砚被气笑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总能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少女到底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明明会在自己面前害羞,会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也没有拒绝自己的怀抱,可为何此时又能义正言辞的说出让自己与别人成婚的话?
“你又如何笃定孤能在贵妃的虎视眈眈之下娶到有权有势的女子为太子妃?”
“只要是殿下真心想要做成的事情,总能做到,不是吗?”杨青墨清楚对方的强大,但又看不清对方的深浅,总觉得他像一汪深潭,平静之下许是不见低的深渊。
宋砚没有直接回答,心里却认同她的说法。
我对自己想要的都志在必得,特别是你。
写贵妃与承恩侯争执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妍珍发疯的画面~
本文中贵妃的盛气凌人、目中无人、心狠手辣、歇斯底里~灵感均来自wuli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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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