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没有在常宁殿久留,陪同徐淑妃用过午膳后,便离了宫。
有母家的人陪着,徐淑妃今日兴致很是不错,午膳时多饮了两盏酒,这会儿精神还好着,索性拉着萧贞说话。
瞧见女儿不大高兴的样子,徐淑妃有些纳罕地问:“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萧贞撇嘴:“谁能给我气受啊。”
徐淑妃轻笑出声。
也是,她这女儿虽说性子骄纵了些,可向来得皇帝喜欢,是个十足的小霸王,谁闲着没事会惹她不高兴?那不是给自己个儿找事儿吗?
徐淑妃爱怜地捏了捏萧贞的鼻子,哄她:“那咱们殿下是怎么了?方才就觉得你不大高兴呢,快跟阿娘说说。”
萧贞哼了哼,整个人埋在徐淑妃怀里,冲她撒娇:“还不是那谢兰若,真是可恶。阿娘,您以后可得教训教训她。”
谢兰若?
徐淑妃蹙眉:“快与阿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贞遂把早前在御花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恨恨地道:“阿娘您说她可恶不可恶?阿耶只顾着与她说话,都没怎么理会我。”
徐淑妃懂了。
萧贞这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性,觉得自个儿父亲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这才不高兴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她那身份,你阿耶多问两句也不足为奇。再说那赏赐,也并不贵重,你与她计较什么?”
被徐淑妃这么一说,萧贞也觉得自个儿有些小题大做了,只不过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哼,反正我不喜欢她。”
徐淑妃又笑着安抚了萧贞两句,借口要小憩一会儿,让萧贞出去了。
“殿下还是孩子心性呢。”
常宁殿的掌事芳姑姑进屋给徐淑妃熏安神的香,想起方才萧贞的话,不由得打趣了起来。
徐淑妃靠在软榻上,阖眼假寐。
“她自小被娇惯坏了,尤其是她阿耶和阿兄,对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养成这副性子也属实正常。”
萧贞孩子心性,徐淑妃是不担心的。她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还有萧景烨这么个能干的同胞兄长在,定能一生顺遂的。
有宫婢端了醒酒汤进来,徐淑妃接过后便让她退下,只留了芳姑姑在。
徐淑妃拿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醒酒汤,瞧着那乌黑不见碗底的汤药,淡声开口问:“你觉得那谢姑娘如何?”
芳姑姑在一旁给她摇着扇,闻言思忖了片刻,才道:“这满京城的女郎,与她同辈的,奴婢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徐淑妃轻笑出声,“莫说同辈中人,便是往上再数一辈,只怕也难有容貌在她之上的。”
谢兰若之父谢行远乃是徐淑妃的亲表兄,她自是知道这表兄的模样算很是不错的,谢母苏氏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这两人的闺女好看成这样,是徐淑妃没有想到的。
“这不还有娘娘在呢嘛,娘娘仪态万千,岂是那等青涩的女郎能比的?”
徐淑妃当然是美的,否则也不会得宠多年。
可是她也清楚,她与谢兰若相比,也就是胜在那股子风韵,单论样貌是比不上的。
“你呀也不必说好话奉承我,”徐淑妃起身将已经晾凉了些的醒酒汤一饮而尽,拿过巾帕擦了擦嘴,接着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岂能不知我在想些什么?”
芳姑姑接过徐淑妃递过去的空碗放在一边,叹气:“奴婢岂会不知?只是这谢姑娘与娘娘您到底是表姑侄,这......”
徐淑妃却是不看重这些,她不在意地道:“亲姑侄也有共事一夫的呢,何况这表姑侄?这天家啊,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却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
她说着这些,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忧色。
她如今看着是得宠,可是总会有容华老去的那一日。到时候她色衰而爱驰,拿什么去庇佑那一双子女?
这皇宫里,前有稳坐储君之位的萧景焱,后有逐渐长成的几个小皇子。萧景烨占了长子的名分,虽还算得皇帝的宠爱,却算不上得重用。
徐淑妃这做母亲的,不得不多为他打算些。
若有人能为她所用、笼络住皇帝的心,那做起事来就顺手多了。她最清楚,枕边风比什么都好使。
“方才我瞧着陛下对谢兰若颇感兴趣,她确实也是最合适的人。我送她一场泼天的富贵,她应该欢喜才是。”
徐淑妃勾起嘴角,眼眸里却没什么温度。
谢家败落了,谢兰若也不再是金尊玉贵的贵女,谈婚论嫁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皇帝正当盛年,进宫为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况且谢兰若这般的身份,除了依附徐家、依附她,哪里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捏扁揉圆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徐淑妃丝毫不担心谢兰若会不听话。
芳姑姑却有些不放心:“谢姑娘毕竟还年轻,这承了恩露,回头再有了皇嗣,那定是娘娘的大敌啊。”
徐淑妃冷哼,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寒意。
“一个为我所用的棋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孕育皇嗣?”
......
回到葳蕤轩后,谢兰若带着皇帝给的赏赐去了正屋。
老夫人正歇着呢,见她来了,奇道:“进宫一趟你竟不累?怎的不回屋歇着?”
谢兰若给知云使了个眼色,知云遂将放在外面的赏赐给拿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缓缓站了起来,指了指那些赏赐,笑着问:“这些可都是陛下赏赐你的?”
谢兰若点了点头,“托赖姑祖母的疼爱,这进宫一趟竟得了赏赐,合该给姑祖母送来的。”
老夫人从娘胎起就养尊处优的,自是不缺这点东西,但谢兰若给她送来,就是表明了孝心了。
“你这孩子,这是陛下赏赐你的,你收着便是,给我做什么?”
“我知道姑祖母不缺这些,”谢兰若扶着老夫人坐下,莞尔笑着:“只是我在侯府住了这些日子,本就很过意不去。若不是姑祖母,今日也不能得这些赏赐,您就当这是我孝敬您的。”
老夫人却坚辞不受,“你对姑祖母的孝心,姑祖母都知道。不过这些赏赐我可不能收,你仔细收好便是。若真要尽孝啊,往后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就好。”
她既然坚持,谢兰若便也收回了心思。
见老夫人有些疲惫,谢兰若又略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谢姑娘可真是会做人。”
跟在老夫人身边经年的嬷嬷,一面给老夫人拆卸着朱钗,一面笑着道。
这嬷嬷也是从谢家出来的,当年跟着老夫人一道入了这临淄侯府。老东家能有如此出色的小女郎,嬷嬷打心底里觉得高兴。
可叹的是,这女郎时运不济,偏巧碰上了家道中落的关头。若不是如此,怎么会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在这临淄侯府看人脸色过日子?
老夫人对嬷嬷的话深以为然,她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腿,道:“她来咱们侯府差不多一月了,我冷眼瞧着,待人接物那是没得说,做事也圆滑周到。要做到这些其实不算难,难的是她这个年纪就能做到。”
谢兰若才多大啊,不过是二八之年,可行事作风却很是老道,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就连岳氏那般挑剔的人,对谢兰若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这才是谢兰若的厉害之处。
老嬷嬷叹气:“谢姑娘自是有百般的好,只是这运道差了些。若是谢家如从前那般花团锦簇,待谢姑娘嫁进汝南侯府,那这汴京城谁能抢她的风头?”
谢兰若从前的未婚夫婿她们也都是知道的,汝南侯府的世子孙允惟,那也是个极为出众的郎君。
单论外表,两人是很相配的。
可惜呐、可叹呐。
老夫人轻哼,脸上似有不屑之色:“若是谢家没有败落,那丫头嫁给孙家那小子倒真是便宜他们汝南侯府了。依着这丫头的品貌,就算是现下去做那世子夫人也是使得的。”
偏生汝南侯府过于谨慎,皇帝还没给谢家定罪呢,他们就急着退了定,解除了这门婚约。这般行径虽说是为着家族考虑,但到底失了风度,汴京城中也颇有微词。
“您倒是很喜爱谢姑娘。”
老夫人没有否认,“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况且又是我谢家的女郎,我也难免疼她几分。往后到了地底下见着兄长,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老嬷嬷见状,试探着问:“那老夫人对谢姑娘的婚事可有什么章程没有?奴婢瞧着咱们府上的郎君对她也是极喜欢的,您......”
“这可不成。”
老夫人想也不想就打断了老嬷嬷的话。
顿了顿,老夫人又道:“她为人行事虽说不错,可那模样也太招人了些。大郎和四郎都是没有定力之人,若是纳了她,保不齐会整日耽于女色,那怎么行?”
大郎徐益泓和四郎徐益澈都是岳氏的儿子,是侯府的嫡支血脉。
至于旁的孙子,要么是冯老姨娘的亲孙子,要么是小冯氏生的,都与冯老姨娘有关,老夫人可不会乐意自个儿母家的女郎给冯老姨娘的后人做妾,故而压根没有提他们。
徐家的人都不能纳了谢兰若,老夫人原本打算着让她另结一门有力的亲事。可今日去了皇宫里走了一趟,她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今日陛下这赏赐来得莫名其妙,在常宁殿时也有意无意地瞧了她好几次。”
老夫人斟酌了下,若有所思地道。
老嬷嬷诧异道:“您是说陛下对谢姑娘有意?她可是咱们家娘娘的表侄女啊。”
老夫人很是不以为然,她和徐淑妃的想法如出一辙,轻嗤道:“这天下都是他的,要什么人是他得不到的?岂会在意这是一个宫妃的表侄女?”
如果徐淑妃是皇后,皇帝或许还会顾念些脸面。
老夫人心想,改日她还是得去探探淑妃的口风,瞧瞧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淑妃本人又是如何想的。
若是真有此意,那谢兰若往后的前程可就由不得她去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