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头,燕明谨自从弑父登基后,心中总是有些隐隐不安,再加上云尘起兵的事,让他心中很是烦闷。
这段时间以来,他大力扶持自己的势力,先是囚禁了燕明玉并将之前扶持他的人一一罢黜,而后将自己母族的亲人一一进行提拔。
这短短几个月间,朝堂一片混乱,很多人自是敢怒不敢言。
这日,燕明谨因事与大臣发生争吵,整个人显得很是气愤。
他本想去关雎宫,但一想到平日柳青对他不冷不热的样子,他又掉头回了御书房。
可没多久,就有人来通报,说柳妃求见,这让他很是高兴。
大臣与燕明谨争吵,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不管不顾地立了柳青为妃。
柳青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自是无法担任妃位,但燕明谨却力排众议,硬生生将柳青推上了妃位,并且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惹得后宫众人很是不快。
柳青今日没有穿宫服,燕明谨怕她不适应宫里的生活,便特意准许她穿常服,只是柳青自入宫后再未曾穿。
而今日柳青一身红衣打扮,鬓发用红绸绑起,只一眼便让燕明谨想起当日柳青的飒爽英姿。
“爱妃,你怎么来了?”“我听说皇上今日有些不快,便煮了些茶来请皇上一起享用。”
柳青一手托着茶壶,一手拿着两个杯子,这豪气的模样让燕明谨越看越爱。
“这是什么茶,竟是这样香,哪怕是宫中的贡茶也比不上此茶的味道。”
燕明谨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口齿生香,心中舒畅不已,连日来的烦闷也去了大半。
“这是雪羽茶,是我上次去梵音寺上香的时候,特意向慧明大师讨要的。这是他自己种的茶,分量很少,平日里他都很少拿出来待客的,只在当初给了五皇子一些。”
这句话出口后,柳青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止住了话音。
但这件事不由让燕明谨想起了之前的事,之前泰山祈福后,燕明玉被燕帝不喜,后来是华妃献了茶缓解了燕帝的头痛之症,才让燕明玉回了朝堂并一起下了江南。
当时他没有在意这件事,但现在想来慧明那时竟是与燕明玉交好的,后来因为云尘的关系又与他交好,现在想来,这慧明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六根清净,无非也是在他们二者间做选择。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也。梵音寺他动不得,慧明他也不打算动,终归现在他是这天下之主,以后慧明也只能站在他这边。
想通了这一点燕明谨心中的不快瞬间散去了,见柳青仍有些拘谨,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无事,你莫怕。”
燕明谨知柳青并不喜欢他,但情之一事最是难说,只当初那一眼燕明谨便心心念念都是柳青,哪怕知道她恨他、怕他,他也依旧将她圈禁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柳青之所以还在他身边,是怕自己连累到家人,倘若没了软肋,他相信柳青定是要离他而去的。
他这辈子身边已经有太多人离开了,对于柳青他不想放手。
柳青见燕明谨并未发怒,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为燕明谨斟了一杯茶小心开口道:“上次上香,慧明大师让我给陛下托言,说想请陛下去梵音寺喝茶。”
对于慧明燕明谨本想再晾晾他,但柳青开口他自是不能拒绝的。
加上自从登基后,他心中时有些隐约不安,午夜时分总会从梦中惊醒。
有时一闭眼便是燕帝的怒容,虽说他不信鬼神之说,但弑父的名头却一直不曾消去,直到现今民间还有说起。
他想趁此机会去梵音寺上上香,了却心中这桩事。
上香那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加上寒风一吹,直冷的人哆嗦。
燕明谨出行的时候天阴沉沉的,这让人原本平静的心情顿时便有些不快。
柳青在一旁握了握他的手,这才让他提起了一点精神。
一路无话,由于下雨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燕明谨便先行带着一队卫兵前行,其余人在山下等候。
慧明在山前已恭候多时,一见燕明谨便立即走了过去,“老衲在此恭迎陛下,陛下万安。”
望着一脸谦卑的慧明,燕明谨的心情不由大好。
“犹记得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很是想与大师交好,怎奈大师太忙无暇顾忌本王呀,这一忙就到了现在,大师可真叫我好等呀!”
慧明一听忙低下了头:“之前是老衲愚钝了,请陛下恕罪。”
慧明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话却让燕明谨十分舒坦,这无上的皇权果真能让神佛折腰。
“大师勿怕,只要你忠心于我,之前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以后你依旧是梵音寺的方丈。”
“阿弥陀佛,老衲自是会一直效忠陛下的。”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大师,走吧,让我尝尝你的茶。”
茶室里一片香气氤氲,炉火上的茶水正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泡。
“大师泡的茶真是不错,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慧明在一旁泡着茶,柳青将泡好的茶水递予燕明谨,茶室暖和,茶水爽口,一时间燕明谨只觉得身心愉悦,感觉飘飘然。
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燕明谨只觉胸口憋闷,喉头火辣辣的痛。
他刚想说话便“扑哧”一声从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接着他呕血不断,没多久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燕明谨脸色煞白,全身止不住地在颤抖,望着口中吐出的污血,他似不敢置信地望向慧明。
但慧明只是用平淡的目光静静望着他,而一旁的柳青只冷冷看着,未发一言。
“为......什.....么......”他吃力地说出这三个字随即身子又倒了下去。“
逆子,你说这是为什么?”一个雄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进来,听到这个声音燕明谨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后他慢慢地扭过身子朝身后望去,当见到依旧好好站在他面前的燕帝时,他双眼圆睁,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不可能,父皇,父皇,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被五行教的人杀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燕明谨语序错乱,整个人处于魔怔状态。
“哼,看来我没死让你很失望。你这个孽障,竟敢弑父,当日若不是柳爱卿献计,我便真的要死于你手中了。”
原来当日云尘提出护送燕帝时,柳寻便提出这样不可,有可能会被截杀,还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便让一名擅长易容的暗卫扮作燕帝 ,而燕帝本人则在柳寻和张严的保护下直面叛军。
这虽然很冒险,但由于五行教的人以为燕帝会走小路,便集中了大量的人手于小道上,最终暗卫身亡,云尘也受了重伤。
听了燕帝的话,燕明谨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早就输了,早就输了。”
接着他似有不甘大声朝燕帝喊道:“你若是早传位于我,我也不会到如此地步。燕明玉样样不如我,可从小到大你却不曾用正眼看我,你无非就是想看我们挣个你死我活,父王你好狠的心。”
听到这句话燕帝不由叹出一口气:“从小到大,你都爱争强好胜,但为君者,需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燕明玉不会上位的,我属意的原本就是你。”
燕明谨无动于衷只是冷笑一声:“你说的好听。”
但随即燕帝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劈,“燕明玉不是我的孩子。让你们争斗也只是想让你长长见识,可惜你为人太过狠辣。现今看来,你实非明君。今日你我父子缘尽,愿你来生不要生于帝王家......”
之后的话燕明谨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那句燕明玉非燕帝亲子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直到整个茶室冷了下来他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接着他又止不住地咳血,可这一次他没能再爬起来。
整个人贴在地上,燕明谨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他今日就要死在这了。
突然,身后伸出了一双手将他整个人拖了起来,等仰躺在来人腿上时他才看清,原来是柳青。
白嫩的手里拿着一方帕子轻轻地擦拭燕明谨脸上的血污,燕明谨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柳青。
当看到柳寻时,他便明白,今日这一切定是柳青从中搭桥牵线的。
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感到意外,与此同时他也并不恨柳青,最后能死在她怀里于他言也是一种解脱。
“对不起......”柳青的手顿了顿,终是开了口。
但燕明谨却是裂开嘴笑了:“我不怪你,这段时间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往后定要照顾好自己。”
燕明谨将柳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柳青的手很冰,但燕明谨却感到很温暖。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浮现出了一幕幕的画面,但最后却定格在了初次见到柳青的场景上。
那一日柳青言笑晏晏,一袭红衣,只一眼便让他尘封多年的心又活了过来。
“愿来生我能再遇见你。”燕明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一滴泪“啪嗒”一声落下,一时间茶室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窗外呜呜的风雨声。
“陛下,三皇子去了。”
屋外的燕帝听到柳寻的禀报后沉默了许久,“将三皇子薨的消息传出去,就说他犯了头疯,暴毙而亡。其他消息一律不得传出,违令者斩。”柳寻听了浑身一震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今的燕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虚弱、狼狈的帝王了。
经过了真正的刀光血海,此时的他冰冷、孤傲,整个人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帝王之气。再一想到他的举动,柳寻浑身上下的血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