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小川,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严湛川拧着眉,周遭的气氛降至冰点,他拿起长剑挡在自己身前,“你是谁?”
她目瞪口呆,“我是孟辞啊!你不记得了吗?”
严湛川冷漠地摇摇头,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询问道:“这是哪?”
孟辞思忖着越来越不对劲,她结巴着回答,“我、我去找人来!”说罢,她拔腿就跑。
“族长——”孟辞的声音回荡在竹苑中,她匆匆忙忙地跑到族长的药庐中,江昭清正坐在桌案前一丝不苟地称药。
江昭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族长不在。”
孟辞弯着腰扶膝,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说:“小川,他、他......”
“他失忆了。”她接过话。
“你知道!你都知道?”孟辞震惊地看向她,而江昭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都不重要了。”江昭清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日族长郑重其事地问她,“有一事我必须与你说,解药我已研制出来了,因为他体内还有你的共生蛊,所以我的药也会把共生蛊解开。”
“嗯,只要能救他便好。”
族长皱着眉,她看着江昭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这药有个不可避免的作用。”她顿了顿,“他会失忆,会忘记一切。”
江昭清怔在原地,那句话仿佛五雷轰顶,“什么......”
族长叹了口气,她转身离去,“你好好想想吧,明日再给我答复。”
江昭清那日独自想了许久,她想让他的身体恢复如常,她想让他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严将军,她想让他此生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纵然他会忘记一切,会忘记和她有关的一切,两人的记忆此后只会有她一个人记得。但自己本就是一片阴霾,已有幸在他灿烂光明的人生中留过深刻的痕迹。
如果你的人生没有我,是不是会过得更好呢......
即便已经做好了千万次的设想,江昭清想到这还是不由自主湿润了眼眶。
她纠结了一番起身,“我去看看他。”
孟辞连忙跟在她后面,“诶,小清儿!”
微凉的风迎面拂过,从指尖到心底都是一片寒凉。江昭清推开他的房间,一瞬间却差点撞入他的怀中。严湛川急忙后退了几步,他看向江昭清的眼睛,满是防备。
江昭清看着他疏远自己的脚步,和陌生的眼神,她斟酌了片刻,“你醒了?......此前你中了毒,住在这里疗伤,只是那药会让你失去记忆。”
严湛川看着她的面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却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你是谁?”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不似从前温柔。
江昭清张了张嘴,她移开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是......这里的医女。”
孟辞深吸一口气,她拉住江昭清的衣袖,在她耳旁着急地低语,“小清儿!你!”
江昭清淡淡瞥了她一眼,她拂下孟辞的手掌,随后又看向面前的男人,“你叫严湛川,湛湛青天的湛,山川的川。”
严湛川点点头,简单地道了句谢。
江昭清抿着嘴唇,“你好生歇着吧,有不舒服到药庐找我。”说完她毫不留情地转过身,生怕晚一步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明明昨日他们还是那般如胶似漆,可今日严湛川已然忘记了一切,两人形同陌路。
夕阳西沉,天空染上温柔和琥珀色,石板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结伴而归。孟辞拉着狄洛从人群中穿过。
“你今天去哪里了!我都找了你一整天!”她看着狄洛抱怨道。
狄洛从背后拿出一把木剑,“我自己做的。怎么样,不错吧?”他挑着眉,洋洋得意道。
孟辞跳起来用力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我跟你说小川他失忆了!”
“啊!这、这不能吧!”狄洛大叫一声,惹得行人纷纷侧目看来。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唠道了族长家门口,严湛川刚好站在院中的古树下,斜阳描绘出他的轮廓身影,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落叶。
狄洛灵光一闪,他急忙跑去严湛川面前,讪笑着,“师傅,你可好些了?”
严湛川眉头紧锁,“师傅?”
“对啊,师傅!你之前说好要教我习剑的,我就拜您为师了!”他故作可怜,“您该不会都忘了吧!”
严湛川摇摇头,他狐疑地看着狄洛的面庞,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不可信。
“不行,师傅!我这辈子就认定您了!”狄洛赶紧抱住他的大腿耍赖。
严湛川怎么甩都甩不掉,他眼神中略带嫌弃,“行了,我知道了。”
孟辞急忙拉开这个“狗皮膏药”,她愤愤地拍了下他的臂膀,“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他理直气壮着,“对啊!”
只是严湛川看着手中紧握的那把长剑,他紧蹙双眉思忖,自己会用剑吗?“唰”的一声,长剑出鞘,他握着那把剑,手指缓缓擦过剑尖。空气静默了片刻,那两人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后退几步。
他长剑轻挥,剑影交叠,他的舞剑的身姿在秋风中穿梭,来去自如。剑锋划破冷冽的长空,墨发随风飘扬,一招一式,气势磅礴。
一舞毕后,秋风沉寂,古树上的黄叶洋洋洒洒飘落了一地,而他就站在正中央,夕阳沉默地照映在他的身影上。
门口那两人看呆了眼,连忙拍手叫好。而站在走廊旁的江昭清怔在原地,她看着严湛川一袭黑衣,长发高高束起,他就站在金黄的落叶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春雨中。
严湛川侧过头,他瞥见那姑娘,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昭清急忙垂眸朝药庐走去。而严湛川的内心却不知为何小猫挠了一下似的。他不顾身后二人的呼喊,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屋内。
江昭清还没来得及坐下,严湛川已经追进了药庐中,两人站着四目相对,却同时开口。
“你有何事?”“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江昭清撇开眼,她摇了摇头,“你受伤了,我...只是救过你而已。”
严湛川垂眸,他弯下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多谢姑娘。”
江昭清闷闷地回答道:“医者仁心,公子不必客气。”
可严湛川皱着眉,他总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姑娘可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
江昭清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后她不敢看向他的双眼,才说了句,“我也不知......”
“无妨。只是在下叨扰了姑娘些日子,心里过意不去。”
江昭清哽咽着,“你...身子无事就好。”她顿了顿,随即又说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她急忙偏过头走出房门,不敢多看他一眼。
而严湛川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抿了抿唇。
黑沉沉的夜色,无边的浓墨抹在天际。江昭清披了件外袍站在院中喂石缸里的几只红鲤。鱼儿在水草中摆摆尾巴,而有两只一直形影相随。江昭清盯着池水发呆。
孟辞忽然从翻墙跳在江昭清身后,吓得她哆嗦一下。
江昭清无奈转身看向她,她微微勾起嘴角,“怎么神出鬼没的,还不走大门?”
她嘿嘿笑了两声,心里不知打些什么算盘,“要带你去做坏事,来不来?”
孟辞朝她伸出手,江昭清低头思忖了会,她叹了口气,将手放心地交给她。孟辞喜笑颜开,她拉着江昭清跑出竹苑。哒哒哒,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在青石板上。
她拉着江昭清到了一棵大树下,孟辞朝她扬了扬下巴,“爬上去。”
“啊?”
没听见江昭清的疑惑,她朝树后走去,拿着一壶还未开封的酒。
“上去呀!”
江昭清看着高大的树干犹豫着,谁知孟辞一下子就蹿上去了。她坐在树上,随意地晃着腿,阴阳怪气道:“原来你不会爬树呀,京城来的的大小姐?”
“不许这么叫我。”江昭清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不过论爬树的经验她确实比不过孟辞,江昭清慢悠悠地爬上来。
孟辞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给她,随后又打开了酒罐,酒香四溢。
江昭清目光怀疑,“你会喝酒吗?”
“咕噜”一声,孟辞拿起酒罐猛地灌了一口,透明的酒渍还停留在嘴边,“来一口?”
江昭清接过也灌了自己一口,却不想这酒这么烈,“咳咳咳——”
孟辞顺着她的背哈哈大笑,江昭清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两人就抱着一壶酒,相互靠着,你一口我一口地谈天说地。
江昭清本就酒量不好,现在脸颊粉红,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盯着孟辞,说话也慢悠悠的,“...怎么有两个你啊?”
孟辞知道把人灌醉得差不多了,她轻笑一声,“你为什么让他忘记你?”
提起心事,江昭清扬起的嘴角忽然落下去,眉宇间流露出忧伤,她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寨子,“他忘了我会更好。”
“为什么?”
“我是个很差的人,还是让他忘了我罢。”说完,她又灌了自己一口烈酒。
孟辞连忙反驳她,“怎么会?小清儿,你明明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勇敢最坚强的姑娘。”许是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孟辞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眸,认真地说道:“你日日夜夜为他翻古籍,寻药熬药的举动我都看在眼里,他对你那么重要。”
“你为何不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呢?”
江昭清还是看着远方,眼泪不知何时夺眶而出,“他不认识我会更好。我还想让他做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想让他平安幸福地过完一辈子。他不该和我这样的人纠缠一生。”
孟辞急了眼,“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为什么这么想?”
江昭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有婚约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