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静悄悄,夜间,这条公路没什么车会走,蝉鸣悠扬,轻风拂面。
白烠亦步亦趋的慢吞吞跟在谢简言身后,手紧紧攥紧白衬衣的衣角,一阵风拂来,头发长得向后凌乱飘舞。
今夜很安静,路灯却呈现死白色。
“外公很爱你,我们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烠耳畔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心脏一阵疼痛,酸涩感涌上心头,那些年尘封的回忆宛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一点一点割在他的心上。
谢简言见旁边无人,回过头看向白烠,少年雪白的肌肤在死色路灯下更显苍凉,他稍低垂着头,眼睛形成一条狭长的曲线。他嘴角微微颤动着,像是声音全哽在了喉咙里。
谢简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他把白烠带这里来的,要怪也只能全怪他,把无辜的人扯了进来。
“白烠,”谢简言走路速度慢了下来,他与白烠并肩走着,偏着头去看白烠。
“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谢简言认为是自己过分了,便陷入了自责中。白烠或许很怕黑,可自己偏又一声不吭就把他大晚上拐到了这荒山野岭来,搞的他现在想家了。
白烠松开衣角,那衣角像是被夹过一样,泛起褶皱。他稍整容色,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谢简言的脸,强装镇定道:“没事,小言同学,我还要感谢你,谢谢你带我出来兜风。”白烠叹了一口气,复又笑道:“清河虽然很美,但再美也没我家乡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真希望带你去我家看看。”
“你家在哪?”谢简言看着白烠的笑脸,真诚,纯洁,迷人。
白烠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前面就要到树林了。
“我家在清水河的下游,因为一年四季百花齐放,宛如仙人临水作画,所以被称为百绘村。”白烠每次说到家乡总是笑的灿烂,仿佛那繁华的大城市在他看来只是过眼云烟,家乡才是一个永恒的精神之地。
“清水河的下游形成了一个湖,我们村里人都叫它百绘湖,经常有人在那湖边玩,却不敢深入树林里。我们是不是还要经过那?”白烠拔了一根路边的野枝条,拿在前面挥舞。
“应该是吧,”谢简言看着白烠拿着那根枝条在挥,一想到他是百绘村的人便忍不住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一个,会自残的男生?”
白烠喃喃着思考了一会:“会自残的男生……”想了半天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臂男,邻里和谐的亲戚关系,“好像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找点话题而已。”谢简言实在想不通,难不成一个男孩会大老远从别的村跑到这里来自杀?怎么想都不对劲,可白烠又说没有,但不排除可能是白烠没看见男孩自残的可能性。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树林外面。
里面传来猫头鹰的怪叫,月影斑斑点点洒在林间,窸窸窣窣声从中传来,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发出来的空鸣声,吓得白烠往后退了一步。
偌大的百绘湖上波光粼粼,湖光跃金,印着星月的倒影。
三年前,孤夜曾在这里杀过两人,同时,也救过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依旧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在碌碌无为着,或者想开了,选择接受这个荒芜的世界。
谢简言率先踏入树林,一股凉意瞬间袭身而来,五脏六腑里充盈着寒气,指尖发冷,他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里面他是第二次进来,但从这里走回清河却是第一次。之前都没觉得冷,这一次却冷的出奇。
白烠紧随其后,他撩开垂着的枝条看向那滩经年不变的百绘湖,月光,星晨,依旧耀眼,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是人变了,死的依旧从前,活的不似当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白烠懒懒打了个哈欠,月光温柔的照在他脸上,睡意倍增。
平时他在酒吧那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压根就不想睡,现在到了树林里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缺觉。
“咔嚓,”白烠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不寻常的响声,像是树枝断裂而发出的声音。
这时,幽邃的树林里传来一声空灵悠长的鸣声。
两者相结合,是死神来临前的征兆。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白烠一下子就蹦到谢简言旁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谢简言一脸疑惑的低头看他:“干什么?”
“鬼,鬼,有鬼!”白烠死抓着谢简言不松手,还越抓越紧,最后整个人贴在了手臂上。
“哪有鬼?”谢简言抽了一下手臂,没抽出来,拧着眉环顾了一遍四周。树木,湖泊,月亮,白烠……除了这些再也没别的东西了。
“没有鬼,你想多了。”谢简言说完再次抽手,很显然,无用之举。
“有!有鬼,刚才我还踩了他一脚。”白烠吓得紧闭双眼,左脸贴在谢简言手臂上。“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不知为何,谢简言竟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开心与兴奋。接着就要往回走去看看所谓的“鬼”。
“诶,”白烠被扯着也往回走,他脚下就似有传输带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别回去,晚上很黑,回去了也看不清……”白烠眼睛闭的紧紧的,耳边是风声与身边人的呼吸声。
谢简言带着白烠回到刚才踩到“鬼”的地方,他垂眸,确实有一个东西插在地里,在月光下显得冷白。
他蹲下的瞬间,一下便知道了那是什么,是一根断成两截的腿骨。
白烠始终闭着眼,眼皮挤出褶皱了还在闭着。“小言同学,我们赶紧走吧,这里阴森森的,保不齐我们会不会被鬼吃掉……”
谢简言急忙起身将白烠的脑袋扭向前面,自己则又蹲下在泥地上随意用手刨了个坑。
“小言同学,你还好吗?怎么不走了,小言同学?”白烠用手抹了一把脸。“怎么不回我,你还在吗?”
不在,被饿死鬼吃了
“还在。”谢简言将两截骨头丢进坑里用土埋上,起身拍了拍手,对着白烠道:“好了,走吧。”
白烠又想去抓紧谢简言手臂,怎料闭眼摸了半天抓了个空。
谢简言现在满手污泥,怎么会舍得给白烠抓?
白烠委屈的睁开眼,看见谢简言背在身后的手,也对,只是同桌关系,怎么敢奢求太多?
两人一路上半句话没说。
过了许久,谢简言才忍不住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白烠一直低着头看地板,因此没注意到谢简言的目光。四周好黑,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白……”谢简言刚想开口拉回白烠思绪,眸光一瞥,看见不远处传来的手电筒光芒。现在跑肯定来不及了,还不如干脆点。
他眸光一冷,急忙将手置于白烠脑后,他一把推倒白烠,白烠躺在地上一脸懵逼的看着身上那人。
四周都是荒草,两个大男人躲在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干正经事的。
“别出声,”谢简言凑到白烠耳边,小声低语,温热的吐息喷到白烠耳骨上,耳朵瞬间红了大片。
谢简言胡乱脱了黑色外套披在头上,远远望去就是一个人后背上盖着衣服,那人身下还压着一个人。
白烠感觉黑色衣服里面怪热的。
“今晚就这么点货,真晦气,我跟那婆娘吵了半天才出来的。”
“害,谁还不是哩,那厂里停工了,我闲了两个月,想着没钱赚出来打猎碰碰运气,谁懂嘞?就两只鸟,还给跑了。”
两名中年人背着猎枪,空手而归。
白烠瞬间明白了谢简言的用意。
“明天还来不来?”
“来啊,肯定来。我就TM的不信了,我还能被鸟耍了不成?”
两人路过草丛时,看到地上趴着个什么黑黑的东西,具是疑惑不解。
“你,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哪,哦,那怎么黑黑的一坨?”
中年男人不怕死,其中一个小心渡步到那旁边。
白烠感觉到脚步声逼近,为了更自然一点,他伸出双手,躺着便轻轻挽上了谢简言的脖子。
谢简言愣了一下,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但白烠给他的触感却格外清晰。
很舒服,很温暖。
中年男人拿下背着的猎枪,心里七上八下,终于在徘徊了十秒后,用猎枪掀开了黑色的西装。
是两个男的?
谢简言一下子便看清了白烠的脸,被压在身下的样子依旧好看。
他假装不爽的偏头去看中年男人,脸色冷淡,拧着眉,神色里写满了不爽。
“大叔,你谁啊?不知道晚上在小树林里看到人要装没看见吗?”
大叔愣了一下,急忙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说完,扯了一下另一个中年男人的袖子,急匆匆的走了。
谢简言见两个人走了,慢悠悠的从地上起身,白烠也跟着坐在了草地上。
一只发着光的萤火虫落在白烠身前的草尖上,那是夜晚的使者,指引旅人归家之路。
“小言同学,”白烠从草地上爬起来,萤火虫飞到了他肩上,“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谢简言看向他,像看着月光,又像看着太阳。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母亲抛下他一个人走了,他跟着外公外婆过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他活的很迷茫,几次自残,希望自己能活的清楚些。”白烠瞳孔黯淡无光,但语气却温柔似星光。
“后来他的外公走了,他想不开,不相信最疼爱自己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便一个人趁着夜色,跑三公里,跑到了百绘湖边。”
谢简言愣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听着白烠说话,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有人的地方。
“他想就这样离开,安安静静的离开,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离开,他站在湖边,看着湖水,回想着外公去世时的场景。那天本来应该和平常一样,外公应该笑着从田里回家……”白烠不自觉哽咽了两声,他伸出手指,一只萤火虫飞来停在他的指尖上。
“但有一个人,男孩并不认识他,他却很温柔的抱住男孩,答应代替别人来爱他一辈子。”白烠指尖的萤火虫扇动翅膀飞走了,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谢简言的记忆被打开,那夜,与今夜无二,同样的树林,同样的月光,当时那句话只是他脑袋一热胡口说的,没想到真能被人记很久。
“最后,男孩靠着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走到了现在……”白烠看着谢简言,目光清澈,眼底有星辰月亮。
谢简言嘴唇微张,半天才说出话:“那男孩……真的很棒。”谢简言动情,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别人说过的真心话。
“行了,小言同学,我们回去吧,”白烠不再给谢简言说话的机会,“故事讲完了,再不走,月亮就要先休息了。”白烠笑笑,拉着谢简言的衣角,朝那繁华有光的地方走去。
这算表白吗?算半个。
白烠:“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向他表白的打算,因为我要等着他来跟我表白”
既然白烠会愿意跟谢简言说这些话,那他肯定是已经认出了谢简言就是他说的那个人,关于是怎么认出的:因为有爱,爱而无畏,爱而远大,我爱你全凭感觉[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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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