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条油光水滑的大白狼耀武扬威地在谈华卿周围走来走去,时不时凑过去嗅一嗅,趾高气扬地仰头围着谈华卿转。
有几只心机深沉的白狼还会故意去蹭谈华卿的手,而谈华卿都会温柔地摸摸它们的头,这是它们从未在主人身边享受过的待遇。
宋之妄扫了眼几条白狼,后者立刻会意,一个接一个尾巴耷拉出去,最后一只缩在谈华卿脚边不舍得走,发出了类似狐狸的叫声。
但还是被宋之妄赶出来了。
笑话,他回来了,哪还能有它们的地?
谈华卿听到那叫声,有些懵,“这狼…是母的?”
“不是,犯病了就爱瞎叫唤,”宋之妄走到谈华卿面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久久的沉默,宋之妄冷不丁又开口说了句,“都是公的。”
谈华卿点点头,“哦”了一声。
宋之妄伸手抱起他,“去睡觉。”
“那你呢?”谈华卿手指依恋地圈住宋之妄的头发。
宋之妄说,“我不住这。”
谈华卿没再说话,等宋之妄要把谈华卿的放下时候,发现自己的腰被谈华卿的腿锁住了,谈华卿挂在他身上。
宋之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但不可否认他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愉悦,甚至是兴奋,这是谈华卿从未对他展露的一面。
黏人,傻乎乎的。
好傻,好可爱。
他看得出来,谈华卿受了很大刺激,忘记了以前许多的事,变成现在懵懵懂懂的模样,那等他记起来,还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全部吗?
只怕是难。
他宁愿死也会隐瞒真相。
宋之妄的手指无意识放在谈华卿背上,摸到突出的骨头,发觉谈华卿真的瘦了很多,这得好好养。
算了,等养胖起来,养好起来,再来算账。
“谈华卿,你怎么这么黏人,”宋之妄拍拍他的屁股。
谈华卿抓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掉下去,他找了这么久,才找到宋之妄,怎么舍得离开。
“不…知道。”
手放在谈华卿的屁股下,宋之妄像一个君子淡淡道:“那你要什么?谈华卿,你要说出来。”
“你说出来,我才明白。”
谈华卿很懵,从肩膀上望着宋之妄,不理解他的意思。
或者说,这件事对他很难,长久以来,他背负仇恨小心翼翼活着,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复仇大计,他无法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宋之妄凑过去仔仔细细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来。”
谈华卿嘴唇动了动,又紧紧闭上了。
宋之妄心一狠,要把他放下来。
谈华卿却先一步松开脚,从他身上下来,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
宋之妄虽然心急,却也知道要循环渐进,把谈华卿塞进被子里,“睡吧,我等你自己说出来。”
谈华卿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宋之妄点了一盏小灯,放在小桌上,轻轻推门出去了,站在廊下,望着窗户微弱的一盏小灯,久久无言。
是啊,谈华卿总要爱他的。
他来了这里,他找到自己,那他就只能爱他。
天没亮,钟晗就醉醺醺来了,身上还带着浓重酒气,迷迷糊糊,“怎么突然,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之妄的手下站在他身后,狼狈又疲惫,他们找了他一晚上,在酒馆里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还被泼了一身酒。
酒疯子发疯,无一人幸免。
宋之妄皱眉看了他一眼,“野沉,带他下去洗漱,换一身干净衣服,灌几壶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钟晗吧唧嘴,“你这人真没意思,”把手里的酒壶随手一抛,却直直地冲着宋之妄,像是故意似的。
宋之妄冷着脸拿过,抬起手,又轻轻放下,没发出一点声音。
“带下去。”
钟晗掀开眼皮,若有所思看了眼酒壶,又被人半拖着走。
屋内响起很细微不易察觉的声响,宋之妄等了几秒,看见烛灯晃动了下,忙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谈华卿坐在床边,弯腰穿鞋,他穿得认真,但却穿反了。
宋之妄走过去把鞋子拿走,抱起他,“不用穿了,我抱你。”
谈华卿嗯了几声。
“谈华卿,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洗漱完后,谈华卿经历这些事似乎冷静了不少,但还是很迟钝,慢慢喝着,“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呢?”
宋之妄的手缓缓握紧,“什…么?”
谈华卿很认真的回忆,“昨天,在擂台上的小孩,年纪很小,很矮……”
宋之妄腾得一下站起来,打断他的话,看向谈华卿的眼里多了一丝愤恨,一丝怨怼,强压怒火道:“一个晚上,你想好要对我说什么了吗?”
谈华卿茫然地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在宋之妄期待的目光下,又闭上了。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对不起。”
宋之妄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散,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是真疯了,才会觉得谈华卿会对他坦诚相待,会爱他,会需要他。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也是如此,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在谈华卿眼中,他是可以被舍弃的,永远不是第一位。
“野沉,把那个小孩带过来。”
野沉恭敬道:“那小孩被喂了药,现在还昏迷着。”
“让钟晗也过来。”
“是。”
屋内安静下来,宋之妄面无表情喝粥,谈华卿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味同嚼蜡。
钟晗来得快,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不过他嗜酒如命,大早晨又喝了一壶,摇头晃脑走进院里,目光落在谈华卿身上就不动了。
“圣巫,”钟晗潦草地行礼。
宋之妄冷冷道:“给他看一下。”
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钟晗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上下打量着谈华卿,“不错啊不错啊,根骨绝佳,是个可塑之才。”
闻到酒味,又是陌生人,谈华卿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
宋之妄看得不舒服,起身挡在钟晗和谈华卿中间,咬牙切齿道:“我让你给他把脉,看看他哪里不对劲。”
“哦哦,这样啊,”钟晗眯着眼睛笑了笑,“来来来,伸出手,我把个脉。”
谈华卿慢慢伸出自己的手,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皓腕。
比雪还白,宋之妄看得刺心,死死盯着钟晗的手。
钟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感受到了宋之妄灼热的目光,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但谈华卿的脉象着实怪异,刚开始他连脉象都把不到,细细静下来,才把到了一丝,脉象缓慢无力,微弱浮沉,这分明是将死之人的症状。
钟晗瞬间清醒,又仔细把了一遍,神情慢慢一松,还好,还未到绝路上。
“如何?”宋之妄面无表情问,眼底却带上了一丝紧张。
钟晗看着他模样,也不敢起逗弄心思,现在开玩笑,宋之妄是真的会弄死他。
“需要好好温养,其余的,嗯……他体内残留骸胥毒,解毒之人手法还算稳妥,清了大半,只是还余一些,”钟晗看着谈华卿的眼神带上了敬佩,“真是狠人,只怕现在还疼着吧。”
谈华卿睫毛微微颤抖,下意识扣住手心。
宋之妄的脸阴沉至极,“怎么说?”
钟晗道:“中了骸胥毒之人,四肢会日渐麻痹,每走一步头就会剧痛无比,长此下去,这人就是废了,变成一具木头人。”
“他现在这样,恐怕也是因为骸胥毒未清。”
宋之妄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钟晗忙站起来,远离了宋之妄,“这毒我会解,你放心,立刻就能解。”
他是真怕宋之妄发疯,第一次发疯就踢断了他三根肋骨,还有一条退,导致他两个月都没喝酒。
宋之妄大步朝外走,走向一间暗室,留下一句话,“给他解毒!”
钟晗应了好几声,忙不迭跑到谈华卿身边,拿出一排银针,笑盈盈道:“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咬住东西吗?”
这话有些熟悉,谈华卿慢慢抬起头,“阿妄去哪了?”
钟晗听到这亲密的称呼,顿时了然,“他有疯病,现在控制不住了。”
谈华卿疑惑地点了下头。
“以后你可得好好管管他,”钟晗笑弯了眼睛,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
谈华卿想了下,才慢慢点头,“好。”
“那我们开始了,要咬住东西吗?会很痛。”
谈华卿摇头。
一直到结束,谈华卿都没坑一声,钟晗拿出一瓶药放在他面前,小声说,“这个是能治好眼睛的,别说是我拿给你的。”
谈华卿额头都是冷汗,身体隐隐发抖,将药收回袖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能救他吗?”
“在哪?”
野沉见状,去把那小孩抱过来了。
钟晗一看这小孩就不对了,大喊道:“去烧热水,把他抱在床上,别这么抱着他,要这样抱!”
他急了,直接上手抢过孩子飞快朝房间里走,“怎么不早点送来,小孩多脆弱啊,一个伤病感冒就能要了命。”
医者仁心,他尤为心疼孩子。
谈华卿也跟了回去,第一眼他就对这孩子感到亲切,脑海里也涌现了很多画面,比如说,一个大人和小孩玩蹴鞠,画画,写字,念书……这个孩子定然是和他有关的。
蝉鸣声空响,钟晗满头大汗,唇色发白,握着碗的手不稳,“快去熬药!把药端过来!”
动静太大,野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即去禀告,宋之妄就急慌慌地出来了,然后就看见端着药的人来院子里走来走去。
心直接沉到谷底,他不该离开的,他不该离开的,他怎么能离开!
钟晗跌跌撞撞从房门跑出来,直冲外面。
宋之妄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推开门,屋内中人见到他轰然跪下,端着药挨个走出去。
宋之妄望着谈华卿的脸,看着他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坐在自己哪里,眼睛瞬间红了,脱力地靠在墙上,就这么看着。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爱谈华卿。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谈华卿又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