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中秋以至,都城各处张灯结彩,庆祝王爷和丞相大婚。
虽然大夏皇室也有过男子大婚的先例,但宋寒廷下了圣旨,命令礼部一定要大办,因此大婚典礼空前盛大。
可见,陛下对这位凌王殿下的重视,哪怕这位凌王殿下曾经男扮女装,欺君罔上,却还是极尽荣宠。
父子之情,令人动容。
宋之妄这些日子兴奋地都睡不着,脑海中一直想着成亲的事。
他彻夜未眠,精气神却前所未有的好,天微微亮,就从床上起来,早早洗漱沐浴,迫不及待换上大红嫁衣。
像手足无措又紧张不安的小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着从皇宫传来的鼓声。
这是皇室成婚的习俗,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大婚都需在皇宫的鸾宇殿举办。
日落之后,放烟花开礼,鼓声响起,新人就会骑白马或坐轿辇赶往鸾宇殿,行成婚大典,再由天子授玉,新人敬酒,最后由新人点燃最大的合欢烟火,放天灯,便是礼成。
但现在,天只是刚刚亮。
他和谈华卿已经有足足三天没有见面了,这是大婚的规矩,新人在大婚之前,三天内都不能见面,说是会破坏夫夫情分。
宋之妄原本也不太放在心上,他不信这些玄乎的事,便偷偷去过一次,想见见谈华卿。
但……他进是进去了,又被兀鹫等人赶了出来。
后面华卿像是算准了他,仿佛知道他心里想的事一样,次次都能让人拦住他,他再怎么按耐不住,也只能忍了下来。
宋之妄等啊等,在房中百无聊赖,又无数次对着镜子好好拾掇自己,脑海中想起谈华卿穿嫁衣的样子,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他的华卿,从未穿红衣,若穿上嫁衣,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俊美,最美丽的人。
日落西山,夜幕初临,硕大圆满的明月挂在夜空,烟火绽放在空中,一声又一声,响彻整个天空,似乎要把天空撕裂开来。
宋之妄脸色一正,推开门去。
公主府已经被改成凌王府,府中大侍女寻芳领着侍女跪下恭贺,顾听风则领着侍卫,所有人脸上挂着喜色,不悦而同高呼,“祝贺殿下大婚!祝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甜甜蜜蜜!”
宋之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赏!”
他骑着白马,不急不缓朝宫中走去,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高兴,他的得意,他的胜利,他如同一个赢了千百次仗的将军,要去拿自己的战利品。
沿途一路放炮竹,侍女跟在队伍,喜气洋洋地撒着混着金银的糖果,百姓齐齐聚在街道上。
“祝殿下与丞相白首不分离!”
“恭祝殿下大婚!”
“谢殿下赏!”
“丞相和殿下要恩恩爱爱一辈子!”
“祝殿下……”
步桑律站在灵通楼顶,远远地就看见宋之妄的笑容,肆意又张扬,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也不知收敛一点。
他举杯对着队伍,仰头喝了一口酒,低低说了句,“……不分离,真好啊。”
今夜的烟花和炮仗不会断,无论何时仰望夜幕,时时刻刻都响彻着烟火之声。
宋之妄的住处离皇宫很近,半个时辰就到了,他没有先进去,站在宫门口等着谈华卿来。
夏夜的星星总是格外的多,宫人提着灯笼站在宫门口,等待着这一对新人进去。
宋之妄望着远处,直到看到了人影,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刻也不敢眨,紧紧地盯着谈华卿,生怕错过一点半点。
他的华卿,骑着马,穿大红绣松竹嫁衣,自万千烟火而来,那么美好,那么温柔,世间所有美好之物,在他身边,都只能自惭形秽。
谈华卿嘴边噙着笑意,他下了马,一步步走到宋之妄的面前。
“殿下,我来了。”
宋之妄愣了许久,喜悦疯狂地涌上心头,他激动得说不出口,只能呆呆愣愣望着谈华卿,慢慢红了眼睛。
“我…好开心。”
他嘴唇发抖,声音都带上狂喜的哽咽,他握紧谈华卿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牢牢地,用了很大的力气。
谈华卿用手试去他眼角的泪,微微一叹,“这可是大喜之日,不能哭。”
宋之妄一听,赶紧擦了擦眼角,“华卿说的对,我不能哭。”
谈华卿低头,笑了笑,反握住宋之妄的手,牵着他走进了皇宫里。
宫人压下心中的惊讶,恭敬地在前头引路。
鸾宇殿是除帝后宫殿之外的第三大宫殿,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
作为东宫太子,皇子之长的宋少晏站在台阶上面,朝他们微微一笑,宋予歌在他身边,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一脸兴奋地对宋少晏说话。
其他皇子公主则在下面,有许多的生面孔,没有见过的宗室族亲全在这里,来观大婚之礼,一见宋之妄,不约而同都行了礼。
皇帝在台阶的最上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宋之妄握紧谈华卿的手,眼中满含爱意,谈华卿微微一笑。
福安看一切准备就绪,高呼道:“新人登阶!”
两人互视一笑,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朝台阶最上方走去。
每行一阶,伴有一声鼓乐,这台阶并不长,但他们走的都很庄重,仿佛需要用一生来走,这是他们给予独属于彼此的诺言。
鼓乐声停,两人走到了宋寒廷面前。
福安继续道:“新人跪天子,天子授玉!”
两人跪在地上,等待着大典的第二步。
“免礼。”
宋寒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站起来,拿过盘子里的玉佩,将玉佩放在他们手里,慢慢道:“你二人今朝成婚,实乃佳偶天成,愿勿疑勿怨,琴瑟百年,恩爱千秋。”
“谢陛下!”两人谢恩。
福安端着酒过去,“请新人敬酒。”
宋之妄和谈华卿一一做了,宋寒廷也喝了,也表明他承认了谈华卿的身份,谈华卿的名字将会写入皇室玉蝶中。
福安又拿来火把,鼓声再次响起,宋之妄接过火把,点燃最大的合欢烟花。
火光吞咬着火线,夜空中响起巨大的砰砰声,烟花如同星辰一样布满了整个天空,所有人都下意识被烟花吸引,仰头看着。
谈华卿也在看,突然,宋之妄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会儿,紧接着左手的无名指上好像被套了什么东西。
“你终于,是我的了。”
很早很早就是了,谈华卿望着无名指上的昙花戒指,在心里想。
之后便是大宴,两人都是男子,不需要在婚房等着,来往之人举杯恭贺,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
宋少晏揶揄地笑笑,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可算是在一起了。”
宋予歌吃着糕点,脸上天真无邪,“哥哥,我也想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宋之妄哈哈大笑笑了起来,谈华卿温柔地摸了摸宋予歌的头发,“殿下喜欢,以后也会有的。”
宋予歌眯着眼睛,笑起来,又抓着宋少晏,要他给自己夹菜。
一直到亥时才宾散人归。
宋之妄迫不及待带着谈华卿出宫,两人骑一匹马,在喧闹繁华的都城恣意奔跑。
兴奋过头,宋之妄还跑错了地方,百姓们看到也是笑笑,又羡慕不已。
凌王府挂满了灯笼红绸,宋之妄拉着谈华卿进房,他喝了酒,面上不显,但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谈华卿也喝了一点酒,脸色白里透红,他温柔望着宋之妄,并没有失去理智,但细看,在他眼底深处全是不舍与痛苦。
宋之妄喘着粗气,缓缓抱紧谈华卿,头搁在谈华卿的胸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头很晕,很晕。
谈华卿摸着他的头发,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对不起。”
天旋地转,不安感,充斥着宋之妄整个身心。
宋之妄的瞳孔骤然紧缩,胸腔翻腾不已,有些难以置信捂住自己的心口。
一点一点抬头,谈华卿也在看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宋之妄明白了,他已经被放弃了。
黑色的血从宋之妄嘴里涌了出来,他撑着手臂,勉强撑起自己,俯身望着满脸是泪的谈华卿。
“为什么?”
他到底是想得太简单了。
华卿……
华卿……
他的乞求卑微,终究没有换回谈华卿的一次回头。
谈华卿心中止不住的疼,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咬破舌尖,混着血的吻落在宋之妄的眼睛上。
他的血,能让宋之妄忘记他。
“忘了我吧。”
“……求你。”
宋之妄目眦欲裂,简直要被气笑了,可毒已入心肺,他再也不可能说出一个字。
他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消散,大脑也变得混沌,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恍惚间看见萧定晟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
那人说,“不愧是他的儿子,一如既往的狠心啊,竟然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华卿的声音很冷,他说,“逢场作戏罢了,算不得什么最爱的人,我也不爱他。”
“定晟,你再去补几刀,这宋之妄命硬得很,毒药可能毒不死他。”
“我来。”
匕首没入他的心口,宋之妄清楚地感觉到此刻正在凌迟他心脏的人是谁。
是他最爱的华卿。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华卿的脸。
下一秒,心口又再度插上一刀。
那人讥讽道:“好歹是你夫君,下这么狠的手。”
谈华卿淡淡道:“他不是,他身体流着的可是谢氏的血,是我的仇人。”
那人笑得更张扬了,又鼓了鼓掌,“好了,该送凌王上路了。”
夏天的风,夏天的雨,原来可以这么冷。
杀死他之后,他从悬崖处被扔进万丈深渊的滔滔江水里。
而他的华卿,手里沾满了他的血,穿着和他一样的嫁衣,那双灰眸,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无悲无喜,冷漠地像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毫不相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华卿,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华卿说,是逢场作戏。
华卿说,是仇人。
华卿说,不爱他。
宋之妄闭上眼,恨意与绝望席卷了他全身,江水吞没他的身体,拉扯他往地狱走。
他……后悔了……
请假两天,要修修文,非常感谢大家看文,【鞠躬】
攻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受,他后悔的是其他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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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