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太后祈福,也为贺太后寿,都城各户人家都张灯结彩的,点燃天灯,四处还放着烟火,乍然迸发,远远看去,万千明灯如同繁星点点浮现在夜幕之下。
乃是一幅盛世繁华之景。
通往皇宫的每一条街都挂上了仙桃模样的灯笼,一连串接着一连串,蜿蜒如同长龙,映照几条街,在一夕之间,将都城照得如同白昼明亮。
来来往往的百姓奔来奔去,手里还捏着各种小食,提着灯笼,吃着冰糕凉粉。
在皇宫城门下,无数百姓跪着,高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岁,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他们是从心底里尊敬这位太后娘娘,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位极好的太后,既能上阵杀敌,安邦定国,又能辅佐帝王,共守河山,她的功迹人人传颂,足已垂范百世。
宋之妄安排步桑律入宫之后,又各处视察了一番,就直接进了宫。
作为公主,宋之妄理应贺寿,他穿了一身绛紫色劲装,头发随意绑起高马尾,脖子上的烟紫丝带镶嵌着明珠,绝色的容貌在光影交错的灯光,美艳又冰冷。
他来得有些晚了,寿宴已经开始。
太清宫金碧辉煌,歌舞升平,高位上放了三把宽敞的椅子,他的父皇宋寒廷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而他旁边的两把位置都是空着。
随之而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宋少晏,之后就是嫔妃,皇子公主们,诸大臣,萧定晟也在其中。
宋之妄坐到宋少晏下边的位置,淡淡地扫了周围一圈。
各国使团都坐在对面,沉默不语,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太后并没有出席宴会。
唯有北疆国那位小国女吃得最欢,宋之妄眼中微顿,看到了站在云朝夜身后的黑衣女子。
曾经见过,是华卿说的那位万黎,因为他弟弟的事还和自己打过一架。
气氛诡异地有些安静,宋寒廷坐在高位,正和下方坐着轮椅的俊逸男子说着什么,看上去兴致索然。
这个男人从未出现过,宋之妄留心多看了几眼。
宋少晏抿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皇祖母有腿疾,不愿出席。”
宋之妄颔首,确实,此次寿宴是为太后所办,正主都不来,也没什么意思。
“五弟呢?”宋之妄晃了晃白玉犀角杯里的酒。
“他害怕陌生人,孤索性让他留在东宫了。”
宋之妄嗯了一声,慢慢地放下酒杯,耳边尽是欢庆歌舞,他的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了谈华卿。
他离开他已经有半个月了,太久了。
“谢氏余孽虽然已反,拿下一座城池,但解州也是闻风里的地盘,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宋少晏看见宋之妄烦闷地扔掉酒杯,他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之妄也知道,但还是怕那万一,“若是闻风里和谢氏余孽联手呢?”那他的华卿,又是解州郡守,该怎么办?
“这点你放心吧,闻风里为人狂妄自大,牢牢地占据大夏西部,他怎么可能会让区区谢氏来一杯分羹,”宋少晏微微一笑,让他放心。
宋之妄抿紧唇,“皇兄说得有道理。”
“陛下!请允许我去见见太后娘娘!”最先按耐不住的人是纪负子。
他早早就备好了生辰礼,本想见一见她,全了自己这十年的相思之情,哪成想,她竟不愿现身。
宋寒廷叹了一声,目露为难,“朕也想请太后出席,但太后说了,她只想待在宫中。”
他的母后待他一贯冷漠,无论怎么请,她都不愿意,送进去的寿桃和长寿面也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他知道,母后是铁了心不会来了。
纪负子眉头紧锁,声音越发嘶哑,“陛下,我……”
“有刺客——!!!”
倏然几道冷箭快如银光闪过,迅速地射向了宋少晏,宋之妄离得近反应过来,当即拿起剑挡在宋少晏面前。
“护驾!护驾!”
守在偏殿的符彬听到声音,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场面混乱不堪,尖叫声四起。
但后来,所有人都发现黑衣刺客都是朝太子去了。
五道冷箭齐齐地冲向宋少晏,宋寒廷被士兵护着离开,眼睁睁看着一道冷箭没入宋少晏的背部,脸色顿时苍白,大声喝道。
“你们快去救太子!”
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宋少晏,跟在皇帝身边的宋玄词眼中一喜,急迫道:“父皇,刺客众多,太子兄长有四妹妹护着,不会有事的。”
宋寒廷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开了这里。
宋玄词回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宋琢廷,转头扶着皇帝走了。
藏在暗处的宋琢廷漫不经心看着这场混乱,对着身边身边侍卫低语几句,那侍卫立刻消失不见了。
他拍了拍身后之人的手,语气平静,“走吧。”
萧定晟没说话,沉默着推他离开,宴会已经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和宋琢廷有关系。
使团的人除了东沧的圣子铉晖,其他人逃出去不见了。
砰的一声,宋之妄使出力的太大,竟然出现一道剑气,直接将刺客的剑砍断。
但那刺客仍旧不罢休,步步逼近宋之妄,宋之妄脸色微冷,不再掩藏实力,迅速地刺向那人的喉咙,黑色的布掉落,露出一张十分苍老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又有数位黑衣人再次冲了上来,大多武艺高强,普通士兵根本敌不过,宋之妄只能一力阻挡。
他身形如电,快如疾风,每一刀都是冲着最致命的要处去。
黑衣人被他杀的只剩最后两个人,逼得直往后退,宋之妄正欲杀了他们,下一秒,他们就自己抹了脖子,毫不犹豫,血迹溅了一地。
宋之妄冷着脸,寒声吩咐,“不准放任何人出去,放走一个,军法处置!”
“……是!”
铉晖微微蹙眉,闭上眼睛,旋即猛然睁开,身子不自觉往后一倒,瞳孔颤抖。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会踏平东沧!?
铉晖难以置信,又再度闭上了眼。
火海吞噬了宫殿,血肉,为首的男子一身银甲,坐在高位……轰得一声,所有的一切四分五裂。
铉晖捂着眼睛,往后一退,看不到其他的了。
“快!杀了他,一定要不计一切杀了他!杀了他!”
心腹从未听清,只听到从他嘴里传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他听不懂,问了几次,但铉晖被吓到了,说不出来。
其他使团众人大眼瞪小眼,步戈戈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士兵押回来,就连正在啃大肘子的云朝夜也没能幸免,而那纪负子却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被关押在太清殿。
太医在偏殿查看宋少晏伤势。
宋少晏已经晕了过去,他伤得很重,刺穿的位置离心脏很近,但幸好,箭上没有毒,
宋之妄盯着宋少晏被刺中的背部,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宋少晏一直被他挡在身后,他一直将他护得很好。
刚刚他清楚地看见,宋少晏是故意往旁边的挪了下,这箭才刺中了他。
“殿下!殿下!”
“大事不好了!”
太监小七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神情惶恐。
“怎么了?”宋之妄拧着眉。
“太后娘娘,驾崩了。”
“陛下说了,您不必去了,太清殿还需要您,”小七又恭敬道。
宋之妄道:“知道了。”
烟火在夜幕不断绽放,震天动地,与此同时,皇宫的国钟再次被敲响,十道钟声响彻云霄,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声犹如哀鸣,一声犹如狂喊。
众人赶到慈康殿,就看见纪负子跪在太后身边,抓着太后的衣角,哭的声泪俱下,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的哭泣。
面具之下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暴露出来,混杂着眼泪和鼻涕,纪负子崩溃地看着太后。
“楠楠!”
“楠楠!!”
“萧楠楠!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如果有人曾经见过步图锋,一定会发现这张脸和步图锋的脸极为相似。
纪负子趁着混乱,直接去了慈康殿去见萧楠楠,他施展轻功进去,却看见萧楠楠一如既往坐在那道珠帘子后。
他以为她在休息,但他舍不得走,始终想见一见她,愿大胆地从帘幕走过去。
他接近萧楠楠,心如同小鹿乱撞,怦怦作响,无论多少次,无论萧楠楠变成什么模样,他始终都爱着她。
可再他靠近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萧楠楠不会动了,不会笑了,不会怒斥他,不会让他滚出去。
她只是闭着眼,安静地睡着了。
纪负子脸色瞬间苍白,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一种无力窒息的感觉,用他的心脏开始蔓延。
可惜,他满心欢喜,已经变成了步图锋的模样。
但萧楠楠,永远不会睁开眼了。
她做到了她说的话,她真的,至死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姐姐!!!你醒过来啊,负子在这,我在这啊!”
“姐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啊……”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呆住了,站在帘子处,不敢进去。
萧楠楠如同一座玉雕端坐着,闭着双眼,很是安详,手里还捏着一双小巧的蝴蝶娃娃鞋,在她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两封信,用匕首压着。
宋寒廷匆匆赶到慈康殿就是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看着萧楠楠的面容,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宫女走过去将信拿给他,他才回过神来,拆开信看了看,沉默下来,喉咙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
脑海里想起了,父皇曾经对他说的话。
父皇说,他是帝王,母后是天上的雄鹰,令无数人仰望,在他未登基前,他也是其中之一,世间没有人能留住母后,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能。
但母后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父皇身边的。
所以父皇无所不用其极,挑断母后的脚筋,强行封她后,包括他的存在,也是为了留住母后。
他一直都以为,母后是恨他的。
但他错了,这信是母后亲手所写。
信上的开头,写得是,“吾儿寒廷。”
他没敢看下去,却已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