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舞 第6章 雨

天上的云化作了雨，重新落回了地面。

磅礴的雨势不断击打着屋顶和窗户，发出恼人的响动，时不时响起的惊雷更是将这扰人梦境的乐曲推向**。

明明已经到了早晨，屋外却仍是一片昏暗，连绵的雨幕阻隔着人的视线，无法看清远处的情景。

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室内，以及大厅里攒动的人头，春日的生机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呈现在了诺卡面前。

随着一个冬日过去，鸮语森林的魔力也逐渐趋于平静，森林顶端厚重的云|墙也化作了雨水逐渐散去，追逐着金钱的冒险者也重新汇聚到了这座小镇上，将宽阔的公会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每当有人走进大厅，抖落斗篷上的雨水时，都会引起一阵谩骂，随后就是对天气的抱怨和众人的附和。

“这该死的天气！”

永远都是这句话作为开头，诺卡无趣地想着。作为被临时抓来的办事员，他已经在大厅的窗口坐了一上午，这句话已经听过了不下二十来次。接下来就是众人的附和以及一部分人的反驳，再拿出十几年前的事情作为对比论证自己的老资历，顺带嘲笑其他人的见识短浅，然后两方互相争吵讽刺对方，以此来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

诺卡并不关心之后地发展，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鸡窝里，两边都扯着嗓子尖锐的喊叫着，要用音量压过对方，完全不管他这个站在一旁的人被吵得脑子疼。

“魔狼的爪，每份三银币。”诺卡扫了一眼递过来的委托内容，取出了几份相关的任务，问到，“还有几份需要心脏和肝脏的委托，要接吗？”

“好，好的。”

这毫无底气的回答让诺卡抽空看了一眼来人。

红发的青年拘谨地站在窗口前，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身后背着的巨大背包——被填得满满当当，东西从缝隙中冒头的巨大背包，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被扯住摔到。带着雀斑的脸或许是因为紧张泛着红，一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不知道往哪看而乱瞟。一根金属制的法杖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顶端凸起形成的底座上镶嵌着一颗斑驳的魔晶。斗篷下的衣服虽然布满了皱褶，但还能看出用料不错，也很合身，一枚略微褪色的四级冒险者徽章就别在上面。

“储物道具的店出门左转，走三间房就到了。”

“谢，谢谢……”

见对方是这幅瑟缩的样子，诺卡怀疑对方如果真的遇到了魔狼，那大概也只是给魔狼加餐而已。

“在这里输入魔力，把徽章递过来。”

诺卡拿着对方递来的徽章，用魔力激发出刻印在里面的烙痕。蓝紫色的线条勾勒出繁杂的图案，渐渐浮现在了徽章上方，像是截下了一小块星空藏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看了一眼委托上形成的图案，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每个人的魔力都是独一无二的，和指纹一样，通过特殊的墨水就能形成唯一的图案。而现在在他眼前的两幅图案只能对上一部分，说明两人之间有某种亲缘关系。

虽然已经猜到了是这种情况，但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心累。

将徽章递了回去，他对低垂着脑袋的青年说到：“回家去吧，记得把徽章放好。”

“可我真的很需要钱……”

诺卡不太想知道对方要钱的理由，却不能眼睁睁的看对方去送死。毕竟森林就在那里，要是对方铁了心要去捕猎魔狼，也不可能有人拦着。

在心里怀念着冬天的悠闲时光和甜点，他最终叹了口气，问到：“会采集莹月草吗？”

“会，会的。”

“出门右转过两条街，可以看到药剂师协会，他们会收购莹月草，你跟着到森林外围采集就行。”

作为药剂调和中最基础的草药，莹月草有着极大的使用量，这种植物生命力旺盛，种植方便，只需要在充满魔力的环境里就能长出一大片，然而采集它们却十分的麻烦，需要能精细地去操控魔力。虽然得益于鸮语森林那充沛的魔力，森林外围的莹月草比其他地方的品质要高上许多，然而大多数冒险者更愿意把精力花在森林里那些价格高昂的猎物身上，对于这些费时费力的草药完全没有兴趣。

这就导致了药剂师协会虽然常年发布委托收购莹月草，到最后还是只能自己组织人手在森林外围采集。现在能多一个人帮忙，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

“好，好的……”红发的青年绞着手，低头害羞地说到，“谢谢……”

诺卡摆了摆手作为回应，对着后面的队伍喊道。

“下一个！”

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回到房间看到床铺的那一刻，诺卡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躺上去。

财帛动人心。

虽然外面的雨势像是要把人冲走，接取委托的人却仍是络绎不绝。今天他就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午饭也只是随便扒拉了两口凑合过去，明明是在室内坐了一天，他却觉得比之前四处跑动还要疲乏。

“你怎么没被抓过去？”

他承认，他看到已经洗漱完毕，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维尔德有些不平衡了。明明两个人都是编外人员，怎么就只有自己这么劳心劳力。

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他也算了解了一些自己这位室友，虽然初次见面的时候看着不近人情，实际熟悉了之后就会发现对方挺好说话的，自己学习的时候吃东西对方也没说什么。现在也能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

像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维尔德愣了愣，指了指自己。

看着被指着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诺卡觉得自己问得问题有点蠢。要是这张脸出现在公会大厅的窗口，大概能直接引起暴动，那些冒险者大概会争抢这个排队的机会。

想了想长了这么一张脸生活会有多不方便，起码走在路上被人表白的次数不会太少，他忽然觉得长得平凡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也不容易。”他带着几分同情拍了拍维尔德的肩膀，“长成这样很辛苦吧。”

维尔德反应了一会儿才理清这跳脱对话的逻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发现诺卡有时候总是能通过错误的推论得出相对正确的结果。

就像是某种野性的直觉。

虽然他没被抓去当办事员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长相，但肯定不是对方所想的原因。作为曾经被教廷追捕的前通缉犯，他的这幅长相大概已经传遍了大陆各处，虽然自己这几个月都住在冒险者公会里不算什么秘密，但要是自己坐在大厅的窗口里接待，大概没几个人敢踏进公会大厅了，想来就算是帕尔默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想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时间和对方讲解一下关于深渊，以及自己身上的那些罪名。

“是啊。”他笑着说，“卡琳女士不愿意我待在窗口里。”

诺卡是在一阵推搡之中醒来的。

看着窗外仍在咆哮的风和雨，以及阴沉压抑的黑暗，诺卡打了个哈欠，问到：“早上了吗？我好像没听见钟响。”

“帕尔默会长正在组织撤离。今年的雨势很不寻常，排水系统已经超过负荷无法运转了。现在外面水已经没到膝盖了，你也快收拾好下来吧。”

用自己还没睡醒的脑袋反应了几秒，诺卡才明白维尔德说了什么。他立刻冲到窗边，就看着楼底宽阔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水泽，水面上还漂浮着被冲出的家具。

本身自己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他把自己穿戴整齐后就跟着维尔德下了楼。

白天还十分热闹的大厅此刻都浸泡在水里，显得十分凄凉，涌入室内的水不断击打在楼梯和墙壁上，卷起一阵阵浪花。就像是梦中的繁华不过都是泡影，而此刻梦醒了。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帕尔默也没有废话，让几名法师用木板和泥土拼接出几艘小船，以便众人能够离开。

冰冷的雨水击打在身上竟有几分生疼，呼啸的风裹挟着雨顺着缝隙钻入衣领之内，狞笑着带走一部分体温。诺卡坐在船上看着远处隆隆作响的云层，紫色的电弧在边缘跳跃，印出这遮蔽天日的阴云。

那就像是居于天上的城，蔑视着大地上的一切。粗壮的雷电不断从它底端落下，像是要击碎万物一般在空中画出道道裂痕，留下一瞬的白昼，以及更深的黑暗。

这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其他人，所有人在这场雨中都是狼狈的样子。他们靠着魔力驱动的船来到镇口，拾级而上，躲避着这份来自于世界的愤怒。

众人站立在岩壁边缘，望着森林的方向。即使隔了一整个镇子的距离，他们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份骇人的威势。

帕尔默神色难看地盯着浸泡在水中的节夏镇，以及从森林的方向涌来的魔力流。

这股魔力流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年鸮语森林狂乱的魔力并非凭空消失，这股携带着雨水的魔力流就是它倾泻的方式。

然而他从未见过这股魔力流如此狂乱，如此庞大，虽然魔力基本被防御法阵所消弭，然而如同山洪般涌来的雨水直接灌进了节夏镇之中。

这远远不正常。

帕尔默在心里想着，他想到了这十几年来春日减少的雨水，森林里必然发生了什么造成了这种改变。

虽然现在庞大的魔力流带来了严重的灾难，但同样能够作为指引让人找到问题出现的地方，否则在这广阔无迹的森林之中，想要找到异常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会本身还要调节各个势力，安抚没有力量的普通人，能够来做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

“诺卡·冯·亚当斯，鲁纳·鲁米勒·马勒忒柏·乌尼弗仑拉·希里乌斯·维尔德。我以冒险者公会驻节夏镇分会长的身份委托你们，前往森林之中，查明这场暴雨的原因。”

原本标题不想叫雨的，但最后还是屈服了

这个倒霉名字我保证只出现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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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