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舞 第5章 雪

冬天果然是适合学习的季节。

诺卡倚在窗边，看着屋外已经高过脚踝的积雪想到。这样的天气能把所有人都赶回了屋内，除了扫雪他已经很久没干过其他活了。很难想象，就在一个月之前，这间屋子的大厅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喧嚣不止。

活着就是需要刺激，而人类十分擅长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留在镇子上的人每天都会聚集在冒险者公会，娱乐的同时顺便交流情感，度过这段漫长的时光。很显然，帕尔默十分热爱这项活动，像只雀鸟一样能够拉着所有人一起聊天。诺卡有时候会怀疑是帕尔默逼迫众人每天来公会的，以供他排解这段无趣的时光。

得益于帕尔默的这份活力，以及严酷的天气，卡琳女士也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放了出来。诺卡最近见到她的时候，她手上拿着的不再是各种文件，而是快速穿梭着的针线，繁复的花纹像是流水一样从她的手中变化出来。

诺卡觉得这份技艺和魔法也没多少区别了，毕竟在看到成品之前，他完全想象不出卡琳女士会织出怎么样的东西。

他和维尔德都收获了一副饱含热情的手套和围巾，连帕尔默都收到了一顶配色夸张的帽子，艳丽的颜色总让他联想到色彩斑斓的毒蛇。而帽子随着帕尔默夸张的动作来回晃动，让景象显得更糟糕了。

是的，帕尔默十分喜欢这顶帽子。诺卡默默地在心中哀叹，强迫自己移开眼，不去看在人群中花枝招展的帕尔默，以及在他头顶乱晃的帽子。他不太清楚卡琳女士是根据帕尔默的喜好织出了这顶帽子，还是希望借此来提醒其他人远离这个男人。

他希望是后者，虽然从结果来看并没有多少用处。

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他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尽力把下巴塞进围巾里，以此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帕尔默找上。

绿色的封皮上是鎏金的书名——《托兰王》。

文字优美，引人入胜，贴合音律，朗朗上口。是维尔德特意给他选出的阅读书籍，也是广为流传的一本儿童读物。

不得不说，作为识字和锻炼阅读能力的书本，这确实是很好的选择。简单的用词即使是他阅读起来也不怎么吃力，作为一个故事，惊险刺激的剧情也十分吸引人。

一个事物能够广为流传总是有它自己的理由。

用指尖摩挲纸页，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毕竟在原本的世界，实体化的纸质书籍早就被电子化所取代，除了在博物馆里，正常见到的纸制品都是作为装饰品制造的空壳，完全没有阅读的价值。

《托兰王》讲述了一名瑞尔族冒险者在冒险途中收获了友谊，经历了背叛，在艰难险阻之后获得了名誉和财富，建立了强盛的托兰王朝的故事。

诺卡现在明白为什么巴顿当时见到自己会这么激动了，他大概以为自己是看了书之后才想要当冒险者，想要和“托兰王”一样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再不济也能经历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毕竟书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使用名字，而是一个个代称，特别适合小孩子将自己带入其中进行幻想。

不过自己注定是要让对方失望了。他连激动人心的冒险都不想要经历，温暖的住所，丰盛的三餐，他觉得自己再努努力从编外人员转正，每年休假还可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这样的人生就足够美满了。

读完最后一页，看着托兰王在臣民的爱戴下主持着庆典，诺卡也心满意足地合上了书，将这份美满的故事留在了其中。

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酸涩的味道随着咀嚼填满了整个口腔，让他的五官都皱缩在了一起。仔细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澄黄的水晶糕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十分无辜，完全无法想象会是这种味道。

默默地将这盘糕点推远了一些，诺卡心中完全没有浪费粮食的罪恶。博斯先生最近除了三餐之外，还致力于在糕点上进行创新，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还不错，不过也会有这样奇怪的产品出现。过于安逸的生活让他开始担心这幅游戏里带来的身体会不会有变胖的问题，自己是否应该跟着维尔德每天进行锻炼。

他见过维尔德挥剑锻炼的样子。原本维尔德是在空旷的院子里进行这项活动，然而最近天气转冷没法到户外去，于是他也自觉地让出房间，不去打扰自己这位室友的练习。

不管怎么说，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好看。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被汗水浸润而光亮的肌肤，他当时看到结束锻炼的维尔德时，脑子里闪过了那些被称为杰作的雕塑作品，从时光之中截取出的美的片段。

然而这些雕塑都比不上眼前的人，因为呼吸而牵张的肌肉，随着摆动而滴落的汗水，冰冷的雕塑被灌注了生气，赋予了灵魂。血肉铸成的生命，是如此耀眼夺目。

沉溺在回想之中，诺卡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餐盘，熟练地拿起了糕点放入口中，下一刻，所有的绮丽都被这殴打着神经的酸涩给打破。

维尔德走下楼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匀称的五官全都没有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把自己的脸拧出这么多折痕。明明毫不相干，但他又忽然想起了那只橘猫，那只见人就蹭，见吃就叫，把自己养到膘肥体圆的橘猫。

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雪才刚落完。他趁着教廷骑士突然出现的混乱堪堪逃离追杀，然而身上糜烂的伤口以及失血受寒带来的失温让他才跑进节夏镇就倒在了地上。

无法顺畅运转的魔力，逐渐模糊的视野，连伤口也只是传来钝痛，他仿佛能听到死亡就在自己身后狞笑。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猫叫。

像是撒娇一样的叫声，婉转绵长，让他差点以为这是死前的幻听。然后他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压在了自己背上，以及一个男人的喊叫声。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躺在温暖的床铺上，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包扎过了。

被子上还残留着阳光烘烤过的味道，窗外的积雪洁白无瑕，从远处传来喧嚣的说笑声，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他呆坐着，怀疑这是死后的世界。

然后这份宁静祥和就随着被一脚踢开的门板打破了。

金发的男人提着橘色的猫，蹦跳着到了他的床前，高声宣布到：“来和你的救命恩猫打声招呼！”

被他双手架着的猫也很给面子的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高兴。

他仍能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没有在意眼前荒诞的场景，他只是问到：“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帮助他？他不相信眼前的会不知道自己在被教廷追杀，以及自己身上的那些罪名和赏金。与其救下自己不如出卖自己来的实惠。

他也还记得帕尔默当时说了什么。

他一脚踩在床沿上，嚣张地说着：“小家伙，我们亲爱的教皇，冈德里克·迪尔博德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的灵魂乌黑发臭，找不出一丝人类的美德。能够和这样的家伙作对，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再说了……”他用脸蹭了蹭手上的猫，说到，“你这样的小家伙又能做什么坏事呢？是不是啊，咪咪？”

“喵！”

在他手上的橘猫又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然后他们两人就听到了卡琳的声音。

“帕尔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踢门！还有不要把脚踩到床上！”

维尔德还记得他和橘猫就这样看着卡琳将帕尔默撵出房间。不过猫很明显对于人类的打闹并没有多少兴趣，它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就不容拒绝地躺进了他的怀里，将自己盘成一团发出满意的呼噜声，享受着午后的太阳。

“如果饿了，就摇一下旁边的铃。”

当时看着将房门带上的卡琳，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重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的事实。

那段时间或许是他最平和的时光，拥有着热汤热水、温暖的床铺，不用流离失所，不用躲避追杀，就像生来如此一般。

怀念地看了眼站在人群中，表演用嘴接住裱花奶油的帕尔默以及围在一旁鼓掌的人，维尔德绕过了大厅，走到了诺卡面前。

“亚当斯先生，虽然可能快了一些，但我们都认为您应当尽早重新掌握系统的魔法知识，而不是继续依靠这种……”维尔德停顿了一下，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传统的施法方式。”

将两本法术基础书取出放在桌上，他继续说到：“您的大部分委托金都是用于这两本书的购买，您可以先翻阅一下。”

看着一本就有半指厚的书，诺卡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委托金究竟用在哪里了。在维尔德的注视下他还是翻开了第一页，看着上面佶屈聱牙的用词，他很确信这是属于成年人的睡前读物。

他甚至在想自己如果解释自己是穿越来的，施法其实是用游戏里的技能，虽然看着很像，但吟唱其实只是按照超脑的规则排列词语增强威力，其实不需要读这些书的话对方能不能放过自己。

然而只是想想他就作罢了，老老实实地道了谢将书收了起来，准备给自己睡前催眠用。毕竟虽然自己用不上，但其他法师使用魔法肯定是遵循这些规律，能够多了解一些总是没有坏处。

看着诺卡这幅委屈的样子，维尔德在心底笑了笑。他早就发现眼前的人虽然学习态度认真，但是喜好却很明显，对于枯燥乏味的知识虽然也会学习，但总是显得不情不愿，惹人心软。而且还十分嗜甜，发现自己不会阻止以后，几乎是抱着博斯准备的糕点边吃边学。

想到对方刚刚皱成一团的表情，他也好奇地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品尝起来。

很酸，但是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能够接受。

诺卡：听到了吗？我不要激动人心的冒险！

作者：嘿嘿嘿

诺卡默默掏出弓

虽然在回忆里没有说，但其实维尔德当时哭得一塌糊涂，只是出于面子没有去想而已

维尔德默默拔出剑

作者：你们不要过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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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