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生路
隔天,向腾辉再次打理好自己,开着他那辆红色的大众桑塔纳,来到了一家舞厅酒吧前。酒吧叫做满天星,是自己一个旧相识开的,这次来这是因为他打算从这里先打开场地。
向腾辉坐在车里,为了看起来和人家合流,逼自己买了盒所谓的雪茄,学着抽了起来,入口第一下,尼古丁的气息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这可比他平时抽的烟劲要大多了。还未适应,就开始低头闷闷的咳嗽起来,惹得王凤坐在后座连连抱怨。
“你龟儿子出去抽嘛,非得要在这里整。”
边这样说着,王凤又边在车里扇风,驱赶弥漫在车里的烟雾。
“我适应一下嘛。”
向腾辉依旧穿着那件皮衣,那是他唯一一件可以拿出去撑场面的衣服,尽管双眼被烟雾熏的眯起,但他还是接着一口又一口的抽着,吐出浓郁的烟雾来。
“老子真的搞不懂了,又不是没有家,你为什么要把这帮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面对王凤不解的发问,他依旧沉默着,因为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
“以后你们留在我这,就得要听我的规矩,要是还像以前那样,那就是茅厕里坝铺—离死不远了。”
向腾辉叉着腰站在这群孩子们的面前,身旁有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块红布,桌子上有着印泥和一沓纸最上方的在末尾写有甲方和乙方的字样,还有苏木,马虎等人的名字,那是他定制出来的‘合同’。王凤和姜云姝就坐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们。
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各异,但大多数都是在认真的听向腾辉说话,苏木站的很板正,在各种姿势当中脱颖而出,而反观马虎,他别具一格的蹲在地上,抬眼看着向腾辉,但脸上是认真的神色。
“指纹按上去。”
话刚落下,孩子们就动身陆陆续续的走到桌子前,准备按照姜云姝手指的名字,一一把自己的指纹按上去。
但马虎多问了一嘴,“那是什么?”
其他人听到他发问,也停下来,盯着他看。等待着答案。
“保险!都是为你们好的”
“真的为我们好?”
“你们说我是不是为他们好?”,向腾辉指指旁边的姜云姝和王凤。
还没等两个人有反应,苏木率先动身,走到桌子前,找到自己的名字,干脆利索的把手印按了上去,见有第一个动身,其余的人也都开始陆陆续续来排队,按手印。
最后一个按手印的是马虎,他印上印泥之后迟迟没有按下手印,而是看着向腾辉,眼神当中有着一抹不信任,随着“你不要到时候把我们卖了。”,他干脆利索的按下了手印。
合同成立。
那份合同是姜云姝亲眼看着向腾辉写的,时不时他还要和王凤说一说,看这样写行不行。她在其中没起到什么作用,最多的就是纠正名字罢了,但她知道,这样的话,就证明他们能够留下来了。
她看向印完手印的苏木,他眼眸当中盛满对于格斗的向往,表情庄重的像是在完成一件至高无上的任务一样,这是她未曾见到过的苏木,一个全新的苏木。
她感到很新奇,自己好像即将要见证一个人的蜕变了,那种感觉是神圣的,像是某种隐隐的吸引。
她再次和他对视上,这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光芒。
“从明天起,你们就是我格斗俱乐部的正式学员”
......
“你咋不把那帮孩子送到公安局去?”
“我们都是给政府添过麻烦的人!我们还去麻烦他们?”
“不过你龟儿子可以,老子在里头认识你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你龟儿子居然会干好事!”
“这哪是干好事,我们是被那帮孩子给害惨了。”
向腾辉看着手里的雪茄正在燃着的,语气当中尽是不耐烦和无奈。
“你一会儿有没有把握?”
“现学现卖,王敬福那套没什么难度。”
这样说着,但向腾辉心里还是有些许犯怵,戴上墨镜后,从抽屉里翻出瓶白酒来,喝了两口,企图能够壮胆。
“过程太多了,快去嘛。”
听到王凤的催促声,他拿起放在副驾驶的纸盒,搂在怀里后,作势要下车,但还是犹豫的回头看着王凤。
“快去啊。”
......
满天星舞厅
向腾辉戴着墨镜,一手拿着纸盒,另一只手夹着那根雪茄,故作镇定,走了进去。
“李总!”
“辉哥!”
两个人笑着问好,上前拥抱了下,以示亲近。
“等你好久了。”
随后李总让他坐下来,只见桌子上摆了些花生,瓜子之类的零嘴和一瓶还剩了一半的派斯顿XO白兰地。向腾辉见到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虽然只剩下一半了,但派斯顿XO在那个时候可以说得上算是比较贵的酒了,没想到他还能拿出来这个来招待自己。
坐下后,李总招招手,上来个美女,蹲下给他点燃雪茄,那是这的服务员。
向腾辉刚坐下就开始推销:
“我们国家一定会重视体育产业这一块,咱跟着大方向走。”
“方向对了,事半功倍。方向错了,都是假的。”
听到李总这样说,向腾辉瞬间心里就踏实了,这意思就是同意了。这事儿成了。
“辉哥,当初盘下这个场子,就是你帮我的忙,本来想感谢你,但你看这也没点人气,赔的我光屁股了。”
向腾辉挑起嘴角轻笑出来,姿态放松,翘起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隔着墨镜看着话里有话的李总。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要赞助的?”
闻言李总愣住不说话,向腾辉则是继续往下说。
“我是来帮助你的。”
......
自从签下了那份合同以后,向腾辉就拿出了当时他训练的劲头来,给孩子们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训练,太阳落山以后才结束。
砂石场的沙子堆倒是派上了用场,每天他们都要在上面绕着跑个半天,直至每个人精疲力尽,跑不动了为止;为了让他们有挥拳时的手感,要冲着砂石出拳,拳拳浸没砂石,同时也锻炼了他们的耐力,每一拳都会有泄力的作用。
三个人悠闲的躺坐在中央的砂石堆上,看着这帮孩子绕着砂石堆跑。王凤靠在拐杖上,边看着孩子们边用余光瞟半躺在砂石上的向腾辉,姜云姝坐在两人旁边,手里拿着个画本,看翻页的厚度,已经画了不少了,用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着,偶尔要涂色时,则拍拍王凤,再由他拍拍向腾辉,向腾辉再把需要的颜色递回给他,由他把色笔递给姜云姝。
姜云姝对于这一流程表示很无奈,本来自己放在旁边就可以用的,但舅舅非说要帮她,那她还能有什么怨言,只能默默承受着不适宜的宠爱。
“你真想让他们打?”王凤把色笔递给姜云姝,语气随意,闲聊般,开口询问。
“你傻啊,总要做个样子嘛。”
“那还跑这么凶。”
“他们是啥子人?野狗咬着骨头,打死也不会松口的。”
向腾辉边说着,看着速度逐渐变慢下来,又开口催促道:
“加速,加速!快点,快点,快点!”
耳边听着向腾辉等人的交谈声夹杂着风声,姜云姝手中的笔几乎没停下来过,她在画苏木等人。她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六岁以前她还参加过绘画班,六岁以后就有人顶替她去绘画班了,她只好独自在狭小的阁楼里肆意挥发着自己的思维。不过,能够画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每当她在绘画的时候,总会觉得很幸福,那种看着一个人跃然纸上的时候,是喜悦的。
妈妈曾经说过她很有天分,所以才会给她报绘画班。其实妈妈在对于挖掘自己的天赋这件事情上很执着,妈妈说不想要她到老了那一天才发现自己的天分,她不太理解。
她曾经去过很多兴趣爱好班,芭蕾,拉丁,爵士,大多数的舞种她都试了个遍,乐器也是这样,不过,到最后留下来的就只剩下绘画,芭蕾和钢琴。
但自从六岁以后,她只能偷偷的去学芭蕾和钢琴,没去过几次就被姑妈发现了。她再一次被剥夺了自由。
但好在她坚强,她曾经在阁楼的角落肆意跳舞,跟随着脑海当中的每一个动作而起舞,光着脚踩在吱吱作响的木地板上,那一刻,她只觉得自由,她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逃脱身上的禁锢了;她曾经跪坐在阁楼的飘窗前,听从心灵的乐符,让音乐在她的指尖缓缓流淌,跳动的音符逐渐与她的心跳重合,那一刻,她只觉得幸福,她感到自己似乎在母亲的怀抱当中,母亲带着她一同按下一个又一个音键,美妙的音乐将两个人环抱在其中。
不过好在现在自己已经逃离了那里,自己的身边现在有了舅舅,王叔叔,还要好朋友苏木,马虎。自己现在很幸福,她始终确信这一点。
等回过神来时,苏木用力奔跑的身姿跃然出现在纸上,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正在注视着她。
姜云姝心中惊讶,立马合上绘画本,安慰自己道:
没事,应该是因为他跑的太快了,所以自己才会画的人都是他。嗯!就是这么回事!都怪苏木,谁让他跑的那么快!
在姜云姝没有注意到的心底已经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而且还在持续膨胀,占据她心里的位置。
......
黄昏时分,男孩们训练了一天,身上出了大量的汗水,味道还隐隐的有些大了起来。因此,向腾辉那个用木板围起来的简易版淋浴间就派上了用场,男孩们训练完后,直奔淋浴间,冲走一天的疲惫。
“他人挺好的,那天我看到他给姐姐钱了。”
苏木用肥皂往身上打泡沫,歪着头看向一旁冲洗头发的马虎,开口道。
马虎听到后沉默了一瞬,随后又扯开话题,伸手管他要肥皂用,“拿来我洗嘛。”
苏木佯装要把肥皂递给他,见他要拿到时又收回去,笑着打趣“女孩子才要香嘛。”
马虎愣了一下,羞愤的上前去争抢那块肥皂,但又被苏木灵巧的躲了过去,那块肥皂脱手而出,被抛了出去,他又去接。
“给我!给我!”
“给给给。”
反正自己已经是香的了,他才不管马虎是香的还是臭的呢,待会他还要去请教姜云姝呢。
苏木想道。
......
洗完澡之后,向腾辉给他们播放有关于格斗的卡碟,每个人坐着小板凳,聚精会神的观察电视里的人的每一个动作,恨不得将每一个动作都刻在骨子里才好。
大家这样看着,姜云姝在一旁观察他们的神色,一笔一画的临摹下来,用画笔划过他们的眉眼,想要将他们留在画本当中。
靠在电视机旁的向腾辉见看的差不多了,一把按下电视机的开关,关掉了电视机。
“你们看打得狠不狠?”
男孩们乖巧点头。
“都是假的,你们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打得像真的,但是都是假的。”
向腾辉见他们还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随手叫到两个男孩,让他们上前来。
“你,你,过来一下。”
等到男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两个人做示范。
“姿势摆好,按照我教你们的套路来。”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一来一回摆足动作,几个来回后,他们就停下来盯着向腾辉。
“太假了。”
说罢,向腾辉左右看了看,突然伸腿踹了旁边的马虎一脚,差一点给他踹到地上去了。
“你干什么啊!”
“你怎么不打他!”
马虎震惊,马虎震怒,马虎委屈。
“看到了吗?这个痛的反应很重要。”
姜云姝看到这一幕默默在心里吐槽,因为舅舅你是真踹,他也是真疼啊。
“但是这个气势,这个气势才是表演的重点!”
......
很快,到了表演的那天。
姜云姝和男孩子们一起坐在货车的集装箱里,因为要进城的话,她要是坐在前面的话,属于违反交通规则。
她还穿着那天的白衬衫,牛仔直筒裤,衬衫下摆依旧被掖到裤子里,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今天穿了一件蓝灰拼接的外套,看起来活力满满。但很不巧,她有些晕车,一上车就靠在了苏木旁边,没多久就不受控制的倒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哥。”
苏小步突然叫醒将要睡着的苏木。
“你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苏木的声音又轻又小,生怕吵醒女孩。
“开了好久了,是不是要把我们送回去?”
“你脑壳有包啊,这要是回家的路,早就给你颠到天上去了。”
马虎无奈开口回答。
“你声音小一点,她还在睡觉呢。”
苏木小声的朝着马虎喊,后者听到后,缓缓噤声,犹豫的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
“你肩膀酸不酸?要不要换个位置?”
“你要干嘛?”
“我也想要阿妹靠在我的肩膀上。”
“一边去。”
“你真是小气。”
苏木没搭理某个幼稚鬼,重新闭目修神起来,面对接下来的第一次格斗,虽然要假打,但是他内心还是很紧张。
马虎气愤的哼了一声,心有不甘的看了两眼女孩恬静的睡颜,最后干脆一闭眼,装作看不见。
那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天朦朦的,还飘起了些许雨丝,啪嗒啪嗒的滴落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向腾辉和搂着拐杖的王凤一路上相顾无言,默默的开着车,前往满天星酒吧。
说实话,向腾辉心里其实并没有底,男孩们虽然在砂石场里练习的还算可以,但不知道上了真正的八角笼里,面对那么多人,发挥会怎么样。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就看他的运气如何了,是好是坏,今天见分晓。
从砂石场到城里很远,一路上他驾驶的很平稳,有一种会一直在这条路上开下去的错觉。
坐在一旁的王凤依旧抱着拐杖,看着面前车窗上溅落的雨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在临近满天星的时候,姜云姝才缓缓醒来,发觉自己靠在苏木身上,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佯装整理发型,悄悄的把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去,从他肩膀上起来。
但她刚动的时候,苏木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他也睁开眼睛,轻声问她:
“不知道还有多久到,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姜云姝有些不大好意思,挠了挠头发,悄悄的去看他的脸上有没有不满的情绪。
“你的肩膀不会酸嘛?”
“没事,这样你能睡得舒服一点。”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苏木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开口,“因为...你说我们是朋友 。”
“哦哦。”
姜云姝是一个很嗜睡的人,见对方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反而很欢迎的样子,她就放心又躺了上去,还蹭了蹭,感叹般开口:
“你真的好好呀,苏木。”
“嗯。”
不大的车厢里又恢复安静,苏木侧着脸看着女孩被头发遮住一大半的脸庞,漆黑的眸子当中都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他骗了她。
他对她那么好,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因为,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