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南看戏看得正欢,赶巧那被塞进隔间的哥们儿,对着马桶又是一通猛吐,通风管道里扑面而来一阵酸爽。
他捂着鼻子等了会儿,见一直没人进来,才挪开面前的挡板跳下去,钻进那人所在的隔间。
这大兄弟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吐花的脸刚想回头,脖子还没转动,双眼已经被人捂住,后颈猛地遭痛,吃下一记充满“磁”爱的手刀。
大兄弟绵软倒下,魏尔南伸手到他耳后,从左耳蜗里探出一个金属小抓块,放到手心,再取下他手腕上的手环,外加一只腕表。
啧,是块好表……得谢谢刚才那小子不识货,只会掏兜。
“兄弟,不是我不讲武德呀……”魏尔南把人架起来,抬到马桶盖上,拍着他的后背语重心长,“你看,你身边全是老六,东西早晚会丢,不如先借我,还能物尽其用,你意下如何?”
一根食指抬起大兄弟的下巴,上下动了动。
“谢了兄弟!”
魏尔南反锁上隔间门,甩着步子扬长而去。
公共洗手间分散在回形结构的夹层中间,可以通向不同主题的舞池大厅,这附近聚集着各种参差人群,男女混杂,有坐有站。
魏尔南弄乱刘海,路上又顺来一个墨镜戴上,脸已经被遮了大半。
他穿过舞池,挤进那些疯狂扭动的肢体中,每一口呼吸都香到发臭。
这就是诱人、原始、混乱、交杂的**的味道……但在魏尔南眼里,一切早已化成一张张钞票。
这也是金钱的味道。
人群摇摆的很忘我,魏尔南穿越的也很顺利。他特地绕了几个圈,如游鱼分水,才老道画符似地挪向正门口。
要不了多久,突出重围的魏尔南扬起结汗的刘海,他已经首战告捷。
十只手指套满了戒指,虽无耳眼也吸了几对耳钉,项链怕缠到一起,都绕在手臂上,领带夹和袖扣等小东西,藏进后衣领别成一排,统统被长发遮住。
至于他腰间那只黑色口袋,早已吞下他今晚最心悦的杰作——两排整整齐齐的钻石纽扣,二八一十六,颗颗品质上乘。
也不知道是哪个可爱透顶的天使大哥,竟然敢穿着这种衣服来逛夜店,真是皇天在上哈利路亚佛祖保佑……
魏尔南忍不住嘴角上扬,也想去舞池里跺两脚,耳麦里这时传来久违的“嘀”声。
“装满了?”邹恋张口就问。
“嗯哼。”魏尔南拍着腰间布袋,吃撑了似地直哼哼。
“大舞池包括后台,都有讯号干扰,必须切断语音。进去之前,我再重复一遍,你记清。”
“遵命。”
“大舞池的入口处有售卖厅,点一杯酒,这是舞会的通行证。拿酒进去,工作人员才会放行。进去以后,在11点50分左右,到南侧吧台末尾,找酒保往酒里加入七颗冰块,对方就会明白,你是想见挂在顺位第七幅画像上的舞女。这时你要说,想见的是上一位七号,也就是Lily,乔念琴。
“时间过去太久,人也已经失踪,酒保一定会拒绝。你继续追问,Lily之前的化妆间在哪里,想收集一些她用过的旧东西,比如贴身衣物等等。这时,差不多接近零点,所有舞女都在台上,不出意外,酒保会说出现任七号舞女的化妆间位置,让你舞会结束后再去拜访。你先答应,然后直接过去搜查,听清了么?”
“嗯哼。”
“搜查完毕,立刻原路返回。如果遇到意外,从后台往东一直走,楼梯间尽头有一个电闸,打碎它,我会立刻支援。”
“遵命。”
没有贫嘴,没有抬杠,乖得不像样。
邹恋终于确信了那句老话,吃饱的狐狸像只猫。
“开始行动。”
他再次掐断了语音。
*
舞会的通行证是红酒,只有红酒。
拿到酒,刷过手环,魏尔南逐渐靠近夜总会的心脏部位——中央大舞池。
这里正对入口有面巨幅荧幕,纵高超过十五米,直连到五楼楼顶。一条长长的舞台从荧幕延伸至环形舞池的中心,集成了全场焦点。
舞池五楼的部分,围绕着一排上宾卡座,下方有十二张巨幅画像从卡座底部垂下,上面姿态各异,有男有女,画着夜总会里最受欢迎的十二位舞女。
舞女的画像按照人气高低排序,当前第一名,是有着“变装女爵”称号的男性舞者。而从南边数起的第七幅,两个多月前挂着的,正是质种连环谋杀案中第四名受害者——Lily,乔念琴的画像。
魏尔南按照邹恋的吩咐,在舞池里一直飘到11点50分,顺便给那只黑色口袋又进了点货,直到它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
他直奔南侧吧台末尾,找到酒保,让他往自己的酒杯里加入七颗冰块。
酒保的服务态度很好,放入冰块后,双手把酒杯推回给魏尔南。
多亏了手环主人的消费记录,酒保有些恭维地对魏尔南道:“这么久了,还能念念不忘,像您这样专一的客人,真是越来越难得了。”
“哪有,我的爱好,是收藏本身。”魏尔南笑笑。
“您不喝么?”酒保又问。
魏尔南迎着他疑惑的目光,举起一半是冰,一半是红色液体的酒杯,微微抿了抿唇,喝下小半口。
接下来的过程都如邹恋所料,酒保称休息室跟画像的排位正好相反,Lily的旧物可能被收在后台第六间休息室内,可以等舞会结束后,去询问休息室的现任主人。
魏尔南看向现任七号舞女的画像,会心一笑,震耳的音乐声中,突然一记钟声敲响。
零点,时间到。
酒保的目光越过魏尔南,径直朝向舞池中央,那里正在旋转升起一座白色雕像。
女人高冠璀璨,右臂举在胸前,手握权杖,形如征战的将军。雕像周围的肉海也随之一起疯狂,他们宛如一只巨大的多足生物,腿脚都在有规律地不停蠕动着。
又一记钟声敲响,画像上的舞女们纷纷缭绕登场。伴随烟雾飘散,空中撒下无数闪亮的彩片和雪花,人群也一同举杯,包括柜台后方的酒保。
他们在敬拜那座雕像……如同神明恩赐饥饿的仆人,又像猎人喂食荒蛮的豺狼……
魏尔南照猫画虎,学酒保举起酒杯,周遭的场面却再一次发生转变。
灯光和音乐在不断加速,围绕雕像的人群从疯狂变成癫狂,已无规律可循。
就在不远处,一个女人张大嘴巴坐在人塔上,数个酒瓶从空中同时倒灌,白沫从她口中涌出,再流到周围人的嘴里,活像个人体喷泉……
女人身后,又有一个男人两脚挂在钢管上,正对着人群倒立撒尿,下边一圈魑魅魍魉挥舞手脚迎接,像极了蛆蝇朝圣……再回头看看刚才的酒保,也像吃了毒蘑菇似地大头朝下,双臂朝天,搁那摇着花手跳科目三呢……
如此魔性的画面比比皆是,难分人鬼,魏尔南差点搞不懂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了……但比这些画面更为诡异的,是魏尔南自己。
这一次,他成了巨大多足生物的一部分。
刺眼的灯光似近似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强劲的鼓点敲打耳膜,时而脆烈,时而朦胧……
魏尔南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很不对劲。
他放下酒杯,揉着太阳穴后退几步,眼前一阵晕眩,身体却奇怪的没有失力,五感好像也越发敏锐。
他手下突然触到什么,瞬间缩回,又撞上身旁的酒杯,却能在它倒下之前重新扶稳,这速度比他平时的身手还要快。
那酒里绝对加了东西,绝对……!
不,也不对……酒是通行证,如果酒有问题,这会场里的每个人岂不是都会中招?但这里仍有一些不受影响的……
还是说,有些人故意没喝……
或者……是冰块有问题?
魏尔南再去寻找,已经看不到酒保的身影。
后台第六间休息室……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信息。
*
魏尔南离开会场,凭直觉向后台赶去。
顺着依稀可辨的路径,他步入一条左右都是镜子的走廊,循循向前,伸手探进第六间休息室。
这里灯光微弱,背景是大片的黑色墙纸,一面巨幅化妆镜率先进入眼帘,带着镜中反射出来的场景……屋子很乱,抽屉里的东西多到不能合拢,衣架上挂满了舞裙,角落里挤着各种杂物和纸箱。
魏尔南拉开抽屉,短暂停顿后,那种奇异的致幻感又加重了,眼前是放大缩小的各种事物。
半米多高的口红,指甲盖大小的粉饼,粗如蟒蛇的卷发棒,细如毛线的睫毛膏……抬起头,是跳舞的舞裙,无声尖叫的玩偶,做仰卧起坐的茶几,还有电视里交谈的众人……
等等,电视……?
魏尔南转过身,发现那是一本戳在纸壳箱子里的相册,从上边露出一角。
他步伐飘忽地走过去,蹲下身,拿起相册,那照片上的人还在动个不停……他睁眼闭眼,拿近拿远,怎么都无法看清,只好先把它胡乱塞进怀里。
相册底下还有个钱夹,诶……这东西他就算看不清,脑子也认得清,一起拿走。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不适合继续调查,多少拿到点东西,回去能给邹恋交差也好,大不了下次再来,避开那杯掺了料的毒酒……
魏尔南打定主意站起身,却又感觉到一丝不妙。
他没有动,只把目光轻轻挪着,重新看向那面宽幅化妆镜……镜中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
邹恋?
魏尔南怔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他说过会马上支援,难道是提前躲进来了……?
不可能,他如果进的来,又哪会轮到我出场……
魏尔南刚想说点什么,但又马上打消了念头。
此刻他无比确认,这只是一个幻象,因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冷脸,居然在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