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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潜入夜总会,魏尔南当然是最佳人选。
杭玖和瑶瑶都是未成年,去那种场合不合适,况且杭玖的眼睛虽然可以监控,但眼球离体后既不能隐藏,又不能穿墙,在人多和情况复杂的地方弊大于利。
至于邹恋嘛……就他那气场往舞池里一站,想想都觉得刺激。魏尔南要是DJ,背景音乐直接换成杀戮时刻,搭配血红的灯光一通乱闪,那才搭调。
可归根结底,最佳人选归最佳人选,这种事,邹恋可从没有找过魏尔南,理由当然是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前科记录。
上能潜入第一国库来去自如,下能横穿邻居厨房偷吃肉饼。这样荤素不忌的人,指望他光出苦力而分文不取,怎么可能?
图钱倒还好,要是图别的呢?
这是一条边界线,不能轻易越过,魏尔南自己也清楚,所以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但邹恋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默许他可以动手动脚。
魏尔南脸上的古怪微笑持续了五六秒钟,生怕邹恋会后悔似地,突然一个弹跳起身,颠儿颠儿地跑去收拾东西,准备重操旧……咳!准备潜入调查去了。
皇后夜总会不在闹市,但胜在人传人的会员制度,客户群体还算稳固,其中也不乏各路牛马。
为了保证这些会员的**和娱乐质量,夜总会内部的环境和正门入口恰好相反。
大舞池等公共场地的人员流动混杂,灯光闪烁多变,装饰也非常花哨,属于有监控也很难看清的程度,有些区域甚至还屏蔽了信号。
其次是包厢部分,房间众多,昏暗封闭,因此监控很少。
除了收银台、仓库、客人的储物区以外,像员工休息室、舞池后台、更衣室这些地方,基本都疏于管理,任人随进随出。
魏尔南也是在了解到这独特的背景之后,才明白邹恋为什么会选他。
入体式感应器,光这一点就非他不可。
这东西需要在客人进入夜总会之前,由特殊机器,将它放入耳蜗深处。虽无异物感,但强制取出会伤及大脑,自己没办法操作。
与之相匹配的手环,是夜总会内部通行和付款的工具,必须和感应器相互呼应才能起效,两者只要分开一定距离,系统就会自动呼叫警告。
所以,若想在夜总会内顺利通行,光拿到手环没用,必须连带耳蜗深处的感应器一起到手,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才能避开夜总会的监管。
这样看来,邹恋那突破底线的默许,仿佛就成了请魏尔南办事的报酬。
“诶呦,居然用赃款请前科犯出山,你们十一科是要破产了?”
魏尔南笑得甚是开心,在邹恋眼前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脑袋差点晃成摆钟。
邹恋漠了他一眼:“你随时可以退出。”
魏尔南即刻收声。
可不是吗……再怎样难,也只是一个夜总会而已。
他完全理解邹恋的心态——“既然甩不掉,那就物尽其用”。要是这面瘫真不怕麻烦,去发展一个线人来代替他,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魏尔南变脸如翻书,弯起一双细眼殷勤道。
邹恋没跟他废话:“准备好了,今晚就行动。”
魏尔南立刻抖出一个黑色小布袋:“准备好了。”
他把布袋口撑开,像在展示里面能装多少东西似的,“我带这个就行。”
“……”
邹恋的舌头卡在嘴里,半天都没有再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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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者的主场在日落之后。
当阳光散尽,黄昏收起所有暖意,凛冽的寒风把天边暗幕徐徐铺满,有人早等在一处角落里,伺机而动。
皇后夜总会的焦点,在整个建筑中部,而楼里最冷清的地方,当属底层背光面的一片暗房。
整整二十多个房间,虽封锁严密,但只有一个监控,还被树荫遮挡了七七八八,连方向都偏了大半,堂然成了潜入的最佳入口。
魏尔南避开监控,找到一扇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的屋子,确认里面没人,指尖顺势抵住窗户的插销。
这面窗玻璃满是污迹,倒映出的斑驳阴影中,一双瞳孔只匆匆白了一瞬,就听“咔哒”一声响,锁从内部被弹开了。
“喂。”魏尔南隔着耳麦说。
他回头看向街对面的暗处,那里站着一个高大人影。
“什么?”人影隔着耳麦回他。
“我可真进去了啊,你别后悔。”
“……”
邹恋盯着那个在开窗瞬间就飘进去的身形,又是一阵语塞。
“你可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你听见没有?”
只一会儿功夫,窗也关上了,耳麦里传来稀稀祟祟的摸索声……
第一间屋子是空的,无人,更无任何摆设。
墙上结丝,地上蒙尘,屋内空空如也,一点生活痕迹也没有。
魏尔南竖起耳朵,能隐约听到从楼上传来的细碎杂音。他没有手环,不能从正门出去,只得原路返回,再去寻找下一条更接近人群的路。
他需要的不是房间,而是一条走廊。
但从一个窗口钻出,再钻进下一个窗口,迎接他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空屋。
连续失败几次,魏尔南差点准备放弃,想着要不直接冲进有人的屋子,把人绑起来算了……
就在这时,他终于在头顶的天花板上,发现一个直径约为半米的通风管道。
管道是南北向,内部有阵阵气流,直径局限了不速之客作为成年男性的活动范围。好在魏尔南身段柔软,也学过缩骨的技巧,动起来毫不吃力。
他用手电探了下南北两侧的距离,选择更长一些的北面,爬到尽头,又顺着一段上拐弯道,直接爬进二楼顶部,来到一排客房下方。
从这里开始,旁听一笔笔限制级交易,耳朵里那“啊啊呜呜”的声音就再未停过。
魏尔南没有特殊癖好,他仔细辨认着舞池和人群的位置,北向的管壁也终于抵达尽头,前方又出现一个上拐弯道,气流和电机的轰鸣逐渐变大,几乎盖住了所有声音。
他收拢起不停乱飞的刘海,脸向弯道口伸了伸,一直徘徊在管道内的气流突然加剧,把他扎在脑后的马尾差点吹散,他整个人也被这股气流吹得身子一偏,险些要向一边倒去。
余光里一丝阴寒乍现。
魏尔南猛地转身,一扇占据了整个管道的换气风机,此刻贴着他的鼻尖竟只有寥寥数寸。而比鼻尖距离扇叶更近的,是他那已经卷入漩涡的头发。
发梢变成碎末,还没扬起就被绞进风机后方,强劲地吸力把一切都在向前推进,包括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形的魏尔南。
他无法阻止自己,在意念萌生间,瞳孔已经率先作出反应,褪色成了两点白灼。
他双手猛撑向管壁,那进入漩涡的头发突然像有了自我意识般,又仿佛被某种力量使劲弹开,驱离了原本的路径。
管道内立时响起一阵金属铮鸣,扇叶从风机上脱落,如刀边缘向不锈钢管壁挥砍而去,迸溅出一路火花,凌乱地滚向远方。
一切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眨眼之间,先前那股气流已然消失,整个风机上只剩轴心还在嗡嗡转动。
“出事了?”听到响动,邹恋立刻问道。
“……没有,是客房里的声音。”魏尔南惊魂未定,呼吸还有些粗重。
他顺起一缕头发,把发梢拿到眼前。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安保措施着实令人诧异,连通风管道里的换气风机,都是开刃的刀锋,能把他这营养不良的软发给直接搅成碎末……
他可以想象,假设自己刚才的反应慢上半拍,他的头发甚至头部,都会被绞进风机中……再假设来人不是他,而是别的小毛贼,那会是种什么下场……
然而,自己真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人么?
那整整二十多间形同虚设的背光暗房,真的只是用不上的空屋而已么?
太奇怪了……
魏尔南突然有点期待起来,这件能被姚夙盯上的案子,也许真的和哥哥有关……说不定今晚可以查到些什么。
他不可能在这里返回。
扇叶脱落的声音过于剧烈,管道下方的客房内已有骚动,大概很快就会来人检查。
“先离开那里,往上走。”邹恋不得不提醒道。
“是是。”魏尔南嘴里答应,直起身子准备向上爬行。
“三楼的舞池,呈回字形分布,你先爬到公共洗手间,那里人员混杂,容易拿到手环。”邹恋又说。
“好好。”
“三楼的中央部分和五楼打通,是最大的舞池主场。你拿到手环,从外围找一个小舞池,穿过那里,就是目的地。”
“是是,这些我都记住了,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魏尔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几秒钟的沉默后:“喂,怎么不说话了?喂——?”
“嘀”的一声轻响,对面切断了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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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啊哈哈白猫警长……”
“是黑猫,兄弟,你喝迷糊了吧?”
“白猫,黑就是白,白就是黑,你懂个屁……!呕……”
“我靠,你不是要吐了吧?别啊兄弟,我现在可管不了你!”
“唔、呕——”
“我靠,我真是靠了!得,你先在这睡一会儿啊,回头我再来找你……!”
魏尔南爬进洗手间上方的通风管道里,听下面两个醉鬼争执。
一个说着说着直接要吐,另一个非但没帮忙,上手先把对方的衣兜掏个干净,接着把兄弟塞进隔间,转头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