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 第1章 莲池惊梦

京都夏日,暑气未消。礼部尚书府今日设宴,为其幼女及笄之喜。京中贵胄,皆携家眷前来贺喜。府中莺莺燕燕,处处笑语盈盈。

园中莲塘边,三三两两的贵女们或坐或立,赏花谈笑。远远望去,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应了那句"五月桃花不及院中家人粉面娇艳"。沈清霜立在回廊下,远远望着这般热闹景象。她今日着一袭玉青色暗纹锦裙,腰间系着月白色缎带,乌发如云只用一支白玉簪随意挽起。她生得极美,眉眼如画,笑脸盈盈。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沈清柔踏着碎步走来,一袭浅粉色褙子裙,明媚动人。清柔是清霜的妹妹,二人年岁相仿。她生母韩氏待清霜极好,姐妹二人感情也是真挚。

"园子里人多些,刚刚与几位姐妹寒暄过,过来歇息一下。"沈清霜笑着对妹妹说。 “你呢？怎么不在园中与她们一同热闹？“

"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柳絮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轻轻抱住清霜,笑眯眯地道,"清霜我在花园找你许久,你与哪家姐妹寒暄,怎么不来找我。多日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吗?"

清霜拉着柳絮的手:"我好了许多了,不过一点风寒而已。"

柳絮笑眯眯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赛马呢,我大哥对上次输给你,还在耿耿于怀呢?"

一旁的沈清柔掩口轻笑:"姐姐可是将柳大哥打击得不轻。刚听柳姐姐说那日回府后,他气得连晚饭都没用。"

"你们呀。"清霜无奈一笑。她自幼随外祖父习武,骑射本就出类拔萃。先前与柳家兄长比试,倒也不是有意要胜他。

"对了,"柳絮忽然压低声音,"听闻东府的几位公子也来了,只是男客在前院赏竹,咱们姑娘家自然是不便去的。"

沈清霜挑眉:"柳姐姐倒是消息灵通。"

"这有什么,"柳絮掩唇轻笑,"萧世子来了,陈家公子也来了。啊呀,清霜妹妹, 听说萧世子..."

沈清柔见姐姐面色微变,连忙打断道:"二位姐姐,我们去莲塘边走走如何?方才我远远望见那边新开了几朵并蒂莲,甚是好看。"

清霜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这些日子萧家有意提亲，虽然二家长辈觉得二人很是般配，萧的父亲曾是外祖父的下属，后官运亨通。但她却总觉得与那位萧世子不甚般配，她直觉萧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感。那日在武将军府上偶遇，萧世子虽然彬彬有礼，但是二人的氛围十分尴尬。

"清霜。"柳絮挽着她的手臂，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无事。"清霜莞尔一笑，"只是觉得今日天气甚好。"

三人来到莲塘边，沈清柔小跑两步，蹲下身去看那并蒂莲："姐姐你看，这朵开得多好。"

"当心些。"清霜下意识地提醒道。

"姐姐总是这样。"清柔撇撇嘴，"我又不是三岁小童。对了，方才听赵姐姐说，陈家今日也来了。"她说着，偷眼看向清霜，"陈公子生得俊朗，又是书香门第，听说为人极好。"

清霜挑眉："你倒是对陈公子了解得很。"

清柔脸一红："是韩姨娘与陈夫人相交甚密，常在我面前提起。小时候姐姐你不在沈府的那几年，陈夫人总带着陈公子来府里做客。"

母亲去世后，外祖父与舅舅曾接清霜去漠北生活过几年，倒是错过了许多京中往事。

远处传来阵阵谈笑声，只见一群公子踱步经过假山。萧砚一身藏青色锦袍走在最前，与身旁人谈笑正欢。陈煜着月白色衣衫立于人群之中，面容清俊，举止从容。众人似是在讨论着什么，隐约传来"梅雨"、"小集"之类的字眼，想必是在商议着作诗。

"他们倒是逍遥。"柳絮掩唇轻笑，"瞧着是要去凝烟阁了。"

凝烟阁是园中最佳的赏景之处，这个时辰，阁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诗句吟诵，倒也风雅。

清霜收回目光，见清柔还在发愣，便道："我们去莲塘边走走吧。"

莲塘极大，水面开阔，亭台掩映其间。塘中莲叶田田，绿意葱茏，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点缀其中。塘边铺着青石板小径，蜿蜒通向对岸的凝烟阁，经过早晨的一场细雨，石面还带着些许湿滑。

清霜与柳絮并肩走在前头，说着些趣事。柳絮正说起自家兄长前日习武时出的洋相，惹得清霜轻笑不已。

"姐姐你看，那边的莲花开得好美！"身后的清柔欢快地喊道。

清霜回头，只见妹妹已经跑到了小径尽头的观景台上。那里临水而建，正对着塘中心一片盛开的莲花。莲叶层叠，遮掩了大半水面，远远望去，倒像是一片碧玉铺就的地毯。

"清柔，别闹。"清霜随口提醒道，却也没太在意。这些年来，妹妹总是这般活泼，在府中走动时也从未出过差错。

谁知清柔见着飘落的莲瓣，竟顺着观景台的栏杆探出身去。她想要够那片正好飘到台边的花瓣，整个人都倾斜了出去。

"小心！"柳絮第一个察觉不妙，失声惊呼。

清霜猛地转身，只见清柔已经越过了栏杆。观景台正对着塘中最深处，四周莲叶虽密，却偏偏在台下留出了一片空旷的水面，深不见底。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清柔整个人栽入深水之中，转眼就被湖水吞没。岸上顿时乱作一团，众位贵女纷纷惊呼。

远处凝烟阁上的公子们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却见萧砚已经抢先几步，纵身跃入水中。他倒是会水，几个猛力划水便游到了清柔坠落的位置。

这一片水域极深，莲根交错，稍有不慎就会被缠住。萧砚潜入水底，四下搜寻，终于在一片莲叶下找到了已经呛水的清柔。

水面上，清霜死死盯着那片水域，脸色发白。因为幼时落水的阴影，始终不敢亲近水性。此刻见妹妹落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去请大夫！"她转身快步离开，裙裾带起一阵风声，朝着府内跑去。这时候要紧的是找大夫，耽搁一刻都是危险。

岸边已是乱成一片。远处的凝烟阁上，陈煜依然静立在栏杆边，神色淡然地望着这场混乱。他身边的几位公子都探头张望，唯独他岿然不动，仿佛与己无关。

好在萧砚很快就带着清柔浮出了水面。他一手搂着清柔的腰，一手奋力划水，终于游到了近岸处。岸上的人连忙伸手相助，将两人拉了上来。

萧砚抱着清柔上岸时，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几位贵女掩着唇低声议论，时不时往这边张望。

"听说萧世子原本是要与沈家大小姐..."

"可不是么,如今救了二小姐..."

"这可真是..."

清霜带着大夫赶回来时，正听见这些窃窃私语。她神色不变，径直走到清柔身边。此时韩氏也闻讯赶来，一见女儿昏迷不醒，顿时泪如雨下。

"我的儿啊！"韩氏扑到清柔身边，声音哽咽，"要不是萧公子..."说着又向萧砚连连道谢。萧砚只是摆摆手，目光却一直落在清柔苍白的小脸上。

大夫把过脉，说是受了惊吓，又呛了些水，需要好生调养。韩氏连忙让人将清柔小心送回府中。萧砚站在一旁，浑身湿透也顾不得，一直目送着清柔被抬走。

夜色渐深，沈府内院灯火通明。老夫人的院子里，几个大丫鬟来来去去，想必是在议事。前院也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是有客人登门。

清霜独自立在廊下，遥望着老夫人院子的灯火。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她知道，今日这场意外，恐怕会改变许多事情。韩氏与陈夫人自幼交好，两家原有婚约在即。如今清柔却被萧砚所救...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从今夜起，很多事情都将不再一样。

夜色中，海棠花瓣簌簌落下。远处的凝烟阁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