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烬 第46章 颜熙街

余叔叔：【小婳，我今天出去给客户送画，无意中在一个藏品艺术家电脑上看见了你的求职简历，是准备回春城发展了吗？】

云枝婳这几天在网上大海捞针地投递了几份简历出去，但由于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和就业市场竞争激烈的缘故，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想了想又不太对，有一家发展前景挺不错的小公司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寻思后面再看看能不能多几个选择。

【回来了余叔叔，确实是准备回春城发展了。】

云枝婳没告诉对方孟女士生病的事情，她咬着筷子在等他的回复，没一会儿短信消息又进来了。

余叔叔：【这几年我的身体抱恙，腰伤的老毛病经常犯，这画廊正好缺人手，你有没有来我这试试的意向？】

如果不是因为他与自己父亲的关系非常铁，再加上她和他的关系也还不错，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可以啊，你那画廊应该搬迁了吧？】

余叔叔：【在颜熙街，还是原来的位置。】

云枝婳感到有些惊讶，岁月更迭，颜熙街原本处于中心地带，随着高楼大厦的林立，它被挤出了黄金地段，成为了一条保留本地传统特色文化的遗骸。她还以为他会随波逐流，将画廊搬迁至繁华的地方，看来反而是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找个时间过来看看。】

她刚把消息发出去，便听见旁边的孟女士在耳边说：“还看手机，一会碗里的菌菇该冷了。”

云枝婳没搭话，径直放下手机，继续享受围着火锅听她们聊八卦的乐趣。

章女士说得不亦乐乎，一会手舞足蹈地说村口谁谁谁家的女儿嫁了个富二代，缺少享乐的福气，没几年逝世了；一会又说谁谁谁家的儿子娶了个漂亮老婆，天天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闹得鸡犬不宁。

麦泱去了上厕所，没人同云枝婳聊天。她对老一辈的这些话题不太感兴趣，于是用筷子沾着水在桌子上画鹿茸菇的轮廓，一个人玩着玩着，突然发现八卦的主人公变成了自己。

章女士话锋一转，问：“枝枝交新男朋友了吗？”

这话题一抛出，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云枝婳，她有些局促地开口：“之前交了。”

章女士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好心介绍道：“还记得卖家电的李阿姨不？她家大儿子在外面可有出息了，一个月的工资都有好几万块钱呐，人也长得高高帅帅的。主要听他妈妈说特别会照顾人，每年回家给他妈妈和外甥女买的衣服鞋子都很合适，结婚就得找这种会体贴人，会过日子的。”

“不过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三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女朋友，说不定是眼光太高了，一般的女孩人家看不上。”章女士自问自答，沉思了一会后又乐呵呵说：“枝枝你有没有意向呐？有的话阿姨给你们牵牵红线。”

孟女士承着章女士的情道：“要是有合适的就先谈着试试，枝枝你年纪也不小了。”

她发自内心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见云枝婳找到个能够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她也会更安心。

语言阻塞在云枝婳的喉部，久久未能开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麦泱从院子里的厕所回来，“怎么忽然这么安静？”她打趣道：“不聊方圆十里的八卦啦？”

章女士说：“我问枝枝要不要给她做媒，介绍那个李阿姨家的儿子给她认识一下。”

麦泱的手还是湿漉漉的，撑在章女士肩膀上偷偷边抹干净边说：“诶呦妈你可别添乱了，枝枝都有喜欢的人。再说了那李阿姨家的大儿子一股说教味，枝枝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就别搁这乱点鸳鸯谱了。”

孟女士喃喃自语重复：“有喜欢的人。”缓了会疑惑问道：“是以前公司里的同事吗？”

麦泱替她回答：“算是吧孟姨，你和我妈呐，就都别瞎操心了。”

孟女士脸色霎时不太好了，她以前觉得云枝婳找谁都行，只要是她喜欢并对她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希望她找一个本地人，不管是受了欺负还是照顾家里，都离得很近。

章女士弹灰尘时发现自己肩膀上湿漉漉的，二话不说拿起筷子敲了麦泱手臂上一下：“死丫头，又把水抹我衣服上。一天天的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这性子嫁给别人第二天就会被遣送回来。”

麦泱嬉皮笑脸反驳：“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既打我又骂我。”

最后章女士也拿她没办法，由她的性子去了。

回到家后，热闹褪去。

云枝婳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后的雾气随着门打开而四处逃窜，她看见孟女士坐在床尾发呆。

“妈，这个点怎么还不去睡觉？”

孟女士拍了拍床铺示意她坐，云枝婳将头上的干发帽摘下，擦着头发，乖乖听话坐过去她身边。

“枝枝，妈想来想去还是过来问问你，是不是找了景市的男朋友？他年龄多大？家里情况怎么样？”

云枝婳停了手里的动作，淡淡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孟女士总算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什么钱不钱的都不重要，帅也不能当饭吃，妈现在就想着你能平平安安的，找个疼你的本地人过日子。”

“有适合的人选可得把握好机会，不然等过了三十岁，那时候生孩子也算高龄了，很危险，并且提前一点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云枝婳冷凝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晾衣架上，眉心紧蹙，沉声道：“这种事顺其自然。”

孟女士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听出她话里有一丝不耐烦，很识相地说：“那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云枝婳“嗯”了一声。

——

秋季的颜熙街，邂逅的是明亮的黄，没有一点萧瑟之感。沿河岸两边坐落着民国风的建筑，楼层都不高，一眼望去，复古气息扑面而来。

云枝婳穿过街道，来到一栋外形酷似酒杯的高楼。余书徽的画廊静谧地栖息于这懂楼层的最底端，阳光透过酒杯的曲线，洒在画廊的橱窗上。

她踏入这片艺术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颜料和木架的味道。整个画廊的墙面以中性色调为主，精心设计的人造光柔和地洒在画作上，色彩与纹理若隐若现，让艺术品成为焦点。

云枝婳转了一圈，在懒人椅上发现了闭着眼睛还在睡觉的余书徽，她轻声喊他：“余叔叔。”

叫了两三声，他才睁开眼，“小婳来啦。”他连忙起身说：“我这年纪大了，等着等着就熬不住睡着了。”

她粗略打量着眼前人，那是一张经历过无数日日夜夜创作的脸庞，他的头发已转为银白，稀疏而略显凌乱，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皱纹，但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却依然明亮，闪烁着对艺术不变的热情。

“余叔叔，好多年未见面，你还是那么有大艺术家的风范。”

余书徽的笑声，轻柔而深长，“我混成这样哪算什么大艺术家啊。”缄默半晌，他感叹道：“要是你爸还在世的话，他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大艺术家。”

云枝婳父亲的画作，原本都在外公家的藏书阁中，不料有一日进了盗窃贼人，为了不留下证据，一把火将藏书阁给烧了，他唯一留下的画作，就是她房间里挂着的那幅抽象的海洋画作。

突然提及父亲，她感到一阵悲伤涌上心头，这种悲伤还伴随着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爸爸对艺术，一向有他自己独到的理解。”

两个人沉默地缅怀了一会后，余书徽展开双手自信开口：“小婳，你对我这画廊有什么看法？”

云枝婳抬起眼睑，摸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副策马奔腾画作说：“挺不错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我把这画廊赠予你，如何？”余书徽是个不婚主义者，上无需要服侍的父母，下无需要养育的子女。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艺术，不仅如此，画廊赚到的钱，他大部分捐赠给了公益事业，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建立学校，或者直接将采购好的物资运输过去。

云枝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站了几秒，疑惑道：“赠予我？”

余书徽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怎么？你不敢相信是吗？”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有些突然，你不是说缺人手嘛。”

余书徽开玩笑道：“把你骗过来的说辞罢了。”他语气忽然正经起来：“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放手让你们年轻人闯闯了。”

将画廊交到云枝婳手中，这是他在她小时候就浮现的计划，这么些年虽鲜少联系，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一分都不会少。

云枝婳也想试试，与其出去给别人工作，鞍前马后，忍气吞声，不如自己在颜熙街经营这家画廊。

都是很亲近的人，她也不和他客气，“放心吧余叔叔，我会尽心尽力将画廊推上更高的层次。”

余书徽不禁在心里默默念叨：看吧老云，你女儿真有当年你身上那股不服输又勇敢尝试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