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榆下巴轻抬露出脆弱的脖颈,“师姐,离得过于近了。”
眼神微扬含着三分情意,将挑衅掩饰得很好。
林惜没动,眼下他的两只手上都是血,自己也拎着刀迫近他身前,竟还能惹出几分暧昧的氛围。
她的视线聚集在槐榆的腹部,衣服上沾着大片的血,用刀尖挑起,表面一片光滑。
“师姐这么急不可耐?”
周围越来越多人,林惜脸色难看得看着门口的人,将刀表面的血迹擦干净收起来。
在林惜转身的瞬间槐榆松懈下来,双手撑住膝盖。之前在女鬼的幻相里被利爪刺穿,再次进入那层幻相,伤口裂开又愈合,铁做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诸位散了吧。”
林惜视线晃动,看向来人。
“只是家里准备的人形木偶。”午宴已经结束,于老家主命仆从把客人送回房间。
邹仪找到门口,看着地上的人影扑过去,哭声悲切,留意到于家主脸色阴沉地在门口站着,堵着嘴伏在地上抽泣。
林惜的眉头皱得更深。
“于家主这是何意?”
“两位伤了人却来问我?”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悲愤的样子。
木偶的说法那些宾客没人会相信,只是将事态暂时压制,防止喜事变丧事。
也有一种可能,宾客异化并不受他的控制。
“于家秘术还来得及补救,只是需要诸位随我到于家祠堂。”
于老家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似乎只要他们说个“不”字整个于府的鬼物都会暴走。
这是直接玩明牌了。
林惜绷紧的嘴角起伏,对峙了几秒,挑眉,拎起槐榆的胳膊出去。
“这什么情况?那两个鬼真的死了吗?”段薇凑过来。
“只是在这个时间和空间死了,换个空间可能又会出现。”
“啊?”段薇感叹,“那他们身上有冥相碎片吗?”
林惜和槐榆对视一眼,点头。
“谁?”
“两个都有。”
但方才见到的只是他们的一部分,满足某种条件,在其他空屋子里她们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落后几步槐榆将从那个幻相里带出的木偶拿给林惜看,木偶翻过来写着一张生辰八字。
这是邹仪的?可是所有木偶又都是新娘的样子。
于老家主将他们引到祠堂,原本热闹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艳阳高照无端感觉出几分阴森。
于老点燃香供在案首,回头看向于晓婷,“都是同源,也来拜一拜吧。”
于晓婷到案前作揖,两个负伤的人被抬到牌位后面狭小的空地。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段薇到门口看着,却见庭院里的人在一点点退出去,连阳光也在一瞬间变化,往日暮时分靠拢。
邹仪在院门口阴沉地看着,继而消失。
“于老家主说去拿东西。”
话音未落段薇似乎看到墙壁上有黑色头发浮动,再仔细看还是平静的祠堂。
几人在屋子中央商量,牌位后面无声涌出大片的发丝,铺上地面。
发丝极细根根分明,隐在地面不容易被人发觉,拂过皮肤即刻见血。
段薇靠在窗边,在发丝刚缠上脚腕时感知到鬼气,不顾伤口直接从窗户翻出去,窗台上落下淅淅沥沥的血迹。
几人听到重物掉落的声音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那些头发丝穿过血肉一点一点吮吸着血液,将其拨开又继续缠上,用刀斩断仿佛有无尽的新生,无穷无尽。
于晓婷离供桌近被伤得最深,一边阻挡一边狼狈地后退,其他人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林惜用冥相逆转方位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还加持着于家的阵法。”于晓婷提醒。
段薇站在门外,发丝有预见性涌向门口的位置,空气中也流动着一股焦糊味儿。
她放出一堆以血为祀的萸虫,被发丝穿过后剔透的颜色逐渐消失,变得干瘪,身躯随着发丝移动。
林惜看到后突然看向槐榆,她忽然想起来槐榆手心上的血和女鬼缠绕在脖子间的发丝,立刻将有血的外套脱下团成一团。
她摸向口袋拿出铃铛,一阵清亮的铃音响起,祠堂内的局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东西没用。
铃铛、矮屋……
应该一个铃铛对应着一个幻相,林惜抬头看向屋子四周,辨认墙壁。
“找铃心被塞着的那个铃铛。”
“来不及了。”
唐雁芙帮于晓婷砍掉缠绕的发丝,断落的发丝仿佛有了新的生命力,重新蔓延缠上二人的手腕脚腕。
唐雁芙厉声道:“直接将发丝斩断,把烛台打翻烧了祠堂。”
林惜神情凝重,发丝这么多,若是用火难保不会瞬间燃起,风险太大。
视线迅速略过一个个铃铛,抿着嘴示意槐榆,二人将手里的衣服举起瞄准烛台的位置,“准备好。”
段薇在门口紧张地看着,同时也观察屋内的铃铛,忽然想起每个屋门前挂的那个彩布缠绕的铜铃。
火亮起来的那刻,她猛得扑向门边。
铛——
铃壁撞击墙壁,祠堂里的慌乱戛然而止。
头发、火光一点点褪去又在瞬息之间消散。
几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在眼前愈合。
神医在世也没有这么快的。
“这是?”
环境依然是在午后,庭院里没有人,远远看见于家主拿着个精美的木偶走过来。
“不对,方才只是提示。”
林惜看着未到的于老家主总觉得不对劲,突然看向段薇,
“你们回去和那些客人们混在一起。”
“我杀了虔幺婆婆,邹仪可能会对我和槐榆怀恨在心,吸引那些宾客发狂异化成第一晚看到的东西。你们听他的话,视情况而定。”
“我和槐榆在这儿或跑或留,走一步看一步。”
于老家主越来越近,段薇几人飞速从窗户溜走。
“那几位呢?”
“是我们二人碰上此事,于家主在问谁?”
如林惜所料,他并不在乎其余人。
林惜试探着提问,“痛失爱女,于家主似乎并不伤心。”
于老动作停顿,“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有疯病。小时候被脏东西撞了魂,酷爱些木偶的玩意儿。”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惜忽然想到木偶上的那个生辰八字。
槐榆白天闯入的应该是她搞邪魔外道的总基地,原以为是不喜欢邹仪所以行诅咒之事,现在想起来时时出现的精美木偶,还有拜堂的完整流程,倒像是真的冲喜,亦或是借这个仪式引冥魂实现某种目的。
“这是经书,”
槐榆挡在林惜面前。
于老家主站直,“只是经书,你们读一些可以心安。”
多么善解人意、替外人着想的父亲啊。
林惜接过来翻动了几下,语气不善,“只是这样?”
于老家主笑着说:“那位亲家母和寻芳投缘,她会些符箓医术,将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你们两个在这儿待一会儿,也算是给邹仪一个交代。他是个好孩子。”
槐榆活动了下脖子看向门外,邹仪仍然站在院门口,有人看过去迅速离开。
还真是巧,死的两个都是该死的人,留下的是个好孩子。
他抽过林惜手里的书,“也好,我们在这儿替两位诵经祈福。”
月朗星稀,一丝风钻进祠堂引得烛火晃动了几分。
“那些人不对劲儿。”
几人将灯熄灭躲在屋里,唐雁芙话音刚落,窗边“咔嚓”一声,临时放在窗口挡风的木头板子被打下来,一只变异的手穿过,现出窗外的东西。
那只手表面汇着崎岖的疤痕,一层一层落下来,肿的完全像个怪物的手,指甲也变成尖锐的利器。
他并没有管套在胳膊上的木板,直接扑进来,饶是三人做好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三人飞速跑出去,院子里的人也乱作一团,“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她们回头看去,屋子外面贴着群怪物探着往屋内看,又随着她们的动静将视线移向院子。
尸怪像一下找到了目标,紧随其后追上她们。
“林惜不是说能混入他们吗?怎么还升级了,这怎么混?”
唐雁芙拿着于宅戏台偷来的长刀殿后。
段薇看到惊讶地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弱柳扶风,实则将刀耍得虎虎生风。
尸怪力气非常大,刀劈在臂膀的地方好像没有知觉,除了刀下渗出液体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依然没有章法地攻击人。
“怎么这么多?”段薇大喊着跑向窄道,眼看面前无路可去,踹向一侧的厢房。
黑暗里老翁在床边坐着,感受到有人来,忽然被激活一般向段薇抓过来。
她又大叫着跳出窗子。
夜幕降临后,林惜悄悄将门口的彩布铜铃放在手边,她和槐榆窝在祠堂角落里啃着苹果,忽然听到豪迈的喊叫声。
听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劲。
段薇。
身后尸怪马上追了过来,于晓婷赶快拉着她往祠堂方向飞奔,忽然被东西绊倒带着段薇摔在地上。
地底生出的尸爪破土而出,几乎抓住段薇的脚踝,于晓婷转过去,上判官笔用蛮力折断半截爪子。
尸爪半边耷拉下来,于晓婷看着指尖沾上的脓水,在地面上嫌弃地搓了两下,继续拎起段薇的衣领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