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榆凑在颈侧闻着气息,林惜突然出声,“当年我起阵送人的时候你在哪儿?”
槐榆停下,分开时看着林惜的眼睛。
“我休息的时候,你去见了小阎王。”
手臂逐渐收紧禁锢在怀里,不经意避开视线,鼻子蹭着颈侧,闷声笑起来。“我不懂师姐什么意思?”
“难道师姐怀疑我?”
空气静滞,只留下视线无声交锋。
“不是你养出来的吗?”槐榆抵住獠牙,这是下意识的挑衅行为。
良久,林惜嘴角浮动,
“你说得对,早些休息吧。”起身抽离槐榆身边。
热源从心口消失,槐榆眼中阴云笼罩,握紧拳头。嘴角艰难挤出一抹笑,
“好。”
他回身将下巴搁在林惜肩头,不着寸缕的皮肤贴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我等着你,”
“姐姐。”
林惜停顿看向槐榆,只看到美人出浴,肩宽腰窄的背影夹杂着水雾,如同心魔摄取人的心魄。林惜轻哼,不自觉磨起牙齿暗骂一句。
槐榆在床榻间逗着狸花猫,将它撵走抢夺地盘,然后又拽着脖子将猫拎回来,反复几次。狸花向槐榆呲牙,槐榆又撸着下巴上的软毛抵上小狸明显的尖牙,视线时不时扫过屏风后的背影。
算着时间,槐榆将猫拎走,
“去你自己窝里睡,快去。”
林惜系好睡袍出来,听到声音,“我答应了小狸今晚一块儿睡,怎么会是开玩笑的?”
槐榆沉默地盯着林惜,眼神幽怨,正主却越过他直接抱回了狸花猫放在床上。
他预感到林惜最近可能会发难,思索良久觉得带上小狸也许会更加迷惑心神,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成想临了林惜突然又责问起来,人没蛊惑住,反而带着个拖油瓶占着他的床榻。
槐榆在床边拉着林惜的衣襟使她靠近,蛊惑的眼尾半抬,“姐姐。”
林惜被氤氲的柔辉晃得看不清楚,正准备抬起的手突然僵住,薄唇轻启喉间的“嗯”怎么也发不出。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提醒她,若是这一声应下了,后面的事可能会完全失控。
“冥相作祟,没有心思想别的。”林惜又示弱找借口,避开视线强势地按自己的心意来。
不被蛊惑时的心意。
“我明白。但是我只想和师姐待在一起。”
“只有我们两个人。”
槐榆拉紧她,林惜忍不住皱眉看向狸花猫,一本正经,“小狸占不了多少地方的。”
“阳界已经早上了,快睡吧。”
林惜气息逐渐平稳,她原本想在槐榆失了分寸后逼问他,今日时机不对,槐榆冷静得很,若是继续问下去也只会四两拨千斤让她分辨不清楚。
槐榆起身轻轻扒开搁在林惜腹部的狸花猫,肉嘟嘟的身体正对着槐榆,尾巴一下又一下扫过,仿佛挑衅。
“走。”
狸花猫睁眼,发出“嗡”的气声,爪子放在林惜身上,
“你敢咬她试试?你是我带回来的,这么多年也是我养的,就不能听我的话?”
“白眼狼。”
小狸呲牙,它们猫也是懂审时度势的,它刚来就知道这个殿里最厉害的鬼是谁。
之前林惜不在家给粮的是大爷,林惜回来了,它还怕什么。
槐榆把它扔到床尾,阴影下林惜无声笑起来,睁开一只眼看着某人。
“做戏做得够全的,对一只猫也能挑出理来。”
槐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在耍手段蛊惑她也好,和一只猫置气参杂着几分真心,说出去够丢人的。他理所当然紧贴上林惜。
狸花猫乱叫一通,绕过床尾回到林惜手边。
“长辞殿至少是安全的。”可以避开背后操纵的人。
“那冥相也不会自己找回来。”林惜被槐榆拽紧手臂动弹不得,“背后之人应该不会再派人来杀我了,三分之一冥相已经收回来,于他们而言胜算太小,再主动跑到我面前就是送死。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避开我藏起来。”
“那怎么行呢?”林惜用力转动手腕让槐榆松下力道。
“我要把那皮肉下的蛆虫一个个挑出来。”
—
槐榆一睁眼和狸花猫对上视线,它曲腿趴下来,等着槐榆醒过来喂食。
饿了也不叫,别提多知趣。
林惜走了。
整个长辞殿都没有她的身影,槐榆看向小狸,“又不要我们了。”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昨晚将林惜手腕上的符纹再一次加固,这次能维持半个月。
霍家,不易园。
已至傍晚,霍庸习惯早睡,林惜到的时候只有霍成疾一个人在客厅里打游戏。
他让管家再准备一点吃的,“还住之前的房间?”
“不用,”林惜打了个哈欠,拒绝道:“我倒时差,不一定在这儿。”
“时差?”
“冥界和阳界的作息正好相反。”
“晨昏颠倒,”霍成疾摸着下巴,“那我适合去冥界玩两圈,晚上蹦迪。”
林惜笑起来,霍庸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再入冥府只怕是会疯了。
鬼生都觉得鬼差风光,世间皆苦不如就做只鬼永远不入轮回。可是鬼面对的多是死别和困苦,少有快乐。
人生百年尚且苦乐参半,孟婆汤一喝赌一遭气运,又是一番新滋味,时间对孤魂野鬼又有什么意义。
“我爷爷明天去于家参加他家小辈的婚礼,顺便和老人叙叙旧。年龄大了老念叨些死啊生的。”
“怎么了?”
“听说还是当年为了找您的下落,殿主逼迫他,让霍家地下的先祖回来,落下心病。”
按那个时间霍成疾的父亲还没走倒是极有可能,先祖应该早已入轮回了。
这个槐榆。
“给霍庸带个话,他胞弟霍恙取的冥相碎片,拿就拿了。一大把年纪了,不要和那些老头做不该做的事。”
霍成疾见她往门口走,“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林惜摆了摆手。
墙头石壁上屈膝,一条腿垂下来,她一踏入于家的地界于晓婷就应该知道了,她晃着腿等人。
段薇和于晓婷探着脑袋出来,“我就知道是你。”她一下子闻到林惜的鬼气。
眼前的人无害褪去多了些危险的意味,可是言行又在尽量往过去的林惜靠拢,段薇眼睛晶亮,这就是外婆常说的鬼王真实的样子。
巫族的前身其实就是恶鬼侵扰病气缠身。巫女行走阴阳边界,替人连通生死,时间长了鬼气侵蚀,最开始双目失明,渐渐五感消失,鬼气侵入肺腑。
巫者自医不了,便救不了别人了。
鬼王用符纹改变他们周身环境,让他们的身体不受鬼气影响。其中的孽碍对鬼王而言可以忽略不计,关键在于巫族自己是否可以扛过去。
物竞天择,代代传下来巫族渐渐形成了鬼瞳。
林惜看着于晓婷,“那你入幻相的动机是什么?”
她找上自己的时间比段薇更早,一开始就是为了跟着自己入幻相。
“我找煞气重的厉鬼,驱邪取鬼骨,给雁芙续命。”
又补充道,“这是老祖宗教的办法。”
姜槐时。
林惜敛下视线,她当年的身体也不好,靠苍绣共生得以续命。
“那你们更应该找冥相碎片啊,一劳永逸。”
于晓婷收起平时那副散漫的样子,锋芒毕现,礼貌地笑着,“那我和雁芙还有命花吗?”
“赌一把。大不了身死入轮回,重走一遭。”
远处院门后的唐雁芙衣裙浮动,于晓婷明白鬼王在试探她,眼神坚定,“不行,必须这一世。”
林惜笑起来,若是当年的姜槐时,有这个机会是一定会赌的。
“机会到眼前别急着推开。有时间不妨回于家看看。”
“你说城东于家?”于晓婷瞬间明白。他们这一脉人少,父母也不喜欢钻研奇门,拢共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于晓婷。
城东可不一样,人丁兴旺,一家子草包没什么本事专门研究邪门歪道。
如今的于家家主当年可不姓于,是她姑奶召的上门女婿。这位家主做生意时和三教九流结交,也干出过不入流的事。他们一脉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东西于姓渐渐分了家。
唐雁芙赶出来,“我也去。”
林惜盘起腿,“小茉的幻相是因为我突然进入让他们措手不及。明昭馆是他们谋杀鬼王做得局,对其他人不会特别危险。”
“至于其他幻相,我不知道他们造出来是为了什么执念,也不知道里面已经死了多少人,用了多少鬼魂滋养。”
“所以进去就是,各凭本事。”
她皱眉看着唐雁芙。
“我刚吃了厉鬼骨,可以撑一段时间。而且,这是我自己的机缘,我也期待有机会得到鬼王的点化。”
林惜满头黑线,给她戴高帽,她又不是神。
原本只是想带着于晓婷让她为自己引路,
“我我我呢?”
段薇又突然开口吵得她头疼。
“我就是幻相天然的bug,无论如何我都可以提前感受到鬼气。”
于晓婷和她对视一眼,逆转方位往城西移动。
露天的古宅挂着红绸,两排圆桌摆得歪歪扭扭,阴风吹响碗勺发出哗啦的声音。
“这什么情况?今晚不是该办婚前宴吗?人呢?”段薇四处看着,眼前的黑雾越来越重。“这是,”
“已经进来了。”于晓婷端着罗盘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