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间感觉有东西拱她的下巴,林惜眼皮沉重,感受到槐榆的气息,一巴掌拍过去将人推开。身边的人似乎急了,强行固定她的胳膊。林惜蹙起眉头想要睁眼,紧接着脸颊贴上一抹清凉的触感。她蹭了两下,从额头到脸颊都挨上去才停下。
待林惜睡熟,槐榆在门口设下符障,去处理殿里的事务。
“殿主,鬼王回来前抓了对容色俊美的男女进怖幽塔。左手拦腰抱美人,右手提着一个倒地的男子,好不……”
一旁的松甘瞪了沙田一眼,看着槐榆越来越黑的脸,“快活”两个字直接让他捂回去。
他们两个是怖幽塔里少有的男鬼,小时候被鬼王叫过来跟着槐榆做事。鬼王和怖幽塔是对峙又共生的关系,所以他们对鬼王并不亲近甚至带着微妙的敌意。
鬼王不待见这个弟弟,说话时言辞严厉,每每靠近都让他滚远点。
据说,更早之前鬼王甚至把他的心挖了,要不是他们殿主厉害,用符纹压制她,殿主早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二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们跟着槐榆在冥府敛势,好不容易等到鬼王翻车,长辞殿易主,没想到百年的光景她又回来了。
松甘被这个蠢材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主对鬼王时而恨得牙痒痒,可若是真的想让她消失,这么多年就不会让他们在各个地界找人了。
丹姨过来和林惜说小茉的情况,听到对话眼皮直跳。她不常待在长辞殿,听闻这些年槐榆成了冥府谁都不敢惹的存在,所过之处魂魄不宁,卷宗凌乱如同土匪过境。
有人说他是为了亲手抓鬼王,也有人说他只是施压让各界都忌惮长辞殿。老实说,这么多年她也看不懂槐榆和林惜之间到底算什么意思。
注意到站在远处的丹姨,槐榆脸上露出霁色,却又格外得假,“师姐睡了,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
“或者,我可以代为转告。”
丹姨思索一二作别,“不必了”。
“师姐带回来的人,女子的身份我猜得到,那个男……”
“哪有什么男子,”丹姨笑着打断,“是沙田看错了。不过是个没什么名目的野鬼,被幻相破坏魂魄,所以才暂时带去怖幽塔。”
丹姨离去后,过了很久,槐榆脸上的情绪渐渐消失,“让王五去找卷宗,找当年那些人生平的痕迹。”
槐榆隔段时间回到寝殿查看林惜,见到人还在安稳睡着,心中松下一口气,自己都不确定到底在慌什么。
林惜在他再一次离开后睁眼,翻身起来,观察几息,捏了个诀踏入西道阎王大殿。
西道王正哼着曲儿看人间的趣事,忽然感到大殿气息异动,眼珠一转立刻坐起来,昔日的魔王正洋洋得意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桌上的酸果咬了一口,撇嘴,嫌弃地扔回桌上。
“哟,不看话本了。”林惜放下踩在桌子上的脚,“不是我说,老西啊,现在时代发展日新月异,你这爱好也应该再与时俱进一下,怎么还维持着几百年前的爱好。”
西道王鼻子间发出气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能怎么办,他在这冥府里出不去,连去鬼市晃荡的时间也没多少。
她背着手来到大殿的档案格前。
“你今天来找什么?”
林惜点着下巴,瞧了西道王一眼,笑道:“小阎王的卷宗。”
西道王只觉得头大,“你知道的,各位鬼差和判官得了势之后,卷宗大都保留在自己手里。”
“当然也有清正无私的什么都不怕,也就不在乎卷宗在哪里,但是大部分冥差保险起见都会从阎王殿里拿回去,实在拿不走的也会想办法改变痕迹。”
林惜笑着打官腔,“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来找你。我要的正是小阎王的生前事。”
“防止鬼差互害……”西道王仍在按规矩走流程。
林惜瞧了眼案头挂的美人灯,纱幔断裂燃起火,险些掉在纱灯上,吓得西道王赶紧过去护起来。
“这又是哪位丽人送的花灯,是鬼市的玉凤姨?”林惜笑得无害。
西道甩动下巴前的灰胡子,气哄哄地抽出一卷文书扔到林惜面前,转身到外面的大殿里眼不见心不烦。
林惜看到卷宗的位置眼神微凝,纸页翻卷,之前已经有人来看过了。
这上面写小阎王入冥府前叫韩秋霜,帝王谋士,为奸人所害,愤世道不公,努力攒机缘留在冥府做了名鬼差。
小阎王这些年功绩圆满,按理也应该登入阎王殿,位列判官之上,却迟迟不再更进一步。这个位置实在好,权限够大管辖着西南范围,又来去自如。
韩秋霜……林惜喃喃,趁着西道王在外面,又翻看了其他卷宗。
林惜没有生前事,她自己的卷宗早就被她藏起来。没人能从她的命理簿上得到机缘,那当日那些人又是如何得知她要在哪个方位起阵。
犄角旮旯里林惜看到个一晃而过的名字,再去查看却又消失了。
卷宗被人使障眼法改动了一部分,林惜摊开仔细看那张纸上的名字。
沈琨玉。
与韩秋霜一同出现在一张纸上的是沈琨玉。
又往后翻了些许,只是一届普通人,每一次入冥府的引路人都是小阎王。
林惜皱眉,死在西南方由小阎王接也算正常,是她多疑了吗?
将文书刨开找到天算子的卷宗,多余的记录还没送来,只有零星的生平,天生慧根,通晓天命。可是黎江明一个信西洋文化的怎么就好巧不巧地结识了这位天算子,还和黎昭如命运安排好般相遇、相知。
林惜从档案隔间里出来,遇见判官往大殿里送文书,旁边王五挠腮停顿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间,抬头看见远处站着的林惜,脸色惧变。
“站住。”王五正打算往外跑的脚步僵住。
“想去报信?”
王五慌忙摇头。
“看啊,交代的任务不完成怎么行。”林惜言笑晏晏。
王五从里面抽出明昭馆里几人的生平,犹豫两秒,先在林惜面前摊开。
“都和小阎王有关。”林惜低头查看,可是又能说明什么呢,发生在他的地界由他受理是应该的。
抬眼看了下王五,笑得渗人,“方才见过我的事装不知道。”
王五忙不迭点头,低着脑袋跑出去。
西道看着满桌的文书,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有疑虑上诉争辩的。
“总有不公,总有不满意。人是这样,鬼也是这样。”
“不是不让争,可若是执念过深,终将为道所噬。存于世间,不过是为了‘存在’二字,哪有什么一定要弄明白的意义和道理。”
“你怎么还不走?”西道王注意到林惜开始催促。
“还不到时间。”林惜支着桌子,心下意动,她也想不通,“你说,为什么要设置冥府?”
“你又要探究什么‘存在’的问题?”西道警觉,若是让这位再像多年前一样问起道,冥府再没有安生日子了。
“冥府不是谁设置的,问题多了自然就出现了,水到渠成。”
“可是出现冥府依然带来了很多麻烦。权责之便,麻烦更大甚至无法挽回。”
西道王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觉得除了你手下的鬼,再没有廉洁公正好好做事的鬼了。”
“那没有。”还是有很多鬼好好工作的。
“那不就得了。从冥府的角度只能保证大多数的利益,鬼差并不能代行天道。”
“那为什么不能完全靠天道?”仿佛鬼打墙一般,问题又绕到了冥府为什么出现上,给人一种鬼可以改变天道的错觉。
鬼差维护了大多数的利益,维护不了的又说天道自有定数。
她可以坚定地告诉众生要懂得天意顺势而为,因为她是鬼差,但是自己又时而想不通。
“人、鬼不过都是天道的一环。”
“本体和外界是不分离的,二者并重。”
“可还是不公。”
“你受什么刺激了?”西道王急了。
判官忙于整理文书,“其实天道不是让万物不争,而是不要忽略存在的问题,别争到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西道王不敢得罪林惜,转头发难自己的下属,“你没事赶紧回去,把鬼市那个帝王判了让他赶紧走。都多少年了,搞得齐柳没办法往这儿投诉多少回了。”
“判不了。”判官已经摆烂,“人家是帝王,累世英明流芳千古,有王霸之气。”
“我,判不了。”
见林惜出去,忙赶上去,“鬼王,这些年不在,我和你说说冥府新出的八卦,这个,主要是关于你弟弟损害公物一事,赔偿……”
西道王嗤笑,你问她要赔偿,还嫌麻烦不够多。转身往档案隔间走,入眼满地的卷宗,手里的文书也掉到了地上,大喝一声。
前日槐榆刚来大闹了一通,这如同蝗虫过境的架势,姐弟俩如出一辙。
林惜掐着时间回到长辞殿,继续闭眼假寐。
“殿主,鬼王大人回来了。”松甘进来禀报。
槐榆在暗处看着林惜进来,袖间似乎藏了东西,佯装不知,隔了几分钟才进入寝殿。
林惜羽睫晃动,朝里面翻了个身,忽然被人拎起来,藏匿在床铺间的卷宗掉落在床底。
“你干什么?”林惜靠在肩头眼睛都没睁,“我起来活动了一圈,刚睡下。”
槐榆在拥抱的间隙看向地上的卷宗,眼睛陡然睁大,是他的名字。
林惜在怀疑他。
槐榆轻抚着林惜的后背,等到林惜气息平稳,将人放平安置在床榻上,转身大步流星地出去。
背后,林惜睁开眼,从床底捡起地上的卷宗,抚去上面的尘埃。
“念槐榆。”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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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