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谭桐喊了卡,郁怀石才从恍惚中骤然脱身,却见洇透了的一片暗红。
“你伤到了?”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他却说得笃定,也顾不上左右,拽着白汀的胳膊强行转了半圈。
入目是同样的暗红,已然透了布料,顺着细腻的纹理丝丝密密渗出。
被郁怀石冷不丁的动作一惊,白汀这才像是恢复了知觉,对方的视线所经之处,伤口才开始火辣辣发痛。
“你轻点。”
他不轻不重地啧了声,抽回手臂。他本就皮肤白皙,郁怀石抓那一下又没控制住用了力,此刻几个指印鲜红,从皮肤里隐隐透出,倒像是在小题大做地控诉。
郁怀石愣了愣,才注意到他的手臂,心顿时更乱了几分。
“怎么了,”谭桐意识到这边气氛不对,这才放下手上东西,大跨步走过来,“磕到哪了这是,流这么多血。还能走路吗?”
最后一句显然是询问白汀。
白汀被他过分的关切逗笑了,“我又没娇弱成这样,不然要耽误您今天白跑一趟了。”
谭桐见他流了不少血却还能谈笑,确实不像伤得重的样子,倒也面露几分赏识,没有多言。
他转头喊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小赵,医护呢,把她喊过来。”
小赵忽然被叫住,一时有些紧张,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谭导,王姐她去帮忙搬东西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谭桐眉头又皱了起来,却没有为难他。
“箱子在后头放着,你去给小白消个毒,包扎一下,”他对着郁怀石安排,“还记得怎么包扎吧。”
郁怀石道,记得。
起初,白汀还以为是谭桐的玩笑,毕竟郁怀石这样的人,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起码得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怎么可能还会这些琐事。
然而郁怀石确实会。
直到他白着一张脸钻进保姆车,还有些不真实感。
背后的伤确实比他预想的要严重一些,他背过身,从车玻璃反光中能隐约看见一片鲜红的血色。
神游之间,他忽然想起宋晓薇涂碘酒时呲牙咧嘴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很难分辨这种东西的用处究竟是消毒还是下毒。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白汀面带疑惑地转过头,见郁怀石犹犹豫豫,指尖停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顿时心脏漏跳半拍。
莫非他看出什么不对了?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语才惊醒郁怀石,他似是情绪有异,略微偏过头去,连眼底的光都看不清分毫,“你把衣服掀起来一点。”
白汀神色古怪,又歪着头在车玻璃上照了照。伤口的血不少,想来已经有黏连,又是在背后,不方便自己动手,恐怕他贸然动作只会加重伤口撕裂。
见他看傻子一般的表情,郁怀石面上流露出心虚,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实在太不合理。
“你直接剪开吧,”白汀并不愿意把脆弱展露人前,只是湿漉漉的睫毛,怎么看怎么适得其反,连声音也压着不少,“反正等下还要换衣服。”
郁怀石不得不从急救箱里找出小剪刀,消过毒后贴近他的后腰。剪刀剪开布料,一声一声咔擦作响,在封闭而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为了方便处理,白汀的金发全都拢到了身前,后颈白皙漂亮。
他身上衣服本就料薄,被汗水打湿,后背的皮肉与骨骼便无处遁形,纤瘦而秀气,与待人时的尖锐对比鲜明,仿佛要用刺护住这具柔软的躯壳。
虽然早有预料,可黏连的布料被揭开的刹那,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然涌出,他强忍住逃开的冲动,只是从牙关里漏出一声闷哼。
“是有点疼,你忍一下,等下涂了药就好了。”伤在白汀身上,郁怀石却比他还紧张,连手都是竭力稳住。
白汀闭上眼,连眉头都在不经意间皱起,只有关节泛白的手紧紧攥着外套,仿佛将全身的力气系在这一线。
郁怀石确实没有开玩笑。
他的包扎技术在白汀看来已经算得上颇为熟练,除去消毒和上药时偶然碰触,几乎算得上完美了。
只是在被对方冰凉的指尖触及时,他心底却倏然涌上难耐的抵触,几乎想要本能的闪躲。
僵着便罢了,他这一躲,郁怀石反而先着了急,按着他的肩膀,抗拒着对方不安分的乱动。
白汀心中情绪更加怪异。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静止键,他按了按眉心,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额间滑下一滴冷汗,所经尽是异样的湿漉和冰凉。
他强忍到缠上绷带。
郁怀石始终没敢抬眼。
在情急之中伸手按住对方的瞬间,那光洁的肩头似乎颤了颤,却像主人一样故作稳定,只是随着呼吸微小的起伏。
对他而言,却像是一滴水骤然跌进沸油锅,曾经相处的种种细节都像电影似的涌上心头。
就连手里绕过他腰部的绷带,都快要抓不稳。
“你到底……”白汀被他指尖的踌躇逼得忍无可忍,声音含怨,仿佛是用尽了气力才回过头去,却和郁怀石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险些被眼中深切的情绪惊到,便几乎狼狈地回过头,说不出是胆小还是逃避。
他按下车窗遥控。夹杂着凛冽冷意的风才入侵,吹散了难以言喻的片刻旖旎。
就像打断了一场覆水难收。
“垃圾我自己收拾就好,”白汀稳了稳心神,松开抓紧外套的手,语气稳作无事发生,“你先下去吧。”
郁怀石似乎还有些犹豫,“可是……”
“我说我要换衣服,”白汀陡然提高了声音,转过脸去,眼角似乎有些泛红,连语气都掺进几分恨恨,“你要看着吗?莫非郁影帝有这种癖好?”
郁怀石张了张口,一向惯于应酬的嗓子,此刻竟然无言败下阵。
白汀严阵以待,确认对方已经走远,这才呲牙咧嘴地对着镜子照了照伤口,好在已经不再渗血。
等到白汀换好衣服下车,已经过了饭点。
先前在车里没有开窗户,酒精味混合着淡淡血腥气,刺激着白汀本就敏锐的嗅觉器官。他裹着外套,脸似乎又白了几分。
宋晓薇凑过去,分明是对着他,眼神却直往郁怀石身上飘,“白哥,他没故意使坏吧?哦对,给你留了饭了。”
“他是多想不开才会这时候使坏,”白汀失笑,“没有胃口,再说吧。”
宋晓薇仿佛已经料到,并没有太多失落,只是“哦”了声应下,心有余悸:“还好先拍完了这部分,不然衣服倒也是个问题。”
白汀想想对方不按剧本走的行为,冷冷哼了声,便逃避似的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