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时辰,她不知李涵因何冷着一张脸,没有应对之法,小心翼翼扣着他后腰,紧紧地靠在怀中,以免自己从马上滑落。
不知到了何处,只见前方一片芳草萋萋,茵茵草地在风中弯腰,一浪高过一浪。远处隐隐青山,巍峨壮观。
莲蓬在李涵怀中,见此情景不禁摇了摇李涵,“藩帅,在此地歇息一会儿如何?”
李涵冷着脸不说话。
莲蓬感受到骏马渐渐缓慢下来,心中一笑,壮着胆子伸手,勾在李涵脖子上,又摇了摇。
“藩帅不觉得这里景色很美么?跑了好些时候的马,是该歇歇了。”见他由着骏马低头吃草,闲庭信步,莲蓬撒娇,“奴婢有些饿了,也不知奴婢的马车在何处?荒郊野外的,连个吃食也无。哎,想来都有些可怜……”
不待她说完,李涵彻底松了缰绳,任由坐下骕骦觅食。
“等等,他们就要来了。”
护送莲蓬的队伍,虽然未见主帅吩咐,可到底是六院亲卫中的佼佼者,这点子眼色还是有的。无需吩咐,也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果然,不等她二人忍饥挨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护送队伍遥遥行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莲蓬的马车,以及亲卫半道采买的三五点心。几人很是识趣,远远行礼之后,将马车停在树荫下,四散开来守卫。
树荫之下,李涵很是不讲究,席地半躺,双手枕在后脑,而莲蓬则在一旁伺候。
她递过去一块紫苏饼,李涵偏头靠过来,连手也不伸,就着吃了一口。见状,她有些怔住,这厮对自己是越发信任了。
面上不显,在点心匣子中翻翻找找,找了个黏糊糊的糯米团子,喂到李涵嘴边。
在莲蓬的记忆中,李涵一向对这些黏糊糊的东西,甚为不喜。伺候他好些时日,从未见过他吃糯米团子、黄冷团子甚的。
眼下她起了坏心,趁他不在意送一块过去。
她倒是要看看,李涵是吃还是不吃?
只见李涵仍是看着远方的样子,低头过来,也不管是个什么,一口咬下去。
如此顺利,莲蓬惊讶得嘴角微张,一点掩饰也无。
下一瞬,李涵扭头盯着她瞧,眼中含笑,唇角微漾。
一口口将糯米团子,咽了下去。
“怎么?你也想尝一尝?”
他一身窄袖长袍,胡乱堆叠在草地,端的是放荡不羁。更有那漫不经心的眼神,直勾勾朝莲蓬看来,斜斜的眼角挂着一抹笑。
一径看到人心中去。
适才还胆子不小的莲蓬,霎时间有些慌乱,忙不迭低头,不敢去看她。可低了头,又像是心有不甘,又拿眼尾的风去扫他一眼。
他还是那般,翘着一条腿,不羁放荡,投来毫不掩饰的神色。
姑娘的头,越发低了去下,真的不敢再看。
烈阳当空,习习微风,少女面色酡红,娇羞带怯。
不过是一盒子点心,倒是醉人起来。
李涵挪动了些,又靠近过来。
“刚才的点心,再来一口。”
“你不爱吃这些。”莲蓬低头回话,忘了称谓。
李涵轻笑出声,“你怎的知道?”像是问话,更像是调笑。
“我……奴婢……怎的不知。奴婢知道的可是多了去了。”
“哦~!身为奴婢,可是知晓,主帅吩咐,不得有违。”
莲蓬无法,只能哆哆嗦嗦又去翻匣子,捻了块糯米团子在手,递过去。
糯米团子小小一块,被纤纤素手捻着,晶莹剔透,光洁明亮。如此佳肴,偏生不得李涵一眼。他目下的全部心神都洒在皓腕之上,不放过一寸。
“再过来些。”李涵够不着,又吩咐了句。
这话委实有些不好,莲蓬捏着鼻子,又朝李涵跟前凑了凑。岂料,他目光灼灼盯着手腕,也不吃,也不令人放下。
焦急无奈,面色更为醉人。
终于是忍不住,莲蓬鼓起勇气抬眼看他。还未等他将这人看个分明,李涵当着她的面儿,一口将团子含在口中。
一齐入口的,还有少女的半截手指。
她惊呼在口,不敢叫出声,倒吸回去。
不等她如何,李涵一口口咽下,看着她笑,“如何?”
莲蓬又惊又怒,自己好歹研习美人计多年,而今居然败在一个新手跟前,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她气得心口起伏不定,“不如何!登徒子!”
李涵朗声大笑,“还当你如何呢,原来是怕这些。看来,是我往日太纵容你了。由得你跟我胡来。”
“你……你……藩帅,我……奴婢甚时候胡来,说的都是真的,半个字不假。为何冤枉奴婢?”
莲蓬气得双手哆嗦,想要指着李涵的鼻子骂人,又碍于目下身份,只能好好捏捏自己衣袖,心中默念——美人计,美人计,方才安稳下来。
念起尚有任务在身,莲蓬顺下这口气。
早晚都有这一天不是?好机会转瞬即逝,管他是谁挑起的。若是李涵真的有心,比她自己上赶着好上不知多少倍。
李涵笑道:“我如何冤枉你?你可是本帅见过,最为胆大的奴婢。你也不出门瞧瞧看看,谁家奴婢是你这么个模样。”
心思镇定下来的莲蓬,扶了扶心口。
“那……那还不是……还不是藩帅待奴婢极好。奴婢也是仗着藩帅的脸面,才敢如此嚣张跋扈。”
李涵翻身而起,一把将人捞在怀中,阔步走向马车。
一面走,一面说:“跋扈,你这小模样,且是还远着呢。”
单手拉开马车帘子,凑到莲蓬耳畔低声道:“低头”,说着怀抱姑娘坐下。
送莲蓬回范阳的马车,是赵司马一手准备的。一介奴婢能有马车,有亲卫护送已然是主家看重。是以,再如何,这马车也不至于如何宽敞。
李涵大马金刀坐下,怀中还有个姑娘,更显逼仄矮小。
他许是也觉逼仄,将人挪了挪,转而坐在自己一条腿上。一手抚在她后脑,一手搂在后腰。
衣衫相连,发丝相接。
“怕不怕?”
他的话,分明是从口中出来,却好似环绕在莲蓬周围,不留一丝空地。
心知他说的是个什么,莲蓬耐住将要奔出来的心跳,反手勾在李涵肩头。一手捻着长袍的万字纹,循环往复,来来回回。
“藩帅不怕,奴婢就不怕。”
不待她喘口气,李涵猛地凑上来,一口咬在她脖颈。莲蓬吃痛,手上用力捏着他长袍,喘气不迭。
“你……藩帅……”
“休得多言!”
李涵颇为不耐,出言呵斥,开始手脚并用。
不过是个略微大些的糯米团子,有何难处。李涵在心中如此念叨,脑中不禁翻动昨夜的十二册美人图,先是这般这般,再是如此如此……
终于到得上次令自己败北之地,李涵并不急切,而是小心翼翼去观察怀中姑娘神色。见不到她面容,看不见她眸色,李涵只能偏头去瞧她落在自己胸前的秀发,用手触碰她光洁的后背,再缓缓靠近她耳畔。
夏日午后,蝉鸣不断。
马车胜在逼仄矮小,热风不透,气息不散。
他一低头,独属于少女的清冽甘甜越发浓郁,“可是还好?”
寥寥几个字,缓缓出口。顺着燥热窜入心房。
莲蓬朝李涵肩头靠去,用手撕扯他的长袍,抿唇不言。半晌,才微微点头。
墨发散乱,在脖颈处摩挲晃荡,奇痒难耐。李涵不忍,一个健步往前。
“!”姑娘没能忍住,惊呼出声。
……
晚霞洒满天际,顺着烈阳落下,远处一道光线,愈加惹眼。近前的马车,静静停放在树荫下。帘子半掩,莲蓬有气无力靠在李涵怀中。这人似极为喜欢将双手环在她腰间。
安宁祥和,满是亲昵。
李涵悠悠说来,“太夫人的生辰贺礼,你准备得如何了?”
莲蓬无力道:“送个什么还没想好呢。昨儿去看的那个丝绢,奴婢觉得倒是不错,可不知道太夫人会不会喜欢。奴婢如今身份尴尬,若是选了个送不到人心坎上的贺礼,如何能行!”
李涵明白,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顿住。
她虽出自太夫人身旁,却是个没家没业的孤女,委实有些差了。
动动嘴,李涵许久才找到话,安慰道:“不去管他,祖母这人,最是和善不过。待我们小辈如此,待身侧之人也是如此。无需多心。”
这话,李涵说得忒违心。
汉州李氏太夫人,于儿子儿媳骤然离世之后,独自养大李涵、李济和李渭三兄妹。更是在一众虎狼中,保全范阳,保全李氏家业。单凭这一点,如何能是个和善之人。
明知这话是安慰,莲蓬也不去计较,顺口继续胡话。
她而今的目的,是迷倒李涵,取得舆图,至于太夫人是否真心接纳她为李涵侍妾,不甚重要。
至于李涵,眼下说到这些,不像是对待一介奴婢。莲蓬放在李涵手心的右手一抖,有股子说不出的难过。像是心房黏在一块儿,撕掳不开,有些揪心。
李涵轻声问:“可是有些冷?”
“奴婢不冷。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藩帅呢?”
他甚为满足,美人在怀。
“你且是等等,渭水巡防不日就了。你先回范阳,等着,待我回了范阳,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莲蓬心房揪得更厉害了。
李涵柔声道:“等着便是。你看谁家奴婢,还有催促主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