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林女士曾经对宋泽烊谆谆善诱:
世界上最亲密的夫妻之间,也是需要留有些私人空间的,那是给自己和对方喘息的余地。
宋泽烊很听妈妈的教诲,所以陶星燃背着他私下里去和岳冠林见面的事,他一直都假装不知道。
直到陶星燃的胆子越来越大,坐着宋泽烊手下司机开的车,去勾结高利贷,设计岳冠林,打折了对方一条腿,给他扔进了医院里。
宋泽烊这才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亲自跑一趟。
——毕竟陶星燃还是个病人,难免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善后工作可做。
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进了岳冠林的病房,从进门开始,一直盯着岳冠林瞧。
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岳冠林让他给看毛了,他现在对陌生男性的警惕心非常大:“你是谁?你来干什么?你找谁?”
宋泽烊:“你是岳冠林?”
岳冠林心虚万分:“是……”
宋泽烊自报家门:“我是宋泽烊,陶星燃的未婚夫。”
岳冠林拿不定他想干什么:“你……你要干嘛?”
宋泽烊:“星燃最近有事瞒着我,我追过来看看,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微微偏了下头,似是在仔细辨认:“我记得,你是星燃的上一任主治医生吧?你是怎么沦落到这副田地的?”
宋泽烊不问还好,他一问,岳冠林的情绪立马就上来了:“我怎么沦落到这副田地的?你应该回家问问陶星然才对!他比谁都清楚,就是他害得我!”
宋泽烊面上波澜不惊:“不,他不会害人的。”
岳冠林:“你知道什么呀!他跟你谈恋爱,就是为了利用你,他在你跟前,肯定要装的比谁都无辜善良。他就是踩着你往上爬罢了,你这个冤大头!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等你对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的时候,他就会一脚踹了你!”
宋泽烊:“你怎么知道他只是利用我?”
岳冠林:“他没跟你好之前,距离陶家给他送去精神病院都不远了。他跟你好上之后,依靠着你们宋家,依靠着宋至尧,现在真是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啊!”
宋泽烊心中欢喜得快没边了,但脸上看不出来什么:“那他是怎么害你的?”
满腹憋屈的岳冠林,正无处倾诉,一听宋泽烊这样问了,当下就起了心思,准备报复陶星燃,抹黑陶星燃在宋泽烊心里的形象,保不齐能说动宋泽烊跟陶星燃分手。
于是他就把陶星燃害自己的过程,添油加醋地给宋泽烊描述了一遍,陶星燃在他的话语里,简直是阴险狡诈十恶不赦到了极点。
宋泽烊一边听,一边认真梳理着过往细节。
陶星燃整个谋篇布局的过程,除了钓岳冠林上钩以外,学习、赚钱、画画、谈恋爱,竟然一样都没落下。
而且以上都是在,他是个病人的前提下完成的。
宋泽烊越品越觉得有滋味,越细思越觉得陶星燃了不起。
直到岳冠林对着他讲完了,同时提出一句由衷的建议:“宋先生,为了你自己和你们宋家着想,我建议你立刻和他分手!”
宋泽烊回过了神:“岳医生说了这么多,肯定口渴了吧?”
他转头吩咐护工:“去接一杯冰水来。”
岳冠林:“我喝温的就行。”
护工肯定是听宋泽烊的,飞快去接了一杯加冰块的凉水,宋泽烊端过水杯,两步走到岳冠林床前:“还是喝冰的吧。”
他说完就把那杯冰水泼在了岳冠林的脸上:“喝冰的脑子清醒。”
岳冠林让他浇了个透心凉,当场发出一声哀嚎,宋泽烊给空水杯撂在了床头柜上,万分嫌弃:“蠢得要死!”
他没心情继续留在病房里跟岳冠林对骂,就转身朝着门外走了。
刚要打开门出去,门把手却先一步转动,病房门跟着就开了,原本说要回陶家陪陪家人的陶星燃,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宋泽烊的面前。
内心火急火燎的陶星燃也没料到,他风风火火跑来医院,一开门居然会撞上宋泽烊。
双方全愣住了,随后他们就异口同声地告诉对方:“你听我跟你解释!”
身后适时地传来岳冠林的骂声:“你们俩没一个好东西!……”
宋泽烊顺势就全推在了岳冠林头上:“是司机跟我说,你最近老往这医院跑,我担心你,才过来看看的。结果我才一进来,这人就一直对着我说你坏话,他骂你骂得可难听了,我就把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陶星燃简单直接:“他先害的我。”
宋泽烊:“我都清楚,我站你这边。”
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相册的陶星燃,身体向前一倾,将脑袋顶上了宋泽烊的胸口,宋泽烊环住他,发现他整个人在发抖。
宋泽烊:“你不是回陶家了吗?怎么又突然折返回来了?身体不舒服?”
陶星燃缓了口气,定了定神:“没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说完就轻轻推开了宋泽烊,转身朝着岳冠林走去,宋泽烊见他状态不好,就顺手帮他拎了把椅子过去给他坐,同时也给自己安置下了座位,就在陶星燃身旁,方便陶星燃倚靠他。
陶星燃坐下来,看着护工将干毛巾包在了岳冠林的头上,岳冠林头顶毛巾骂骂咧咧的样子很滑稽,可是陶星燃笑不出来。
陶星燃直勾勾地盯着岳冠林:“湄湄,是我妈妈。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岳冠林神色明显一慌:“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陶星燃:“说,什么意思!”
宋泽烊抓住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转过脸来面向岳冠林:“问你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从你这知道的,多少会记你一功,你不说,我们找其他办法查出来,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岳冠林在脑子里飞快完成了权衡,最后决定一咬牙,把前东家陶承礼出卖掉。
岳冠林:“我其实没有证据,我也是猜想,但我觉得我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我怀疑,陶承礼杀了湄湄。”
陶星燃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宋泽烊:“前因后果是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岳冠林:“这事挺复杂,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宋泽烊威胁他:“你敢撒谎,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岳冠林气不顺,可他现在被这俩小兔崽子拿捏着,最终也还是得老实交代:
“陶承礼这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和他打过交道没有,他看着挺正常的,其实他一直都是个疯子。”
“你们陶家,风水不好,几代人里边,出了不少疯子。”
宋泽烊嫌他啰嗦:“说事!”
岳冠林这才进入正题:“陶承礼是个同性恋,他年轻那会,社会环境不比现在,同性恋在那时候就是变态、异类。”
“其实以前达官贵人,养个娈宠书童根本不算什么,但是陶家太爷是个老古板,他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就给他当成精神病治了。”
“我当时,就是给他治病的那些医生其中之一,所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我都是亲眼看见的。为了效果明显,什么电击针灸,全给他用上了。”
宋泽烊皱着眉头:“有用吗?”
岳冠林哂笑:“性取向很多是天生的,你给他电死,也改变不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
“陶承礼没治好同性恋,反而因为这些治疗手段,真得上了精神病。”
陶星燃终于开了口:“然后呢,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岳冠林看着他:“你知道,精神病是很折磨人的吧?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陶承礼扛不住医生天天给他上刑,就松了口,娶了陶家一个世交的女儿,很快就生了长子陶成蹊。”
“孙子出生,陶家太爷也就放心了,把家里的财政大权让渡给他。陶承礼又伏低做小了几年,彻底掌握陶家之后,就开始报复了。”
“他先是给陶家老爷子熬死,然后就开始折磨起了他的亲弟弟。没两年,他弟弟陶聿白.精神就出了问题,他给陶聿白办了退学关在家里,就跟当年他爸关他一样。”
“所以很顺理成章地,我也就从一开始陶承礼的医生,变成了陶聿白的医生。那几年里,我的职称一直在提,很快就有资格能带实习生了,湄湄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岳冠林讲到这,神情忽然就低落感伤了一些:“湄湄是我一个远房表姑家的女儿,算起来,陶星然其实还得叫我一声表舅。”
宋泽烊插话:“那就更可恶了,你为了钱,连你表妹唯一留下的骨肉都害。”
岳冠林辩白:“我也是有苦衷的!”
陶星燃:“够了!然后呢?”
岳冠林继续讲:“然后通过我的关系,湄湄就进了陶家,认识了陶聿白,两个人很快就好上了。”
“可是陶承礼那个疯子他见不得这个,他知道他弟弟又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就气得发疯。两个小年轻没办法,就商量计划好,俩人私奔了。”
宋泽烊惊诧:“成功了?”
岳冠林:“成功了。他们私奔的节点选得很好,正巧陶家当时生意上遇到点问题,陶承礼顾不上他们。等到后来陶承礼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结婚,湄湄都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
“陶承礼跟陶聿白,哥俩就此算是彻底闹掰,陶聿白跟他哥断绝了关系,带着湄湄远走高飞过日子去了。”
故事假如就到这里,那必然是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
陶星燃:“那后来,为什么过了好多年以后,我们一家人,又回到了陶家?”
岳冠林:“因为陶聿白没本事,他离开了陶家,没法让湄湄过上好日子。”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湄湄生出来一对双胞胎,那个小的,是天生的心脏病。湄湄照顾两个孩子,没法去工作,陶聿白只是高中学历也干不了体力活,只能靠着教音乐挣钱,挣的钱全拿去给小孩治病了。”
“一家四口缺衣少食地过日子,硬挺了几年。小孩的病实在拖不下去,必须要动手术。可是做手术又没钱,陶聿白最后还是得回家去找他哥。”
“陶承礼这个精神病,他一开始装得好啊,表面上说是既往不咎,都是一家人,客客气气地给湄湄娘仨都接回了陶家。”
“当时你们回陶家,我就在边上看着的,我还以为湄湄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结果才回了陶家不到一年,湄湄带着孩子去医院,半路上就出了车祸,娘俩和司机全死了。”
岳冠林直视陶星燃的眼睛:“人一直好好的,才回到陶家,就死了。你说,天底下怎么就会有这么巧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