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姜同云所料,陛下到底还是顾及太子颜面的。在给东宫补上一批亲自挑选的內监后,陛下就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陛下觉得他这样做是对太子的宽容,但在太子看来,自己身边的內监全被换成了陛下挑选的人,这是十足的警告了。
再加上母亲明显是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忧虑致病,所以在那件事后,太子一直表现得比较颓唐,还经常有意无意地躲避陛下。
只不过在陛下有意缓和矛盾、不再提及此事的情况下,父子间的关系到底没有彻底弄僵,而是保持在了一种比较微妙的平衡状态。
陛下对这种局面和太子的表现虽然不满,但想到尚在病中的发妻和为了照顾母亲而日渐消瘦的小女儿,他到底还是忍下了这一口气,由着太子刻意回避自己。
不过朝堂上的氛围多少也是受到了影响的。
朝臣们自然也嗅到了陛下和太子之间的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但朝臣们并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敢贸然插手其中。所以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供着这两尊大佛,同时暗暗祈求邓皇后能快点康复,来帮忙救火。
可惜天不遂人愿。
虽然邓皇后的病情没再继续加重,但一直反反复复,总也没个好的时候。太医们多方会诊,又来来回回地调了好多方子,可怎么都不见起色。最后太医也只能让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别再操劳过度。
为了邓皇后这病,陛下把这一年的中秋宫宴都取消掉了。
宫里的氛围不寻常,朝臣们只能更加缩起脖子做人。加上还有婺州这一桩大案要忙,大家全都埋着头处理案情相关的事宜,只求能尽量降低自己在陛下和太子面前的存在感,以免不小心做了那冤枉的出气筒。
被婺州案重新卷回金陵朝局的谢怀雵当然也在这个苦恼队列之中。
自打他从姜同云那里知道内情之后,就一直为了陛下和太子之间的事情头疼不已。
作为本案的主要参与人员之一,加上他还有一层更加特殊一些的宗室身份,谢怀雵一直有预感,他肯定会被搅和进陛下和太子这场矛盾之中。
中秋过后,案情彻底梳理完毕。
果不其然,当朝堂上开始讨论如何给以黄桓为首的一批婺州官员定罪的时候,谢怀雵就被太子叫去了东宫。
太子找谢怀雵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询问当前婺州案的量罪情况。
虽然这桩案子,陛下最终是交给了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组成的三司使会审,但谢怀雵作为首告和实施抓捕的负责人,陛下也让他参与了会审时的旁听和监察工作。
在当前太子有意回避陛下的状态下,他不去找这三个部门的官员,而是找关系更加亲近一些的谢怀雵来了解情况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怪只怪谢怀雵当初接下了押送这些人回京的活,没有早点装病把这烫手山芋给甩出去。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太子,谢怀雵前脚出了东宫,后脚又被陛下召去了紫宸殿里,按着他细细问了一遍方才在东宫里跟太子之间的对话。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对父子,谢怀雵只觉身心俱疲,一回府就扎进自家夫人怀里,连连叹气。
知道他在东宫和紫宸殿跑了一圈的姜同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陛下和太子难为你了?”
“也算不上难为吧。”谢怀雵长叹一声,“太子说的酌情宽宥是针对这些犯官的家人亲属,而且也不是说就不罚,只是不想株连太多。这种要求其实也是合理的。我方才已经劝过陛下,看陛下的反应,他也是愿意抬一抬手的。”
陛下先前不肯同意,估计也是因为当时正在气头上。加上太子劝说的时候只顾着拿圣人之言说理,言辞不够委婉柔软,一下激起了陛下的逆反心来,所以才把话给说僵了。
但凡太子当时能打一打感情牌,成功率都会高上很多。
可是太子如今的性情,是被陛下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
“我这头才从东宫出来,陛下马上就把我叫走问话。陛下这样形似监视的举动,怎么能不让太子惊惶呢。”
听到这话,姜同云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不管换了谁,被陛下这么一弄,心里都是要担惊受怕的。”
何况陛下跟太子前头的那茬都还没彻底翻篇呢。陛下越是管控太子,只会越加重他们父子君臣之间的间隙。
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旁人实在是没法插手干涉。唯一能劝上两句的人,此刻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
想到邓皇后的病情,姜同云忍不住又叹了一声:“皇后娘娘近来看着精神是好多了,但病情总是反复。自打她前两天夜里突然咳了一回血后,含昭现在连外头的消息都不敢告诉她了,生怕她又会劳神多思,影响休养。”
说到这里,姜同云摇了摇头:“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希望过完年后,诸事都能顺当一些吧。”
然而还没有等到过年,就先出了别的事情。
先是淮阳侯钟冀因病亡故了。
老实说,以钟冀的身体状况,钟家人对这件事情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应物件全部齐备,流程也走得相当迅速。
办完丧事后,钟砀兄弟三人就按照父亲死前的叮嘱,一同递了丁忧的折子。
但陛下并没有允准他们的请求。
可能是出于补偿心理,陛下不仅没有卸下他们兄弟三人的官位,反而在让钟砀继承淮阳侯府的爵位后,还把他两个弟弟也各自提了一级,以示对钟家的信重。
朝堂上对陛下这一决定自然是称颂不已。但钟家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淮阳侯府这边的事情刚一结束,那边婺州案也有了最终结果。
陛下果真还是接受了谢怀雵的建议,以这些官员主动认罪、将功补过为由,没有大肆株连。
虽然涉案的官员们是跑不了一个死,他们的家人也面临着抄家流放、永不复用的处罚,但到底算是保下了一命,也没有牵连到旁支亲族。
在陛下看来,他这次愿意法外开恩完全是看在太子的面子。既然他都主动给太子搭了台阶示好,那太子怎么也该顺着下来了。
他们到底是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只要太子主动跟自己低头认个错,那先前的事情就可以彻底翻篇了。
可惜,太子心里始终藏着疙瘩。
和谢怀雵预料的一致,陛下连续几次近乎监视的行为,早就让太子感到惊惧不已。
陛下施恩减罪的做法,不仅没有让太子放心,反而还被太子当成是陛下对自己的敲打示威。
加上邓皇后一直病着,失去一大支撑的太子,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担忧。
在这种长期紧张焦虑的氛围下,太子自己也跟着病倒了。
太子这一病,陛下是彻底地慌了。
他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对太子过于严苛,也考虑过要不要主动宽慰太子以修补父子关系。可他毕竟是天子,对着既是自己儿子又是臣子的太子,他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可要找个人来居中调和的话,放眼看去,满金陵竟然已经无人在兼具他和太子信任的同时,又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可以承担起这样艰巨的任务了。
能够在感情上出发缓和二人关系的邓皇后病得下不来床,另一个和他们有血缘关系、可能靠得住的谢怀雵,此刻也已经不在金陵了。
能让谢怀雵连年都不过就离京的,当然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在经过长时间的严密审问,那支被抓捕的晋朝商队终于交代出来一些事情。
结合他们先前以经商的名义走过的路线,以及这些年来各州比较异常的弓弩报损情况,再加上黄桓提供的部分线索,负责审案的大理寺官员大致推拟出了一份可能同样具有犯罪嫌疑的地方官员名单。
为了将卖弓弩这样的事情彻底杜绝,陛下根本等不及过完年,直接指派谢怀雵和程茂典一道,领了一队禁军,出发往各地巡查。
谢怀雵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
被留在金陵的姜同云独自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
因皇后和太子都在病中,除夕的宫宴自然也没能办成。金陵各府看着宫内风向,也把年节边的各种宴饮都给停了。
姜同云在金陵本就没几个朋友。老爷子今年没进京来;谢含昭在宫里照顾邓皇后不能出来,她也不好老是入宫去打扰。如今连赴宴社交这样的活动都暂停了,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等挨过了这一年,谢怀雵那边的事情终于处理完毕,踏上了返京的路途。
东宫里,太子也已经康复,开始正常上朝。
金陵城里的氛围总算是稍稍放轻松了一些。
就在姜同云以为事情总要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宫里传出来消息,邓皇后病重了。
好凉啊,红包都发不完[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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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