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绮恩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气无力地歪倒在床上,任由纷乱的泪珠一颗颗洇湿枕被。
她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不到一年,来去匆匆。
办手续之前,她还曾有那么一刻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钟斐臣那冷漠的神情,决绝的身影,狠狠震醒了她。
真的结束了。
他没有一丝留恋,也不见半分忧伤,只剩她还沉溺其中,独自承受心底涌来的阵阵痛楚。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天真地以为他慢慢也会喜欢上她。
她与他约好四十年后一起看烟花,还畅想过很多以后与他一同去做的事。
她是想要与他白头偕老的,可到头来却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他一心只想报复她,她竟笨得丝毫没有察觉。
真是可笑,又可悲。
不知过了多久,枕巾湿透了一大片,她眼角微微发疼,喉咙发干,泪似乎要流尽了。
她翻了个身,平躺着捂着胸口,痴痴望着天花板。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他落泪。
从明天起,忘了他。
第二天,沐绮恩走出卧房时,俏容上不再有伤痛。
沐太太、沐泊伦和夏莹他们早已起床,正在客厅低声聊着什么,见她下楼,目光不由齐刷刷聚到她身上。
她感觉出气氛有点凝重,轻轻扬起一缕微笑:“早餐好了么?”
“马上就好了。”夏莹连忙叫杨梅去通知厨房开饭。
沐绮恩走到餐桌旁坐下,沐太太紧随一旁,小心地端详她一会:“绮恩,妈昨天打了电话给你婆……给你兰姨,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你们离婚?”
她昨天是准备帮女儿讨说法的,谁知安秋兰和钟长轩被她问得一头雾水,听完后比她还生气,说要立刻买票回泷城来找儿子把事情弄清楚。
“嗯。” 沐绮恩低低应声。
“钟斐臣竟然瞒着他爸妈,就说明他自知理亏!”沐泊伦心头窜起一股不平之火,“我待会非得去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哥,别去!”沐绮恩凝眉严肃道。
“干嘛不去?谁让他欺负你,我就要替你出口气。”他的妹妹从小到大就只有他能欺负。
“离了婚,我跟他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必要再去招惹他。”
“你怕我把他打医院去?你还心疼他?”
“不是,只是没必要。我们两家毕竟还有几十年交情呢,何必闹得太难看。”沐绮恩幽幽看着桌面,“他认定我会联合外人害他,你去找他,只会越闹越糟。”
“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害他?”沐太太诧异不已。
沐绮恩便将整件事情的始末简明扼要转述了一遍。
三人听完,一阵沉默。
“他是真的有外遇了?”夏莹问。
沐绮恩淡淡摇头:“不知道,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我打算去菀城分公司上班。”
她突然跳转话题。
去菀城?
三人互望一眼,惊讶之余也大概猜到了缘由。
“去多久?”沐太太心有不舍。
“可能两三年吧,具体看情况。”三年应该足够忘掉过去了,沐绮恩想。
“三年啊……”沐太太面露忧色,“会不会太久了?”
沐绮恩知道母亲担心,轻松一笑:“菀城离我们家不远,早上出发,中午就到家了。
“而且,我每两个月会回来总公司一趟,到时候也能来看你们,这跟我嫁了人也没什么区别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菀城到底不比泷城,万一水土不服,待不惯……”菀城远没有泷城发达,人们生活水平也不高,沐太太不想女儿去吃苦。
沐绮恩倒并不在意:“菀城跟我们这里饮食风俗都一样,听说风景也很好,我肯定能很快适应的,放心吧。”
沐泊伦见她已打定主意,便帮着她劝母亲:“离开一段时间也好,换个环境,忘掉那些烦心事。
“早些调整好自己,回来开始新的生活。”
沐绮恩感激地看了看哥哥,又看看夏莹和沐太太:“我会的。”
沐太太低叹了一声。
这个年代,离了婚的女人名声不好听,尤其是对沐太太这样保守的长辈而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婚。
但女儿已经离了,她也莫可奈何,唯有期待女儿早日振作起来,还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或许,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也好。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沐绮恩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崇秀琢,崇秀琢很快让行政部下达了人事调动通知,并与分公司对接,提前做好相关安排。
崇秀琢已听说沐绮恩离婚的事,心想沐绮恩答应去菀城一定与离婚有关。
她定定看着沐绮恩,见她今日化了很精致的妆,但依然可以看出眼睛略有浮肿,气色也欠佳,柔声道:“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
“只要向前看,过去的阴影慢慢地就都过去了,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沐绮恩微愣,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尽力扯开一抹笑容:“嗯,谢谢。”
“我以前和你有相似的经历,这是我的切身体会。”崇秀琢似乎忆起了往事。
沐绮恩不免有些讶异。
崇秀琢今年四十二岁,知性优雅,风韵犹存,却一直孜然一身,外界都传闻她是独身主义女强人,不知道她口中的相似经历是……
“我二十多岁时谈过一段恋爱,谈了六年多。”崇秀琢缓缓道,“我一直因为我和他彼此深爱,我们约好等我到了三十岁就结婚,生两个孩子,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
“可还没等到我三十岁那天,他却突然说要分手。”
沐绮恩心弦一提,习惯性地想到了背叛。
崇秀琢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是说我太要强了,太优秀,事业心也太强,他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说让我放过他。
“我做了很多挽留,哭过,求过,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爱他反倒让他觉得痛苦?”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食不知味,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眼泪哭干了就呆呆地出神,一时间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没了兴致。
她发了高烧,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的一天午后,正好雨过天晴,大嫂拉着她去公园散步。
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见树丛间鸟鸣啾啾,看见几个小孩子追逐嬉戏,笑容天真烂漫,朝气蓬勃。
她幡然顿悟。
“我是失去了爱情,但我的人生不只有爱情。”崇秀琢道,“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做,我为什么要消沉颓废,浪费生命?
“为什么不去做自己喜欢的让自己开心的事呢?”
于是,她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也不忘旅游,休闲,放松心情。
“很多人说我是女强人,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打算独身一辈子,其实不是的。”崇秀琢神色坚定,“我怎么会不需要爱情?
“难道我不配吗?不,既然说我强,那我更值得拥有美好的爱情,拥有一个与我相配的男人。
“错过了的,就说明是错的。我只要做好自己,用最好的面貌等待对的那一个到来。
“不知道你认不认同我的做法,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来,还像以前一样,自信乐观,充满活力。”
有这样知心大姐姐般的宽慰,沐绮恩很感动,粉颊漫上笑意:“我想,我可以的。”
钟长轩夫妇赶回泷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钟斐臣叫到跟前,责问他为什么离婚。
了解完来龙去脉,安秋兰犹有些不满:“我不管你和别的女人怎么样,反正我只认绮恩这一个儿媳妇!”
“妈,我跟彩蕙什么事也没有。”钟斐臣浓眉深锁,“现在是您认的这个儿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害得儿子丢了性命。
“这样,您还认她吗?”
安秋兰迟疑着没答话,钟长轩寻思着:“我看绮恩性子直,不是能藏事会耍心机的人,更不会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吧?
“又没有切实证据,会不会是你想太多,钻了牛角尖了?”
钟斐臣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若说自己上一世已然经历过一次,父母一定会以为他疯了,就像别人以为古成亮说重生是疯言疯语一样。
“反正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的,早点结束也好,免得浪费彼此青春。”他冷冷下了结语。
安秋兰知道儿子执拗起来谁也拿他没办法,没再与他理论,但心里仍觉得有些对不住老姐妹,便于次日专程去沐家登门道歉,顺便看看沐绮恩。
但沐绮恩那时已经在去菀城的火车上了。
秋去冬来,又到了钟斐臣生日这天。
收到的贺礼依旧堆积如山,其中最外层有一盒是名贵的进口男士香水。
钟斐臣眼神一顿,不禁想起了去年生日收到的那款专门为他调制的独一无二的木质香水。
那瓶香水早已用完,制香水的人也已不在他身边了。
不知怎地,那道倩丽身影总盘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白天上班,他会想到她参观他办公室,帮他研究摆放摄录机的模样;晚上睡觉,他会想到她偎在他身上撩拨他,与他纵情欢爱时的媚容,恍惚间,好似还能嗅到她惑人的体香。
坐船出海,会想起她晕船的症状;公园漫步,会想起她爱看花,想起那一日在梨花园里,她将他按在梨树枝上缠绵索吻。
住酒店时,又会想起那晚在乡镇小旅馆,她枕在他怀里夸他唱歌好听,不亚于“四大天王”……
明明相处不到一年,为什么哪哪都是她?
一定是分开的时间尚短,等等吧,时间久了自会淡忘。
烦如乱麻的心也会随之平静下来,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