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调查
寒露渐重,夜凉如水。
一道矫健人影疾步踏过院中的青石板路,停在屋前,随即他抬手扣响雕花门板,两短两长。
不多时,屋内传出咳嗽声,脚步声由远及近,里头的人打开了房门,微微屈膝,又回头朝着里头道:“殿下,是卓统领。”
房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所有声响。
趴在墙头的暗探互相看了眼,才打定主意,余光里却瞧见廊下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几位护卫,将屋子护得严实。
其中一人面色肃穆,正是赤峰,他沉吟不语,片刻后,便有了主意:“留个机灵点的兄弟在这儿,我一人下去探探情况,若有不对劲,立刻撤,不可暴露身份。”
——
“末将见过王上。”卓英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他的脸上有道难看可怖的伤疤,从额头至鼻梁,对半劈开。
上官墨半椅在踏上,没什么反应,他手中把玩着一缕墨色长发,淡淡询问:“如何?”
卓英没有多耽搁,立马从怀中掏出小册来,举过头顶,告罪道:“求王上恕罪!末将奉王上之命,前后去了平州,青州等地,按着小册上的生辰八字寻找适龄女子,只是,皆未找寻到王上心中之人。”
听见这话,上官墨的眉眼沉沉压下,他撩起眼皮,视线锁在卓英身上,嗓音低沉又冷漠:“卓英,你可是孤最为看重之人,孤此次借上官墨的身份亲自来大邺,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末将失职,求王上开恩,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定会竭尽全力,找到此女!”卓英深深伏地,生怕触怒上官墨。
不,应当说是上官尧。
毕竟,此时的上官墨恐怕早就已经化作了森森白骨。
上官尧轻笑,他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墨发缠在腕上,手指落在上头,轻轻摩挲着,良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沉静僵硬,卓英额角已然滴落了大颗的冷汗,他不敢随意妄动,只紧紧贴在地上。
卓英脑中猛地闪过一道倩影,他犹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微微抬头,却没有抬眼,语速飞快道:“末将虽没有找到人,但却有怀疑的对象,此女生长于平州,于一年前迁居上京,月前,也曾去过青州,最巧合的是,她的生辰八字符合王上之要求!”
闻言,上官尧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只一个掀眸,身旁的婢女便已经走过去将卓英跟前的小册子拿到了他跟前。
卓英立马道:“此女乃是元家二娘子,名唤婉仪。小字窈窈,兄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主薄,这位元二娘子半月前因青州救灾之事,被大邺皇帝破格封为了清平乡君。”
清平乡君,元婉仪。
上官尧翻了几页,停下动作,他的视线落在小册上,眼神扫过上头的元婉仪三个字上,眼底逐渐闪过痴狂。
他抬手按住“元婉仪”三字,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低声喃喃道:“会是你吗?”
——
玄武大街,镇北王府。
沈宴将手中的热茶递到赵瑾棠手边,见她端起茶杯喝了口,露出满意神色后,这才侧首给旁边的人分出一丝注意力来。
“找人?”
“是,郎君,”回话的,正是方才趴在鸿胪寺墙头的暗探,赤峰。
“那人不似普通护卫,倒像是军中之人,属下听见他们说什么生辰八字,只是外头护卫森严,属下也没找着机会听全。”
略略思索回想后,赤峰继续道:“还有一事,若是属下没听错,那人唤了西川郡王‘王上’。”
赵瑾棠放下手中的热茶,同沈宴对视,惊讶道:“王上?”
上官墨一个小小的郡王爷,如何能担得起“王上”二字,如此一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此番来大邺的上官墨实际真的不是上官墨,而是昭国如今的天子,上官尧。
若是真的要找人,那当真是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一国之君不惜改头换面,借联姻之事,偷偷潜入敌国,也要找寻。
沈宴看着瑾棠变得有些凝重的神色,低声问:“殿下,可是有怀疑之人?”
赵瑾棠摇头:“来人若真是上官尧,我们定要小心,此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在没有万分把握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说着,赵瑾棠又扭头看向赤峰,越过沈宴这个王府真主人,极其自然的吩咐道:“赤峰,这几日盯紧上官墨,若有机会,尽量探清他们到底要寻何人,若是有需要,袖玉堂那边会配合你们的。”
“是,二娘子。”
如今,赵瑾棠的真实身份在镇北王府算是已经过了明路,沈宴的所有心腹之人向来知晓自家郎君对她的心思。
郎君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心中也清楚,如今有机会能够得偿所愿,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乐意。
赵瑾棠的使唤,比沈宴的使唤还要让他们高兴。
赤峰走后,赵瑾棠才注意到沈宴一直盯着自己瞧,眼神专注,炽热而温柔。
赵瑾棠微怔,思绪猛然被打乱,心中那抹怪异感觉又忽然冒出头来,她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眼神掠过沈宴颜色极淡的薄唇时,又莫明其妙地顿了下。
似乎是刚喝过茶水的原因,此刻,沈宴的唇色虽淡,但看着却是柔润非常,烛光晃动之下,水色晶亮。
偏偏这时候,沈宴轻启薄唇,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赵瑾棠回神,心虚般地移开视线,端起茶杯猛灌了口茶,努力将心底的怪异压下去。
沈宴望着眼神飘忽不定的赵瑾棠,眉尾微扬,他学着她的动作,将杯子送到唇边,浅啜一口,道:“臣知道殿下向来不拘小节,只是,这茶也不用这么喝罢?”
沈宴话音才落,赵瑾棠却被呛了下,不知为何,她越发心虚,只好故意不去看沈宴,强装镇定地起身,道:“夜色已深,我先回去了,小王爷自便。”
看着赵瑾棠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宴慢慢悠悠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卷话本子来,唇角微勾:“看来赵睿还是有那么点用的,赤羽,吩咐下去,日后安王上门来,不必再拦。”
赤羽看着自家郎君,努力憋着笑,应声:“是,郎君,属下这就去安排。”
——
赵瑾棠坐在马车上,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的面颊有几分热。
她抬手捂着心口,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翠微守在旁边,瞧见她的动作,登时有些紧张,“二娘子,您是不舒服吗?”
赵瑾棠“啊”了声,摇头:“我没事,快些回府罢。”
翠微看着她,有些怀疑,眼中的担忧没有减少半分,她指指自己的脸颊,提醒道:“可是,二娘子,您的脸为何如此红?真的没事吗?”
听见翠微的提醒,赵瑾棠抬手摸了下脸,她稍稍停顿,眼前又浮现出沈宴颜色浅淡却柔润的唇来,忽然抬眸看着翠微,十分认真:“翠微,你可有爱慕之人?”
翠微一愣,随即快速摇头,自证道:“二娘子,奴婢没有爱慕之人,真的,奴婢这辈子都会留在您身边的!”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赵瑾棠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叹了口气。
明明,明明她只是把沈宴当做一个弟弟而已啊,为何会对他有这般奇怪的感觉?
赵瑾棠虽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但看过的话本子却不少,方才那感觉,怎么与书中所描写的心动会如此相像?
难不成,难不成她对沈宴真的有非分之想?
思绪混乱间,赵瑾棠又想起与沈宴重逢后,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
最后一锤定音,沈允执向来没个正行,想一出是一出,自己定然是被他的胡言乱语影响了。
……
赵瑾棠回到元府,迎面便遇上了在院中等她回府的宋卿池,她匆匆走过去:“阿娘,更深露重的,您怎么不回房歇息去?”
“还说我呢,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宋卿池去觑她一眼,语气很是无奈。
赵瑾棠自知理亏,她走过去,搀扶住宋卿池,两人一道往院里走去。
一路上,宋卿池都有些絮叨,事无巨细的嘱咐,赵瑾棠垂眸,安静的听着。
行至院门口,赵瑾棠便停下了脚步,“阿娘,您快回房歇息,夜深了,若是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宋卿池叹了口气,知道赵瑾棠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多说,她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快些回去,只是日后,不可再如此晚归。”
看着宋卿池的背影,赵瑾棠出声喊住她:“阿娘!”
见宋卿池回头后,她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想叫叫您。”
直到宋卿池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赵瑾棠才收回视线,她转身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元则礼。
元则礼抬脚走到她身边,又扭头看向院里,有些迟疑道:“你……想跟爹娘坦白身份?”
赵瑾棠点头,复又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不管做何选择,他们都会伤心,我……”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便再等等罢,”元则礼语气温柔,抬手摸了摸赵瑾棠的脑袋,长辈姿态尽显,“时机未至,所以选择才会如此艰难。”
两人转而往芙蓉苑走去,元则礼低声问她:“方才是去镇北王府了吗?”
赵瑾棠点头,言简意赅地将在王府的事情复述,元则礼眉宇间显露出几分严肃,开口,“如此说来,昭国联姻动机的确不纯,”
说着,元则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官职太低,不能帮上什么忙,若日后有我能做的,尽可吩咐。”
赵瑾棠眉眼弯弯,莞尔道:“官职低又如何?明珠尚且蒙尘,阿兄能力卓绝斐然,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元则礼也笑,坦然道:“那便借窈窈吉言了。”
“对了,上次在青州的那些人可有联系阿兄?”
元则礼摇头,道:“若不是身上这些伤,我都怀疑那事儿是假的了。”
赵瑾棠颔首:“只要确定他们不是赵桓的人就行。”
不知为何,赵瑾棠又回想起在柳三娘的那位夫君,容貌的确是完全不同,但这世上,怎么会有气质神态如此相似的人?
当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人便是自己枉死的肃王兄。
——
十月初三,时过未时,晃眼昭国使团已经入大邺五日了,宫里也终于来了新消息。
赵瑾棠正打算去趟布行,行至府门,恰好遇上元则礼,“阿兄,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
“宫里来了消息,三日后宫里举办长亭御宴,招待昭国使团,圣上特意点了你的名字,准我与你一同入席参宴。”
赵瑾棠了然,看来他们先前的猜测不无道理,赵桓的确是想要将她作为联姻人选之一。
“我知道了,阿兄不必担心,适龄的宗亲世家之女不少,昭国人未必能看得上我。”
元则礼犹豫了下,随后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想好万全之策才行。”
“我心里有数,”赵瑾棠抬头,一眼看出了元则礼的欲言又止,疑惑道,“阿兄,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元则礼斟酌问道:“你……你对小王爷是何想法?”
赵瑾棠一愣:“想法?”
“是,我知道这问题实在是有些逾矩了,只是……”元则礼本不欲对他们二人的事情多加言语。
但是,自从赵瑾棠坦白身份后,沈宴对他的态度简直就是大转弯。
私下里甚至可以说对恭敬有加,可以说敬的是晚辈之礼也不为过。
可他与赵瑾棠不过就是假兄妹,就算沈宴日后真的想要迎娶赵瑾棠,他……他也说不上什么话啊。
但沈宴如今这态度,显然是想让自己伸以援手,无奈之下,元则礼才会有此一问。
赵瑾棠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元则礼话里的意思,她本想否认,却突然想到沈宴,最后只道:“阿兄不必管他,他向来没个正行,我会与他说收敛些的。”
元则礼看着赵瑾棠,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真是两情相悦啊!
……
绿梧巷,元记布行。
“元二娘子,正好你来了,快帮我瞧瞧,我选的这个颜色如何?”
“也帮我瞧瞧,我得叫人赶工裁制套新衣才行!”
赵瑾棠才进去就被好些夫人娘子围了起来,许多人拿着手中的布料锦缎问的仔细,赵瑾棠也为她们一一解答。
气氛好不融洽。
“二娘子,柳掌柜的的来了!”丹桂从门口进来,后头跟着柳三娘。
赵瑾棠将手中的锦缎递还给身边人,面上略带几分歉意,道:“各位夫人,我失陪一下,若有想要的,可与店内伙计细说,日后铺子上新,会派人告知。”
话落,赵瑾棠便迎了过去,福身笑道:“三娘子,自青州一别,你我已多日未见了,可还安好?”
“劳娘子挂念,一切安好,”柳三娘红光满脸,看着心情颇好。
赵瑾棠面上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笑,问道:“三娘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柳三娘与赵瑾棠一道进了后院,听见这话,她抬手摸了下脸,露出羞涩笑意来,惊讶道:“如此明显吗?”
见赵瑾棠点头,她便继续道:“夫君同我一道来上京了,他那身子骨不好,我去年便想让他来上京瞧瞧,一直舍不下戏楼,今年总算是答应来瞧瞧了。”
“那的确是件大喜事儿。”赵瑾棠应了声。
在青州遇上江令舟后,她心中一直有些记挂不下,甚至都在计划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柳三娘在布行没有待太久,约摸半个时辰后,她便起身告辞,赵瑾棠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既如此,三娘子慢行,若今年还有稀罕兽皮,我便使人送到云锦阁去。”
“如此,便多谢元二娘子了。”
赵瑾棠站在台阶下,目送柳三娘离开,等马车完全消失在街口,她才转身,心中计划着长亭宫宴的事情。
“二娘子当心!”翠微的惊叫声忽的传来,将她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避开了径直冲进自己怀里的小孩。
身形有些不稳,却被人拦了一把。
被赵瑾棠扶住的小孩仰头看着她,眼底怯怯的,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娘子可有受伤?”耳畔传来陌生嗓音,她反应过来后,才注意到自己被人伸手护住了。
赵瑾棠回神,扭头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来人,竟然是上官墨。
旁人视角里西川郡王写做“上官墨”,后期解开身份再写成上官尧。
应该不乱,要是看着混乱乱了再改【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我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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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按常理出牌?不不不不,其实是个玻璃心的恋爱脑,等着让小沈来整治哇~
——
马上就要迎来胜利的曙光了,竟然能坚持到这会儿,就算是写得再烂,我也要写完啦,来小绿江的第一棵树,太不容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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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