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疾驰,扬起大片的尘土。
缰绳被用力扯住,两匹战马打着响鼾停住了脚步,隔着大片的空地,遥遥相对。
厚重的铁甲闪着冷光,战马上的人只露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手中长枪未出,汹涌的战意却已直指向前方。
良久,双方同时大喝一声,甩动缰绳,战马高扬起前腿,嘶鸣一声,顿时如离弦的箭羽,向对方冲去。不过须臾,便已交错。
长□□出,脆响的同时火花四溅,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其中一个身影就从马背上落了下去,掩入黄尘,发出一声闷响。
短暂的沉寂过后,如潮水般的欢呼声炸响。胜利者稳坐于马鞍之上,高举长枪,乘着欢呼为自己庆祝。
“啧啧啧,太丢人了。少将军的脸都被咱们给丢完了!”
“你这话说的……我也不想啊,可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嘶!上次被她敲的那一棍子给我疼到现在!”
“欸…你们说…这人……不会是越好看越能打吧?悄悄咱们少将军,那可是公认的!听说就连太后她老人家都评价过,什么‘金京多才俊,不及时家少年郎’!那小妹妹虽然比少将军差一点,但也是一等一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留在咱们军营里。”
“嘶,你这说得都是哪跟哪?去去去,一边玩去!”
锣声一响,欢呼声渐渐停歇,场中一个身影利索地踩上木架,大喊:“胜负已分!胜者杜言!还有谁要挑战,速速更衣!”
场边的人却是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都摇着头,半天没人站出来。
木架上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他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众人的视线都在他的身上,见他望向一处,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好奇地纷纷转头。
高大的白马踏着步子,正慢悠悠地跑来。而骑在它背上的人,虽是面带笑意,可在众人眼中,却恍惚看到了宛若实质的气息随着时白的脚步,一寸一寸的扩散,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时方昀将萧行送下去,笑眯眯地冲着场中道:“既然无人,那下一场就由本将来挑战如何?正好,也让本将看看,这几日下来你们有没有懈怠。”
“……少将军说这话,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群中,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下一刻,时方昀的视线就精准地看了过去。那人脸颊一抽,装若无事的吹着口哨看向了别处。
时方昀让时白带着他踏入了场中,经过兵器架时,顺手拿了一根长木棍。
杜言未等时方昀走近,便高声道:“我这盼星星盼月亮了这么多日,总算把少将军盼来了!只是刀枪无眼,还请少将军尽快去更衣,万一不小心把那张漂亮脸蛋给划伤了,可就太让人心疼了!”
此话一出,全场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时方昀看了他片刻,忽的失笑出声,“本将原本还担心你会觉得本将这是欺负你,看来这担心是多余了。”木棍在他手中挽了个枪花,随后反手持于身后,清朗的嗓音显得漫不经心:“时间不早了,速战速决。”说着,还咳了几声。
杜言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再听着时方昀那断断续续的接连咳嗽,不由笑了起来,“当真不用穿甲?可我看少将军体弱至此,都已经在外面待不住了,万一一会儿一不小心落了马,可不能怪我哦!”
场中一片死寂,唯独时方昀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对战前说些刺激对手心态的话,实乃常事。可对时方昀来说,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站前对他说这类话了,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懒得去和对方说。
今日乍一听,还有些不习惯。看来军师说他鼻孔朝天,一点不假!
时方昀笑道:“你可知战前对骂是为何?”
杜言一愣,没明白时方昀这么问的用意,但她总觉的如果真顺着对方的问题问了,自身的气势势必会弱上几分,索性直接反问道:“知与不知重要吗?更何况,我说得可都是真心之言。”
众人:“……”
时方昀低低地笑了两声,“是为了在势均力敌的对战中,增加己方的胜率。”
杜言眸光沉了沉,总算明白过来——
时方昀这是来教训他来了!
“哼,少将军,话说太大不好吧!”话音落下,他腿上用力,一夹马腹,径直向时方昀冲去。
时方昀眉梢轻佻,无奈叹息一声。果然是个小娃娃,年轻气盛,一点就炸!
他将木棍换了个握法,时白已经自发地迈开了步子,只是它没有向对面那般横冲直撞,而是小跑着往斜侧方绕去。
见到它这般举动,立马有人恍然,随即摇头笑道:“咱们少将军没想着用战术,时白老大倒是用上战术了。”
另一人接道:“那小妹妹说话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时白脾气暴躁又通人性,听了肯定生气啊!啧啧,小姑娘这下要惨喽~”
场上,杜言驾马很快冲到了时方昀面前,手中长枪毫不犹豫刺出,借着战马的速度,这一枪若中,人被捅个对穿都是轻的。
杜言虽傲慢,但也不会过于自大。时方昀的事迹她知道,所以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
先前与人切磋,她从未用过全力,可这一次,她将用出自己的毕生所学!
长枪带着冷冽的杀意,直指向时方昀的心口。可时方昀甚至连躲避的意图都没有,这让杜言心中不由升起几分疑惑,连带着警惕也越发强烈。
眼看着长枪就要刺入那一片白色衣襟,杜言犹豫了,手中长枪忍不住轻微一顿,可下一刻,她就感觉坐下猛的一晃,在战马尖锐的嘶鸣声中,她连人带马一起摔在了地上。
因着惯性,杜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只是翻滚间,隐约看到时方昀坐下的白马放下后蹄,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
杜言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匹马,竟然轻蔑地扫了她一眼?
关于时白,她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时白都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杜言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形,半蹲着起身,刚一抬头,时白已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前蹄高高抬起,正要往她身上踩!
可此时她的手正握在长枪的中段,时白高大,想举□□显然是来不及的,不得已,她只得一个翻滚,躲过了时白的马蹄。只是这次还未完全起身,后脑勺就抵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杜言心头一凉,努力抬起眼往前看,时白的背上空空如也。
那她身后的,就只能是时方昀了。
很快,那清朗的声音果然从她身后传来,只是话的内容,几乎让她吐血:“唉呀,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怪本将。”
杜言脸颊抽了抽,往前爬了两步才站起来,回身道:“明明是你胜之不武!要不是你之前连躲都不躲,我也不会收枪!”
时方昀挑眉,一眼不发地盯着她,直把她盯的面上发燥,坑坑巴巴地又辩驳一句:“而且,谁知道你的马会攻击我的马!可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还能这样!”
“那本将今日就告诉你了。”时方昀笑着收回木棍,转身就走。
但杜言到底是心有不服,看着那翩然走远的背影,索性直接把穿在最外层的护甲解开扔到一边,手中长枪一抖,大喝:“再打一场!”
时方昀脚步顿住,回身对上杜言的眼睛,忽的怔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从手下败将的眼睛里看到这般不服输的狠劲了,哪怕连续几日对打的丁香玉也没有。
“呵呵…咳咳咳,这位小兄弟倒是有几分血性,那就再陪你打一场罢!”
杜言闻言,眼角不自觉抽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说,回头看了眼爬起来的战马,一拍马屁股,让战马自己跑开了,随后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扬声道:“这一次,步战如何?”
时方昀最擅长的本就不是马战,非要说的话,他马战的实力,其中时白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听到杜言的提议,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
杜言抿了抿嘴,摆好了架势。她虽未明说,但时方昀还是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三个字:少废话。
时方昀无奈轻笑,一手握木棍,一手平举在胸前,轻声道:“请吧。”
杜言丝毫不客气,闻言,直接抡起长枪,脚下用力一蹬,长枪直指向时方昀的咽喉,飞身袭去。
不过瞬息,枪尖就到了近前,时方昀这时才不紧不慢的抬起木棍,木棍的一端对上枪尖,却连半点阻挡的效果都没有,相撞的瞬间,木棍爆裂,杜言手中的长枪势不可挡!
木棍的爆裂在快要延伸到手握的位置时,时方昀随手将木棍扔开。可就是这么一个完全随意的动作,却让杜言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轻柔、却又强势到她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道,随着长枪传到手上,让她刺出的枪生生改变了轨迹。
杜言立马做出应对,在努力控制长枪的同时,另一只手向腰间的佩剑探去。